延禧宫。
李公公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尖细,一声比一声细腻,话语里带着几分不耐烦,“虞烟姑娘没有犯事,娘娘安心,至于什么事,奴家真的不知,娘娘就别为难奴家了,若是耽误了时间,皇上怪罪下来奴家可担待不起。”
若不是看在虞贵妃生了六皇子,又被皇上专宠了多年,何至于浪费口舌,解释这么多。
一身玫红色宫装衬得虞贵妃面若桃腮,眼里水波潋滟,脸上没丝毫岁月的痕迹,正担忧的看着虞烟,莫不是那皇后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争对虞烟,争对虞烟可不就是争对她。
虞烟脸上没多余的表情,垂着眸子,不疾不徐的说:“娘娘安心便是,奴婢去去就回。”
虞贵妃知,这事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应了声,待李公公和虞烟走远了。拉着绿央去了御膳房,亲手为皇帝煲汤,今儿个,无论如何都得把皇上请过来。
饶是见惯了贵人的李公公都不得不佩服虞烟这沉得住的性子,一路上从未多问,脸上带着假笑,从里出来道:“虞烟姑娘,皇上让你进去。”
虞烟:“谢公公。”
踏入坤宁宫,不是第一次,却是第一次一个人,静得渗人,她掐紧虎口,深呼吸了一下,一步一步稳妥的往里走。
却不知,这一走,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奴婢虞烟跪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帝灼灼的目光落在虞烟身上,宛转蛾眉,窈窕身姿,比起虞贵妃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对这个宫女一直有印象,还曾有过占为己有的想法,后来又被国事耽误了,一直没提上行程,人老了,对某些事自然没那么上心。
将这样的尤物送过去,倒是便宜了那乱臣贼子。不过反过来一想,都是男人,见惯了美人的他都难免心动,更何况是漠北那毛头小子呢,听说常年在外打仗,身边都是汉子,不定就被迷得晕头转向了。
加上这宫女又是虞贵妃隔房的表侄女,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想必在那事上也是个醒事的。想到这,皇帝不由捂嘴轻咳了一身,似乎他有两日没去延禧宫了。
“你就是虞烟?”
虞烟眼睫轻颤,忙应:“回皇上,正是奴婢。”
片刻,皇帝道:“抬起头来。”
虞烟掐着虎口的手又紧了些,不知面临她的究竟是什么。
“这倒是个沉得住气的,皇上,你瞧着如何?”皇后笑意盈盈的开口。
皇帝端看了会儿,频频点头:“后宫你熟悉些,这事就交给你了,多选几个出挑的好好教导,朕还有事,先走了。”
皇帝走后,皇后脸上的笑意不减,身子微微往前一倾,柔声说:“本宫这倒是要恭喜虞烟姑娘了。”
虞烟心里一惊。
这话……莫不是选人充盈后宫!?
皇帝五十出头,已经连着取消了两届选秀,还弄得朝堂议论纷纷,有人赞同有人不满,对于新起来的世家,想要送人入宫比登天好难,心里自然不平衡。
……
虞烟怀着疑虑回了延禧宫,绿央迎上来,低声询问:“虞烟,皇后找你所谓何事?”
果然,跟上一世是一样的,虞烟被带去了坤宁宫问话,想必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先入了眼的都是虞烟,是她迷了心窍,跑前跑后打点最后才侥幸被选上了。
虞烟蹙眉,“不知。”
她确实不知,不确定的事,如何能往外说。
绿央不信,试探的问:“皇后娘娘可有提到漠北王?”
虞烟错愕:“漠北王?”
见她一副真不知的模样,绿央把她拉着往角落走,低声说:“你没听说吗?皇上有意给漠北王赐婚,可宫里又没有适龄的公主……”
闻言,虞烟抬眸,沉声道:“这话你可别往外说,莫得引火上身,咱们做下人的,侍候好娘娘便是了,不管赐婚与否,都与我们没干系,绿央,你得牢记了,别越了身份,想些有的没的。”结合前几日绿央的反常,想必是心里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好了,赶紧忙去。”
看着虞烟的背影,不知该说她傻还是太聪明,她话都点到这份上了,她就一点不好奇。平日里瞧着是个城府深的,不多言不多语,做事利索,极得虞贵妃信任,不管她嘴如何甜,都得靠边站。
若是虞烟出了宫,她便是娘娘身边唯一的心腹了。
-
夜深了。
虞贵妃知,皇帝是放不下她的,这不,被她侍候得舒舒服服。
虞贵妃媚眼如丝,着了单薄的寝衣靠在皇帝怀里,小手到处画着圈圈,稍会儿,扯着嗓子甜腻腻的说:“皇上,皇后今儿个把臣妾宫里的人叫过去,莫不是又说了臣妾什么坏话?”
“皇后能说你什么坏话?你是朕的心肝儿,她敢?”皇帝闷哼了一声,捉住虞贵妃的小手含在嘴里。
虞贵妃咯咯的笑着。
又是一番云雨后。
皇帝吐露心声,笑得合不拢嘴,“爱妃帮了朕一个大忙啊。”
虞贵妃不解,低声问:“臣妾能帮皇上什么忙?”
