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瓜, 陈暮慈同学是什么时候展现出来美术天赋呢。
倪芝和陈烟桥都说不清楚,他们发现时候,小西瓜已经画得挺好的了。
倪芝和陈烟桥这对夫妇档, 沉迷经营火锅店, 对小西瓜采取了自由放养政策。
倪芝只负责接送他上下学, 晚上接了他又去火锅店, 全家一起陪着陈烟桥,陈烟桥把二楼的荒芜的房间重新捯饬出来。
这说起来, 还有段故事。
倪芝过了当老板娘的瘾,看陈烟桥接手后日渐步入正轨,就开始追求自己事业的新起点。她无聊时候, 给那种观察社会的半学术半面向大众的公众号写文章,时间长了,还有一批读者拥蹙。
她也不给自己压力, 一个月接个两三篇, 有时候一篇都不写。
这回她接了个最感兴趣的, 观察街头巷尾火锅店里地域美食社会学。
因为就地取材,倪芝给陈烟桥提了几个要求。
第一, 要住在火锅店里, 体验传统的夫妻把店子当家的经营模式, 方便二十四小时观察。
第二, 为期一个月。
第三, 小西瓜暂时请陈父陈母照顾。
本来二楼就是个小阁楼,是当年陈父陈母艰苦创业时候住的地方。那时候陈父通宵炒火锅底料, 让陈母先去休息。陈母总能从窗户里看他, 半夜都是隔一会爬起来一下,两人隔着一层楼相视一笑, 再苦再累再闷热的夜晚都会有白昼。
后来经济好了,开始租房再买房,就把狭小又透着火锅味儿的阁楼废弃了,只放些杂物。
陈烟桥叫了个保洁团队上门清理一整天,重新换了床垫之类的家具。
第一晚,倪芝兴奋有余。
她说,“烟叔,我现在睡觉都能闻到火锅味儿。”
“嗯。”
“我还能听见楼下街道上打麻将的声音。”
“嗯。”
“我呼吸里仿佛都是市井的气息。”
陈烟桥闭着眼睛,几乎是懒懒地用喉结滚了滚,碾压声带出来个含糊不清的嗓音。
倪芝晃了晃他们互相扣着的手。
“烟叔,你有没有听我说,你现在对我越来越敷衍了。“
“不是,”陈烟桥轻笑,“你过来,枕我肩上吧。”
“嗯。”
他仍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倪芝的头发。
“我就是这种环境下长大的,6岁开始吧,到10岁我都睡在这个房间里。”
倪芝没听他说过这些童年细节,只知道他说小时候父母不管他,他成天混。
“我爸,跟你说过了,有个文艺梦。我爷爷在老家是木匠,我爸认识我妈时候一贫如洗,我妈是成都人,被我爸拐跑回老家了。我爸就抛下文艺梦,俩人开起火锅店。后来他俩生意好起来,我爸觉得对不起我妈,还是想把火锅店开成都去。”
“大概是六岁以前,我在爷爷身边呆着。爸妈把火锅店开去成都以后,接我去成都上学。那时候真难啊,我记得不清楚了,就记得很难。”
“成都生意不好做吧,不像我们那个小县城,努力点总是能温饱。他们嫌租房贵,就住这儿,我们一家三口住。有时候我半夜起来,能看见我爸蹲厕所门口抽闷烟。
倪芝有些难过地应了一声。
陈烟桥还是笑,“我小时候不懂,没事儿。现在是体会到我爸有多难了,就我记得二楼厕所的灯坏了,我爸都舍不得换,我还觉得好玩。”
“我爸妈很轴,很费工序。人家都偷工减料,后来这条街上生意最好那家被检查出来重复用火锅底料。他们没了竞争,靠口碑一点点生意好了。”
“就是街角那家,现在是家超市。”
陈烟桥没继续说以前的苦,“我后来不住这儿了,但这条街上的一草一木我都记得。楼下的麻将馆,最早是个树下的摊子,后来开起来的,我妈最爱去。倒数第二个下水道有划痕,我以前在上面刻过字。对面的夫妻最爱吵架,现在吵了一辈子了,他有个小三,其实就在隔壁那趟街,是个卖冰粉的,我们都扒过墙角。”
倪芝问他,“还有呢?”
“还有啊,我还爱去街机店,总借这个理由在这儿混着帮忙。”
“那个院子里有个美术老师,总偷偷开班,我就在门外看着,被我妈的麻友碰见过。后来我家里条件好点,就送我去正儿八经学了。”
“哦,门牌号39那个台球馆。我第一次学抽烟,就在那儿。”
“丫头,我们很不一样。你很理想主义,很浪漫,循规蹈矩中又有颗渴望接触外界的灵魂。我真怕你是被我这种市井气息吸引,叛逆心思作祟,才跟了我。”
倪芝安安静静想了一会,“是有点,我喜欢丈量一个人灵魂的厚度。”
“发现什么?”
“你就是个深渊,可惜我跑不了了。”
两人打打闹闹亲热一会儿,就睡了。
倪芝当老板娘认真,观察起火锅社会学也认真。她还查了许多文献,喊陈烟桥过来看。“你们四川人,知道冰粉的历史吗?”
陈烟桥哪儿知道,胡乱猜,“不就是从报刊亭发迹的吗?”
