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麻辣牛肉

    到陈暮慈五岁时候, 陈烟桥终于实现了周末自由。

    对他这样懒散惯了的人来说，坚持这么久实在不是件易事。

    倪芝明白，他是真的怕砸了“祖传”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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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是什么地方, 如果有三百条街, 就一定有四百家火锅店, 竞争激烈。

    陈父陈母辛苦大半辈子, 开了三家连锁，算得上经营有方。

    都交给陈烟桥, 他是有压力的。

    那年倪芝和陈烟桥复合，直接先斩后奏，毅然决然地直接收拾东西陪他回成都过年。

    陈烟桥没再说什么希望她考虑清楚, 不干涉她人生的这种废话。

    因为两人都清楚极了，他们不想再给对方留后路了。

    一连串的见家长、见亲戚、过年、倪芝几乎被当成动物园里展示的猴子，人人都好奇极了, 是什么人让陈烟桥忘记去世的那位, 又好奇他们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倪芝一遍遍解释, 说今年就能结婚。

    这完全是她的决定，因为她跟家里吵翻了, 大过年的也不回去。

    她躲进房间打电话, 倪母骂她, “你要死啊, 小庞那么好, 你说黄就黄了。你又被鬼迷心窍了是不是？”

    “我说了不是，就是不合适。”

    最后倪母都疲惫了, “随便你吧, 你这么大个人了，我也管不着。你自己想想, 以前被老师骂得毕不了业还是爸妈去接你回来。那时候爸妈就有用，现在连过年都敢不回来，你知不知道过年去见人家意味着什么？你以后要怎么样，先回家过年行不行？”

    “我知道啊，”倪芝说，“我认定他了。”

    陈烟桥等里面没声响了才进去。

    他握着倪芝的手，她的手在轻微颤抖。

    陈烟桥侧着把她搂紧，吻落在她额头。

    “别怕。”

    “不怕。”

    “不怕吗？”

    “好像又有点。”

    怕未来，怕选择错了，怕两人再经历一次不合适分开。

    倪芝握紧他的手。

    “所以啊，是我自私，”陈烟桥说，“但我是真的不想再放开你了。”

    因为他这句话，事实上倪芝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直接把倪父倪母的暴躁置若罔闻，跟陈烟桥在成都踏踏实实住下来。

    陈烟桥都是快四十岁的人了，陈父陈母当然不指望他和小女朋友只拉过小手，陈母还希望早点抱孙子呢，所以礼貌性征求过倪芝的意见，他们就同意婚前同居了。

    陈母象征性批评陈烟桥，对人家姑娘要负责，做了这样的事情就快点结婚。

    陈家早给陈烟桥准备了房子，是个新小区，一楼带院子的，就是惦记他腿不好。

    陈父觉得电梯高层挺好。

    陈母坚持，她说陈烟桥烟瘾这么大，不想他抽烟还得走来走去。

    他离开家里这些年，陈父陈母是真心盼着他踏踏实实地回家

    两人正式住进去。

    现实问题接踵而至。

    倪芝辞职了，之前存款都填进了那套公寓，积蓄撑不了几个月。那套公寓的收租一向是倪母帮忙，现在和家里闹翻了，倪母帮她收的一分钱都不给她。不仅如此，倪芝还要还贷款月供。

    倪芝安顿下来，就开始每天投简历。

    经过两年前的肺炎，倪芝就不想再当996的互联网民工了，可惜行政后台的工作，在成都这边工资比北京差了一大截。

    她找了一两个月，感觉手里的offer比来比去差不多，就打算先接了。

    正想跟陈烟桥开口，说她准备开始上班了。

    这天陈烟桥回来，一脸严肃，“有个工作你想不想去？”

    倪芝敲电脑的手停下来，看吧，他也受不了她赋闲在家。两人对于经济问题从来没有开诚布公地讲过，现在开始出问题了。

    陈烟桥看倪芝蹙眉，一副当真的模样，他弯下腰揉她脑袋。

    “笨丫头，这都听不出来？”

    “嗯？”

    “想聘请你当我的火锅店老板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倪芝噗嗤一声笑了。

    陈烟桥被她笑得恼火，“不乐意算了。”

    倪芝晃他衣角，“不是，我是笑你，怎么就跟火锅店脱不开干系了。到哪儿都要重操旧业，我以为……”

    “以为我想跟巷子一起干活？”

    “嗯。”