皇帝淡淡道:“朕打算给漠北王赐婚,你也看到,宫里没适龄的公主,朕没记错的话,虞烟是你表侄女吧,倒是个不错的,爱妃辛苦了。”
话说到这份上,虞贵妃哪有不懂的,心下一惊,这漠北王的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后宫不得干政,说好听点,是赐婚,不好听就是狼入虎口,她怎么舍得让虞烟去,忙说:“皇上,这宫里没有公主,还有郡主,县主,世家千金,这样的泼天富贵,虞烟那丫头怎么受得住。”
皇帝并不想多说,“这事你就别管了。”
虞贵妃张了张嘴,终是没开口了。
-
皇后本身就把人选放在虞烟和绿央身上,无论如何都打算让虞贵妃缺胳膊断腿,这不,凑巧就传来绿央脸上生了红疹,怕是消下去了还得留印子。
那就只剩虞烟了。
又过了两日,虞贵妃从坤宁宫请安出来,回到延禧宫,眉头依旧紧蹙着。
见此,虞烟上前问:“娘娘,可有烦心事?”
虞贵妃一把拉她坐下,沉声说:“虞烟,本宫问你,你可知皇帝有意将你封为公主,嫁给漠北王?”
虞烟错愕,愣愣摇头,“娘娘,奴婢不知。”
“你有什么想法?”
虞烟一是惶恐,二是不可思议,“娘娘,怎么会是奴婢?”
虞贵妃幽幽叹了口气,“你生得好,加上皇后在旁煽风点火,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皇上始终不松口。本宫护不住你啊,那漠北王,如同龙潭虎穴,你这一去万事小心。”
虞烟抿唇。
“三日后举行册封大典后便启程去漠北。”虞贵妃虽不舍,但人言微轻,就算皇帝再不喜皇后,在大事上,皇后说得话始终有几分分量的,不似她,在宫里浮浮沉沉十几年,看似得宠,谁又知道她的难处,轻叹了一声,“来,本宫给你说说知心话。到底是虞家的姑娘。”
虞烟红了眼睛,“娘娘……”
虞贵妃也红了眼睛,不自觉换了自称,“我长话短说,你得记清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能活下去比什么都值得,不知皇帝和皇后何时宣你去问话,谨记了,先答应下来。不管听闻漠北王如何凶残,都不要信,只有去了,才知道漠北王到底是如何?一定要见机行事,别管我如何,去了漠北你好了,皇上自然好,你不好了,皇上也无影响,懂了吗?”
虞烟:“奴婢懂。”
“好孩子。”虞贵妃幽幽的补充了一句,又过了一会儿,她嘴角扯了一丝笑出来,“虞烟,你知道我为何能从一介孤女,进了宫,还能爬到贵妃之位,生下皇子固位,还十几年如一日的得宠吗?”
虞烟摇头。
虞贵妃唇角一勾,附到虞烟的耳旁,柔声说:“因为皇上昏庸啊。”
虞烟眼睛微睁。
“你去了漠北,说不定是另一条出路,你是个有主意的,比我更合适生活在深宫中,就是性子太冷淡了点,这男人啊,得哄,哄得高兴了,就什么都答应了,知道吗?女人得娇,得示弱,适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也可恃宠而骄,但要懂知适可而止。比如,我平日里可以呛皇后几句,可你这事啊,就算是我要自杀,皇上也就当我死了,这男女之事太深奥,你还得慢慢摸索。”话落,便从旁边拿了一个小本子出来,徐徐翻开,面不改色的指着,“看看。”
“这男人也就这么回事,很多时候不带脑子。”
虞烟并没有红了脸,一脸娇羞,反倒是脸色惨白。
这……
“这几日你把事务都交给绿央,好好跟在我身边学学。”
虞烟咽了咽口水,“奴、奴婢懂。”
次日虞烟被封为昭阳公主,即将举行册封大礼,赐婚与漠北齐王的消息就这样散开了。
秋水阁。
虞烟暂住的宫殿,两个嬷嬷,四个大宫女,与其说来侍候她的,不如说是来监督她的。对于这一切,虞烟平静的接受了,盘坐在书案前,对月执笔练字。
对于宫女来说,会读书认字的少之又少,她被贩卖进宫时年纪小,又得了虞贵妃的照拂,内定的一等宫女,去了几年宫里筹办的书舍。里面的学生都是嬷嬷精挑细选出来,好好教导后送往大贵人身边的。
是夜。
绿央将几个宫人哄走了,顺利进了秋水阁。
虞烟敛眸,抬头,诧异,“绿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脸上生了红疹吗?”
绿央嘘了一声,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紧接着坐下,开门见山的说:“虞烟,你听我说,千万不要觉得你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那漠北王坏得很,不近女色,杀人不眨眼,况且有意造反,不管你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他都不会放在眼中的。”
“出了京城,你找机会逃了吧……”
虞烟连捂住她的嘴,沉声训斥:“绿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虞烟,你信我,我都是为了你好。”绿央用力扳开她的手,十万分真诚的说。
“这些话以后别说了。”虞烟低声说:“我走了,往后好好照顾娘娘。”
“虞烟你信我。”
“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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