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里,倪芝和庞文辉互相正式登门见过家长。
虽是父母牵的线, 却隔了好些重关系, 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庞文辉父母年龄稍大, 六十出头了,他父亲还有些民营企业家的模样,他母亲就是个和蔼妇人。对倪芝的模样学历都自然十分满意, 至于家境, 庞文辉父母始终因为给他订婚联姻的事情觉得对不起庞文辉, 没打算再找个家境锦上添花的媳妇。
倪芝在玄关站着换鞋, 往里看庞家其乐融融,庞文辉的哥哥和侄女都在, 庞母笑着过来迎接他们。
她跨进去了,就一步迈入结婚生子的人生阶段了。
与她那些能疯狂的能任性的能不问未来的岁月彻底告别。
庞文辉等她换完鞋, 伸手扶她, 倪芝在庞父庞母面前恰当地流露出一丝羞怯, 嗔他一眼。
见家长前没觉得是件多大的事情,见完以后, 一切都不一样了。
庞文辉可以顺理成章地待她好, 两家人在初七吃了个饭,他当着家长面替她剥虾夹菜, 出门把她的手揣进口袋里捂暖。
家长目光是赞许的祝福的,一齐说些展望未来的话。
庞父庞母的意思是,如果可以,让他们今年可以的话尽快定下来, 庞文辉年龄不小了。
作为女方,总是矜持些,倪母话说得没那么满,说让他们好好相处着,由孩子们定。
说来说去,无非是双方都还挺满意。
倪芝回想起来,以前那么相同陈烟桥过一辈子,给他生孩子。真去思考具体什么时间可以订婚,领证,办婚礼,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
如今和庞文辉的一切都是可期可许的,只要顺着正常情侣的轨道,步入婚姻就是了。
过了躲躲藏藏的这些年,高中时候早恋,她和沈柯被家长严阵以待。和陈烟桥逛街被撞破,他上门时候倪母给他的难堪。
倪芝格外享受这样正大光明的关系。
等再回北京,春去秋来,不知道是不因为有了依靠,倪芝今年格外多小病小痛。
春天时候流感闹了一个来月,公司同事都好了,就剩她好得最慢。
后来身边又有同事离职,还是待得最久的王姐,走的时候抱抱倪芝。说互联网是没有老人的,熬不下去了,同他们江湖再见。
等夏天时候,倪芝在感叹自己不如年轻时候的伤感中,又中暑了。
她嗓子一贯不好,抽烟改不了,不知怎么就从扁桃体炎症一路拖成了肺炎。
入职三年都没怎么休息,年假都用来扣零星的迟到几分钟,庞文辉陪她去医院检查,知道是肺炎以后当机立断让她一口气请了10天年假。
在医院住了近一个多星期。
庞文辉替她削了个水果,皮完完整整落在地上。
倪芝开口跟他商量,她要不要辞职换个清闲些的工作。
庞文辉平时不干涉她的事情,这回拿出点当公司管理者的决断力。
“我支持,”庞文辉旗帜鲜明,“那你正好想休养的话,我送你回家里休息。养好了再出来上班,又不差你这三两个月工资。你现在满三年了,跳槽应该不难,金九银十再出来,机会还多呢。”
有理有据,连之后找工作都替倪芝想好。
辞职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三言两句便定下来了。
倪芝当晚就收拾了东西,跟冯淼说一声,庞文辉送她回去。
她好了许多,不必住院,就白天过去打吊针和做雾化。
原以为庞文辉送了她要回去,庞文辉说了,他哥江湖闲人一个,成天游山玩水,这回同他哥一说,竟然答应帮他看着公司个把月。
庞文辉拎着庞母让保姆煲好的汤,耐心地给她吹凉些。
“我这回托你的福,也能放一个月的假,我看我妈是想让我好好陪你。”
庞母在电话里还有另一重意思,“小芝,女人到这年龄就是不能再仗着年轻了,你一定调理好身体,不然以后生孩子吃苦的是你。”
庞母对于她辞职还挺支持,觉得她是要往顾家方面发展了。
倪芝当然笑纳了他们的好意。
这一场病过去,似乎把烟瘾戒了。
着实是咳得厉害,刚住院时候,时常以为要把肺咳出来了。
在医院吃庞家准备的营养餐,回了家吃得更清淡,这些天都淡出鸟了。
等医生说她出院那天,倪芝站在医院门口,仰头吸了好些口新鲜空气。庞文辉看出来她憋的够呛,跟她说不开车了,两人沿着长街散散步逛逛街。
三年过去,街景已经全然换了模样。
曾经是秋千滑梯的地方,变成了市容市貌的整体规划的假山。曾经是卖汽水卡片挣小孩儿钱的店子如今变成了福利彩票。
又过了个街口,是附近川流不息的商业综合体。
倪芝依稀还记得,那年陈烟桥来看她,她偷跑出来跟陈烟桥吃饭。有人嘲讽他不会用微信排队,她恼火地拉走陈烟桥,两人似乎就是出了商场,漫无目的地找了家快倒闭的小餐馆。
庞文辉看她站定,皱眉,“你刚好,商场里的空调太冷,容易着凉。”
红绿灯变了灯,倪芝拽了拽他袖子,“不用进去,我们随便走走吧。”
等她多走了几步,像记忆重叠播放。
不知不觉走的也是那天和陈烟桥走过的路。
她还记得在转角前面,有路边的的士问他们走不走。
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有家极破旧的餐馆,牌子上的字都不全了,好像是个焖面馆。玻璃擦得模模糊糊,老板没什么生意,同他们讲话。
她现在还记得那份豇豆,像第一次见陈烟桥的味道。
陈烟桥对男人和女人是截然不同的,对男人来说他丝毫没有架子,总感觉他是好说话的人,中央大街上那几个街头画手都敢开他玩笑。对女人他拿捏有度,越是保持距离反倒越神秘勾人。
“饿了?”庞文辉看她驻足已久,问了她一句。
倪芝回过神来,她已经在这街角前的店面站了片刻,那家本来就没什么生意的焖面馆,看样子是倒闭了,已经换了家原木风格的店面,可惜看不见招牌。
倪芝有些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原本的焖面馆。
但周围没有焖面馆的踪影,都是些小超市、五金店和花店之类的。
倪芝还在打量,庞文辉顺水推舟,“你要想吃火锅,点个全清汤的就是了。不能吃牛羊肉。”
“这是火锅店?”