    这段时间，倪芝在家里投简历，陈烟桥也有时出门，不是去烟.巷就是去上.善。

    “他确实想，但是我不想。丫头，我这回给你交个底。”

    “你说。”

    陈烟桥细说了当年谢别巷怎么拉投资，怎么想方设法给他留了点烟.巷股份，经过无数次稀释，然而现在随着烟.巷水涨船高，如果兑换成现金，估计够他们俩这种花销一二十年的。

    他并不想用这个钱，烟.巷能有今天基本上都是谢别巷的功劳。但他同样舍不得卖这个股份，到底是自己曾经的梦想。

    倪芝理解，“我知道，你可以一辈子不用碰这个，现在当个念想，以后给回他儿子女儿就是了。”

    陈烟桥好像松了一口气。

    他是终于做了这个决定，他跟谢别巷谈妥了，有分红之类的凡是属于他那份的，随便谢别巷去投资，他一分不要。至于他每次给烟.巷网店里设计的那些，陈烟桥很清楚，这是借助了烟.巷的平台，而且谢别巷向他倾斜了推广资源，所以收益他就拿一成。

    陈烟桥闷闷地跟她保证，“丫头，我虽然不动烟.巷的，但我想让你过好点，去给我当老板娘吧。”

    陈烟桥的大男子主义是一直有的，他以前就想让余婉湄待家里相夫教子，倪芝明白他的难受，因为他看见她在找工作，却没法解决她要还房贷的经济困局。

    倪芝想了想，“我希望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为我再去开火锅店。”

    她知道啊，当年的老灶都是陈烟桥无心插柳之举，他经营起来也不上心。

    跟了陈烟桥，她就没想过生活优渥大富大贵，她愿意陪他背着画板去流浪，愿意扶着上不了楼的他去给小朋友上素描课。

    陈烟桥懂了，她原来担心这个。

    “我是自己想承担责任，我爸妈都六十多了，该休息了。他们辛苦大半辈子，交给别人不放心。而且，我不知道刚接手是什么样，会不会亏本，可能给你还了月供，我们也没剩多少。”

    倪芝半信半疑，“真的？不是为了养我？”

    “不是，你来帮帮我吧，我爸妈之前也一直是夫妻档。”

    陈烟桥逗她，“那你养我吧，你当老板娘，我当店小二。”

    倪芝摩挲了一下他好几天没刮得胡子，都是扎人的手感。

    “那能不能潜规则一下店小二？”

    **

    倪芝当老板娘是认真的。

    陈烟桥本意是想她在店里陪陪她，没想到倪芝真的是主业当“老板娘”，副业当花瓶。

    倪芝开始那一个月，每天坐柜台里抱着个电脑敲敲打打。陈烟桥以为她还在找工作，陈烟桥那天从外面抽完烟回来，想悄无声息地过去偷瞄一样。

    被倪芝一把挥开，陈烟桥都纳闷儿了，“你咋知道？”

    “烟味。”

    陈烟桥：“……”

    倪芝一口气给他打发了，“我写文章呢。”

    “哦，”陈烟桥放下心来，又被客人招呼走去加汤。

    过了一会儿，陈烟桥反应过来，醋意浓浓，“你写的文章，是不是跟沈柯一起的？”

    倪芝这才知道，他还念念不忘以前的事情呢。

    “不是，我给其他自媒体写东西呢，我这么没本事，非要靠他？”

    陈烟桥最喜欢看倪芝这种一脸傲慢的时候，整个火锅店里，这么多人这么嘈杂，因为她在，这个角落好似就发光。

    过了两个星期，晚上回家，倪芝在床上抱着电脑，等陈烟桥洗玩澡就把他喊过来，让他看电脑屏幕。

    “这是什么？”

    “你看嘛。”

    陈烟桥看了一会猛然发现，“这是我们店里的？”

    “嗯。”

    倪芝写的很细，大大小小的经营指标，跟同行业同规模的比大概是多少，库存安排怎么样，客户群体都是什么，员工时间怎么样。

    陈烟桥问，“翻台率是什么？”

    “餐桌重复使用概率，就是评判一张餐桌更新了多少桌客户走。我算了算，我们算是翻台率很低的，因为都是熟客，带的都是朋友聚会，一聊天就非常久。倒不是坏事，因为你做的都是人情生意，口碑生意，反倒在市场营销方面降低了花销。”

    陈烟桥听得懂，但他一连串数字看下来，已经哈欠连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下意识去摸烟盒，倪芝瞪他一眼，他才缩回手脚。

