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回家

小说:小娘[穿书] 作者:止宁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清幽的月色洒在地板上, 碎成一地的波光。

    容玉瘫在床上, 始终处在一种无力的状态里面,三年以来紧绷着的那条筋似乎已然寸寸碎裂,他像是一条被放逐在陆地上的鱼, 无力,却有着剧烈的焦渴。

    唯有一个人可以拯救。

    门口吱呀一声, 有人端着盏油灯轻轻走了进来,容玉原以为是顾宛, 正支撑着酸软的身子慢慢爬起来,竟不想, 却是宋逸舟

    他面色依旧还有几分苍白,但看上去已行动无碍了。

    容玉狂喜之下, 竟不知怎么的, 滚出两滴泪水,怔怔地瞧着他不说话。

    宋逸舟亦默默地瞧着他。

    他们彼此看过对方的青春岁月,而今,一切不复当初了。

    宋逸舟一颗坚硬如铁的心无法自拔酸软起来,比的创伤更令人不适, 半晌,他才放下了油灯, 慢慢坐在了容玉身边。

    “这些天你照顾我, 辛苦了。”

    容玉艰难地擦掉眼泪, 佯装生气, “你这小子可害我好苦”

    宋逸舟扯着干裂的嘴唇居然笑了笑,

    “放心,为了报答你,我已自作主张将所有的事情修书一封交给黄良送进京了很快他便会知道,他那样的人,自会马不停蹄赶来,你身子弱,别想着自己跑回去,便在此处等他来吧。”

    容玉怔怔地看着他,“你”

    宋逸舟别开了眼睛,“那天,你们的对话,我全听见了。”

    即便是顾宛也料不到体魄强如宋逸舟,复原能力竟会如此之快,原本按她最乐观的估计,宋逸舟至少要躺在那里半个月才能醒过来,岂不想,还不到十日,宋逸舟已经清醒,只是肢体机能尚未恢复如初。

    所以,当天二人全然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宋逸舟的动静。

    看着容玉脸上的震惊,宋逸舟苦笑一声,

    “原以为我还有些许机会的”

    容玉咬着唇,不知如何开口,他低着头静默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里有着柔光,

    “宋逸舟,你是我很重要的人,真的。”

    宋逸舟自然明白,自己对他很重要,只是不爱罢了。

    “我明白。”

    宋逸舟像是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定似得,他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像是对待一个孩子一般。

    “我午后便要下山了,倭夷虽暂被击退,但何时卷土重来也未可知鹰军的兄弟们还在等着我。”

    容玉喉咙一哽,“宋逸舟”

    宋逸舟淡淡一笑,哑声“容玉,你俩好好的。”

    容玉再难说出第二个字,所有的语言在这时候都是匮乏而无力的,他只是郑重地点点头,然后目送着宋逸舟的身影渐渐离去。

    人生中总有离别,有人来,有人走。

    总有人勘不破罢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漂浮在静谧的夜色中。

    这些天,顾宛一直往他房间里来,细心周到地照顾他,她仿佛要将二十来年未给那个婴儿的所有母爱全数给容玉,容玉瞧着她眼中的溺爱,心间的愧疚愈发的大,仿佛自己偷去了别人的东西一般。

    可若是将一切全数告诉对方,她方从亲子重聚的喜悦中过来,自己何曾忍心亲手毁去她的希冀。

    何况,这一切又该从哪里说起。

    容玉心间焦灼,加之他记挂着宋俨明,连着五六日下来,心间仿佛一块被烈火烤制的活肉,生疼。

    门口吱呀一声,顾宛轻巧进来了,她已四十,然而保养得甚好,身姿窈窕,容色昳丽,身上成熟的美艳自不是少女可以拥有的。

    顾宛小心翼翼为他舀了鸡汤,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眼角飞起一丝戏谑的光,

    “放心吧,我已让人守在峰脚,等那姓宋的一到,自会有人将他安全送进雪月峰里来。”

    她眼中隐隐含着期待,“也不知当年我从火海里救出来的孩子,如今长得什么样了。”

    容玉微微抿着嘴,心思复杂,只端过鸡汤,慢慢啜饮起来,另一边,顾宛伤感的语气传来,

    “这些年,苦了你与那孩子了。”

    她自不会放过任何了解容玉过往的机会,当宋逸舟与她说起这些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虽明白这一切已然过去,然而一旦想起这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经受了这么多,心间难免疼的紧。