“不然呢?”庞文辉笑了笑,“是不是住院住傻了。”
“呐,”庞文辉隔着玻璃指了指里面的人,“虽然没挂牌子,但里面有人在吃。我感觉卫生状况还行,要想吃就陪你进去。”
倪芝连烟都戒了,火锅没这么馋。
但这家店的地理位置和装修风格,总让她有一丝熟悉感和想也不敢想的念头。
庞文辉说,“不吃就走了,带你去吃别的过嘴瘾。”
倪芝眯着眼睛往里面瞧了半天,“吃吧。”
店面不大,就跟以前的焖面馆差不多,顶多能坐七八桌。
到中午饭点,只有一个服务员在忙,他们坐下很久才拿菜单过来。
倪芝点了个红糖糍粑,以前老灶的菜单上没有这道小吃,她拿铅笔勾了,安心不少。不过是两家店都没挂招牌,不知自己为何总要同老灶做比较,老灶就不会在中午开门。
服务员是一口□□,那边桌有个熟客用四川话问他,“你们老板咧?”
服务员小哥把抹布往肩上一甩,说起来就来气,本来老板说要晚些来,这个点也差不多了还不来。“哎哟,他那个人,吃饭垒尖尖,干活梭边边。”
这句话一说,屋里头坐的人都笑了,不少人都认识老板的样子。
那个四川熟客说,“要不说我们四川人安逸,各个都是熊猫。”
庞文辉笑归笑,他爱惜羽毛,是不会同这个阶层的人搭话的。
他问倪芝,“等你病好了,我们要不要找地方旅游?难得我哥肯干活,以后难有这样的假期了。想去川北玩玩吗?”
倪芝摇头,“四川太热了,我想先歇几天。”
说着锅底就上来了,两人中断了这个话题。
庞文辉看出来她心不在焉,没同她多说话。
还没等到他们计划去旅游,庞文辉就回北京收拾烂摊子了。庞文辉的哥哥之前那么痛快答应他帮忙干活,原来是和嫂子分居闹离婚,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彻底撂挑子了。
倪芝歇了几周懒劲儿上来,不愿意动弹了,留在家里每天吃吃睡睡,闲散地接一些数据分析的零活,弥补失业在家的损失。
过了几天,她又一次站在这间无名火锅店门口。
像管不住自己的脚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店里几乎没人,就上次那个服务员,好似对她还有印象。
“美女,又来了?什么锅底?”
“鸳鸯。”
庞文辉可能是打到家里知道她出门了,电话追着就来。
“又去偷吃?”
“嗯。”
“吃什么呢?”
“火锅。”
“你咳嗽刚好,别贪辣。回北京还要复查呢。”
“知道了。”
服务生看她一边咳一边吃辣,给她倒了一壶温水。
倪芝越吃这锅底的味道越熟悉,像老灶的味道。
第一次见他,就看他在炒火锅底料,后来总共也没见他炒过几次,他不愿意让她在店里陪着,似乎很怕被大伟或者是别人撞见,宁愿在家下厨做给她吃。
服务生看她吃得眼泪都落下来,有点慌,“这么辣吗?”
倪芝哑着嗓子说了声抱歉,“太辣了,咳嗽刚好。”
“美女,你真的是用生命在吃辣。”
服务生要走,倪芝叫住他,“问你个事儿。”
“咋了?”
“你们老板姓什么?”
“任。”服务生瞥了眼厨房,“任青。”
“你认识?”
倪芝摇头,不过是抱着一重侥幸问他,问罢也就死心了。
等倪芝走了,那厨房的帘子掀起来又落下。
陈烟桥隔着玻璃门望她。
一如当年她去纹身,他站在帘子外面,她在房间里面。
如今纹身还未褪色,却成了他在里面,远远地目送她走远。
服务生看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为什么不能说?”
陈烟桥伸手隔着老远隔空比划一下她的腰,回忆着曾经触碰过的手感。
倪芝瘦了。
“没为什么。”
四川人的安逸还体现在,问不出来就懒得再问了。
陈烟桥等她走过斑马线,重新拿起来刻刀。
她应该过得挺好,他就别露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五六章完结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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