    两人说好了近期就备孕，倪芝只允许他一天抽两支。

    倪芝看他那么大个男人，抱着电脑小心翼翼地窝床上，还睁着朦胧睡眼，她实在有些好笑，主动替他点了烟。

    “烟叔，”倪芝感叹，“你现在可有点耙耳朵，跟以前一点不像了。”

    “以前那都是装的，”陈烟桥笑了笑，“丫头，我是真的被你吃死了。”

    陈烟桥快速看过一遍，就开始请教倪芝。

    他是真的感慨，“我家丫头怎么这么厉害啊。”

    倪芝翻了个白眼，“那不是拜你所赐吗，去深圳读了个社会统计，后来成天做数据，分析流失率。”

    她说起来，就慢慢讲，自己其实在哈尔滨时候，就想进咨询公司，估计也是慢慢要接触这些吧。但现在看来，数字太冰冷了，看着火锅店里这种人来人往的烟火气，才觉得数字鲜活跳跃。

    倪芝给他分析，“我觉得呢，你目前阶段没有扩张打算，就这些熟客客源已经很好了，都是认伯父伯母的口碑来的，我们不能把这块做砸了。”

    “但是你刚接手，我觉得有些手忙脚乱，可以先理一理库存指标，不然你总是心里没数。都是熟客，不需要用饥饿营销的方法，你可能没发现伯父伯母调整进货指标的节奏。我看到了晚上零点过后，经常有些菜没有了，我们可以记下来，适当增加。”

    “还有啊，有个别客人来打包火锅底料，估计是有家庭聚会想安静点吧，我们可以开个线上的火锅底料配送啊。如果觉得线上太冷冰冰，可以开个熟客的微信群，让他们需要底料的提前说，我们准备好，不用到了再浪费时间。”

    倪芝一向都是给人打工，做了数据也没法实践，都是给运营给工作室就完事了。

    她好不容易当了老板娘，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她真的开发了线上点餐，时不时给熟客发优惠券。

    在柜台后面贴了个微信群的二维码，时常在群里答复客人，现在有没有空位，大概要等多久。

    结果没等她开始开发公众号和其他平台的推广，慢慢引入新客户，倪芝的肚皮就一天天大起来。

    她不好再捧着电脑，每天真的专专心心当火锅店里吉祥物。

    陈烟桥也安心，就喜欢她一双滴溜溜跟着他转的大眼睛，眼里波光粼粼，好似一口火锅沸腾。他忙忙碌碌的间隙，被她这样看着，就感觉浑身疲惫都消失了。

    倪芝隔一会儿还会提醒他注意腿，给他敲敲膝盖，有没有水肿。好在店里都是熟客，知道他腿脚不好，没人催他。

    陈烟桥是真感觉年龄大了，以前懒散惯了，现在这个工作强度，他有些累。好在两个月下来营收不错，和陈父时代相比没有明显下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倪芝的建议帮了不少忙。

    他盘算着什么时候能慢慢脱离这种日子，陪倪芝去做些她喜欢的，旅游，走走最有特色风土人情，看她写些游记和观察族群的文章。

    到夏天，倪芝就正式回家养胎了。

    她强迫陈烟桥换了个最新款的手机，一一教会他那些功能。

    其实除了个别恶语中伤她的，大部分客人还是友善的，看陈烟桥笨拙地操作手机，帮忙之余，每次都打趣陈烟桥。

    “老板啊，你女儿呢？”

    “什么女儿，你女人呢？”

    “女儿女人一样，我这是川普好不好嘞？”

    “你家那位不在这儿，你就玩不转了吧，赶紧生完孩子接回来啊。”

    陈烟桥不生气，跟他们开玩笑，“是啊，离了她地球都转不动了。”

    “哎哟哟，这肉麻的，我是不是吃了一口麻辣牛肉。”

    旁边食客互黑，“你没婆娘，吃水煮牛肉都不管用。”

    等晚上回去，陈烟桥洗了一身火锅味儿。

    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倪芝已经睡着了，感觉到他回来，迷迷糊糊睁眼，用细白的手勾了勾他脖子。

    “烟叔。”

    “嗯，快睡吧。”

    陈烟桥看了眼窗外，今夜倒是个好天，繁星如海。

    他又吻了吻倪芝，不管斗转星移，世事变迁。

    如果没了倪芝，是真的什么都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