    于是这些日更是百般精细照顾,若不是怕容玉难堪,几乎要像照顾一个婴儿那般照顾他了。

    容玉心间有愧,对着顾宛的热情更是局促的很,如此顾宛倒没有伤心,只道是自己太心急,让对方难以自处。

    她虽机敏聪慧,但岂能料到这一切背后的原因。只想着慢慢来,慢慢补上这二十多年缺失的光阴来,是以稍稍收敛了些。

    容玉这三年自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身子亏损了些,顾宛这段时日一直在给他调理,又见他精神好了很多,便带他去了峰顶的温泉池泡着理疗,那温泉池舒经通络,对人体很是有好处,容玉也便有事没事往此处跑,也好避免与顾宛日日相见。

    这日,天气甚好,容玉如同往常那般从奶白色的温泉池里起身了来,他白皙的身子泡的一片粉色,肌肤光润如玉,吹弹可破。他擦干了身子,穿了件素色的小衣,正准备拿着干布擦干湿漉漉的头发。

    身后突然一声颤颤的“玉儿”

    容玉浑身一震,他心间咚咚咚跳得剧烈,慢慢寰身,待看清眼前的人来,眼睛已不受控制,两颗眼泪不由得滚落下来。

    阳光明艳,绿荫环绕,抽条的月季大朵大朵绽放,宋俨明站在那片春色中,他的眉目依旧是记忆中的英俊无匹,然而他脸上的神情可以说是愤怒了,他咬牙切齿的,快步走上来,一把扯过容玉的手腕,带入怀里。

    “你胆敢假死”

    容玉的湿发洇湿了他的肩臂,然而宋俨明毫不在意,他只是凶狠道

    “你胆敢骗我,我恨不得本侯恨不得”

    宋俨明紧紧箍住他,仿佛害怕他再次逃跑一般,他严厉的声音渐低,容玉感觉到脖间一烫,宋俨明已然软声哽咽,

    “可我怎舍得”

    他的嘴角磨蹭着他的软嫩的脸颊,如最珍爱的宝贝一般,紧紧搂住他,

    “我怎舍得我的心头肉”

    容玉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窝里滚落,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中,哭得不能自己,哭到心间快要碎裂了。

    微风吹过,阳光依旧明媚,碧蓝的空中没有一丝乌云。

    花团锦簇中,二人紧紧相拥,好似时光就此停住,不再蹉跎。

    宋俨明带着容玉离开雪月峰的那天,顾宛哭了一场,闭门不出。

    “娘亲,我时常会回来看你的”

    容玉突然叫了一声,然后朝着她门前深深一拜。

    宋俨明从后面走了上来,将容玉的手紧紧包在掌心里,为他仔细披了大氅,便牵着他往山下走去。

    小白从远处跑来了,两人一豹行了一日才到雪月峰峰脚,小白这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峰脚下,已经站了一列候着他们的队伍。

    宋俨明低下脑袋,怜爱地看着他,

    “玉儿,我带你回家。”

    容玉点点头,“好。”

    有情愫在二人间萦绕,此生,他们永远不分离了。

    车队开始向京城行进,容玉掀开帘子,遥望着那高耸入云的雪月峰,他心里想,他最终还是没能解开顾宛是如何到这个世界上的谜底,不过如今这一切不重要了。

    太多事情说得明白,想得明白太过无用,只是徒给自己寻烦恼罢了。

    宋俨明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将他拉进怀里,

    “别想了,也不必觉得愧疚,这个世界上本就有许多事无可奈何。”

    容玉叹了一口气,“我确确实实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欠了她的。”

    “傻瓜,只要往后你过得好,她看在眼里,心里也宽慰,总好过希望后又失望。”

    容玉咬唇,这个秘密也许他要一辈子埋藏在心里了,对顾宛来说,也许更好吧。

    夜里,一众人歇在驿站,驿使官有心讨好,设了接风酒宴,然而都被宋俨明一一推拒了去。

    昏黄的灯光下,容玉仅穿着薄薄的亵衣,瞧着伏在身前为他沐足之人,那人将他一双白得透明的足从热水中捞出来,细细用干燥的棉布擦干净,如宝玉一般置在唇边亲了一下。

    容玉心里一颤,连忙将脚从他手里抽了回来,脸不由热了起来。

    宋俨明宽宥笑了笑,坐在床边,扣住他不盈一抱的腰肢,眷恋地抚着他的脸。

    容玉被他这般炽热的目光瞧得心慌,他颊边飞着霞色,脸上烧的厉害。

    宋俨明的声音沙哑而富有磁性,他热烈的气息喷在容玉脸上,让容玉的浑身都着了火。

    “你十七岁自己找来十九岁才叫我得了你,如今三年过去了我的玉儿你要如何补偿我。”

    这些年,容玉身子抽条了些,面上那点婴儿肥渐消,整个人愈发清逸出尘,美得勾魂夺魄,看得出来,他害羞极了,落在宋俨明眼里,欢喜极了,当下压他在胸口,容玉仰着脑袋,双手抵着他的胸,呼吸急促,没有半点自控的能力。

    “玉儿”

    宋俨明低下头去啄吻着他红扑扑的脸颊,一边拔下他头上的木钗,乌发散落,衬得他那张含着粉色的白皙脸颊愈发俊美,他的衣物已经滑落,而后宋俨明用身体将的他压了下去。

    “我的玉儿”

    宋俨明迷恋地唤他。

    蜡炬积满了烛泪,湿哒哒地往下淌着,屋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起来,夜,似乎无止境的漫长。

    第二日,宋俨明从驿站的客房里走了出来,面上带着柔情,他怀里抱着一个人,宝贝似的用一张狐毛大氅围着,其间的人已然疲惫地沉沉睡着。

    宋俨明忍不住拿唇贴了贴他软嫩的脸颊,心间无限的怜爱与宠溺。

    心里缺损的那块渐渐地复原。

    队伍行了七八日,眼见着快要进入京城的领域了,容玉愈发紧张不安,宋俨明感受到了,他紧紧捏住他的手,

    “放心,一切有我呢。”

    “宝宝在府上么”

    宋俨明笑道,“他与文彦尚在国子监,这些日子逢上祈考,要明日才能回来。”

    “啊他才三岁,你怎么可以这么没人性”

    容玉听得心疼,不由抱怨。

    宋俨明轻轻一扯嘴角,“咱们的昱儿好学,自动请缨去的,如今与文彦一道在国子监五经博士麾下学着。”

    “”

    容玉心想,自己的宝宝跟着那样小古板的叔叔,又有这样端正严明的父亲,难怪乐趣只在读书上。

    心里悄悄吐槽着,却愈发期待起来。

    当年他离去,仅仅只瞧了他一眼,如今三年过去了,那个丑丑的孩子如今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

    正满心忐忑着,马车一晃,宋俨明微微一笑,柔声道

    “到家了。”

    不容他思考,宋俨明早已牵着他下了马车。

    容玉这发现侯府门前站了好些人。

    戚总管、松竹、郑嬷嬷连阿良都来了。

    阿良身边站着一个娇丽的女子,女子怀里抱着个一岁左右的娃子,二人与阿良靠得亲近,显然是他的妻儿,看着那么多的旧人守在那里等着他,容玉眼眶不由得发热,好像这些年,他从未离开过一般。

    等稍稍平静些,他突然意识自己未戴面具,险些吓得立时溜回马车上。

    可宋俨明揽住他的腰部,不让他动,容玉心里焦急,唇部不动,只微微侧脸咬牙切齿,

    “宋俨明,你疯了么”

    话音未落,门前的人齐齐拜首,

    “恭迎夫人回府。”

    这仗势让容玉吓得一跌,他看了看宋俨明,然而他脸上只带着微微的笑意,容玉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自然受不起这么多人的齐齐相拜,只吞了吞口水,连忙上前一一扶起了他们。

    戚总管等侯府中人只笑眯眯瞧着他,阿良不免激动,眼中含着眼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郑嬷嬷一向最是稳重,此时却是泪光闪闪,一把拉着他的手不松开。

    “真是你么”

    容玉不由几分鼻酸,他艰难地吞下喉间的酸涩,

    “嬷嬷,是我我回来了。”

    他心里百味杂陈,没想到,他这穿书的一生,竟悄悄地与这么多人捆绑在一起,他不再是那个孤独排外的容玉,而是这个时代中与许多人有着牵绊的容玉。

    只不知道这一切宋俨明费了多少的心力,为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而悉心筹谋了多久,容玉心间腾起许多不可排遣的酸胀,无处释放。

    戚总管笑着上来了,“侯爷、夫人,火盆已准备好,今儿是喜日,踩火盆,除晦气,一辈子喜乐安平。”

    宋俨明点了点头,拦腰抱起了容玉,容玉一声惊呼,便被宋俨明打横抱起。

    在众人的目光中,容玉被宋俨明紧紧抱着,一步一步地踩上台阶,朝着侯府大门走去。

    大门口放着一个火盆,宋俨明在火盆前稍稍停滞了片刻,低头与怀里脸红的人柔声道,

    “玉儿,我们回家了。”

    旋即,郑重地跨过了火盆。

    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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