倪芝敲屏幕,“错,你看这段,据《成都地方志》记载,冰粉这一传统小吃始于明末清初时期的武阳(今彭山县)。而其前身即常出现在文学作品如楚辞《九歌·山鬼》中象征芳洁清高的薜荔。”
陈烟桥听着都头疼,他甚至在想,自己连找两个滨大毕业的文科姑娘是不是个错误,总有种把小学“并背诵全文”带到四十岁的错觉。
倪芝是真的投入工作。
想着她上午说的,到了下午,陈烟桥亲自下厨,给她打了一碗冰粉儿,加了她最喜欢的山楂。
倪芝边吃边点头,“这么细细品来,真是这样。火锅是粗犷的辣味,冰粉是甘甜清凉的细腻,一静一动。跟这篇说的一样,巴山蜀水之地豪放外表下隐藏着的不易察觉的温婉与细腻。”
陈烟桥:“……”
陈烟桥很快就反悔了倪芝提的几个火锅社会学观察要求。
因为她时常和食客聊天,倪芝生了小西瓜几年,身材早恢复了,比少女时候的成熟感更多了种水到渠成的滋味,真有种火锅西施的艳丽感。
见俏丽老板娘主动聊天,男食客难免多聊几句。
到下午人少时候,倪芝在敲电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烟桥黑着脸把她叫到楼上,关了门就按床上。
“不准和男的讲话。”
“我工作需要。”
“那我工作需要也没跟女食客讲话。”
“你讲的还少吗?”
“我讲什么了?”
倪芝很快就说不出来话了,剩下的话都混着烟草气息,进了陈烟桥唇里。
阁楼是木质的,床是老式的架子床,咯吱作响。倪芝想着楼下的客人,压抑地咬着被子,把自己的呜咽声尽数闷起来。
等结束了,倪芝抱怨陈烟桥,不知道楼下的店员和客人有没有听见,她是真的没脸下楼了。
陈烟桥哄她,“怕什么,老板和老板娘感情好,不是天经地义吗?”
倪芝到晚上消了气。
语气认真地问陈烟桥,来吃火锅的食客都有什么特点。
陈烟桥说,“不都那个样吗?”
倪芝想了想,“火锅其实是一种社交,就成都很矛盾,有安逸的情调,又很现代化的发展。有多少人,是为了兄弟聚会,有多少人是为了排解工作来呢?有句话说的是,独行的愁、城市的挤、奔走的忙,都能在一顿火锅里消散。”
“火锅在大.麻、大辣、大爽中给人们带来了暴力美学的快感”。
陈烟桥这回明白了,他知道倪芝要听故事。
他就随便说说,来店里的都是熟客,有时候晚了,陈烟桥还同他们喝一杯,时常互相派个烟。
老张是受不了丈母娘,老李是有个初恋吃不了辣,老宋是小两口都爱吃。
倪芝听了半天,“女食客呢?”
陈烟桥勾唇笑了,他半晌才说,“下午谁说我整天同女食客讲话,嗯?”
倪芝撇嘴。
陈烟桥仔细帮她想了想,实在是完整地讲不出来什么故事,“唉,丫头,你坐在那儿,我的眼睛里就只有你。”
倪芝的火锅社会学观察报告,后来是在家完成的。
因为自从她搬去火锅店二楼住,每天下午都要咬被角,还不如以前是个杂物房呢。
过了这一个月把陈暮慈接回来。
小西瓜乐不思蜀,完全没有一个月没见父母的眼泪汪汪。
倪芝给他收拾东西,在他书包里看见一幅画,是她的模样。
倪芝悄不做声收起来,到晚上陈烟桥回来,她开始数落他。
“你这人怎么东西乱放,放儿子房间了你知不知道?他那么小,真的是被你教的一肚子花花肠子。”
陈烟桥脱了一身火锅味的T恤,有些疲惫,“我先洗澡。”
等洗完澡出来,看倪芝盘腿坐床上,气势汹汹,陈烟桥知道不是小事。
“丫头,怎么了?”
倪芝把那副画扔他面前。
陈烟桥疑惑地拿起来看,过了一会,他唇角不自觉地抿起了个弧度。
“这哪儿找出来的?”
“儿子书包,”倪芝揉了揉眉心,“你就不能小心点吗,你还给我画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画,儿子看到怎么办?”
陈烟桥说得很轻描淡写,“不是我画的。”
“什么意思?”
倪芝愣了几秒,“你说……?”
“嗯,”陈烟桥淡淡地笑了,“陈暮慈画的吧,这小子,还有点我以前的影子。”
倪芝是门外汉,陈烟桥一眼就能看出来,只能糊弄糊弄她,但对于5岁的孩子,算得上天赋异禀了。
自从这天开始,陈烟桥周末画摊生涯,就由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这父子俩一个打扮,都是扣个草帽,穿一样的T恤。
慢慢成了一道风景线。
大家都逗小西瓜,问他能不能拿得稳笔。
谁知道陈暮慈是真的惊艳了这些流浪画家,有个中年人感慨,“哎,我当年要有这个天赋,怎么会到今天这样,还不肯放弃,只能混口饭吃。”
陈烟桥倒没有刻意教他,他给人画像,闲暇时候画画街景。
陈暮慈就坐在旁边看,他感兴趣的就随便涂画。
遇到不懂的,主动问陈烟桥。
倪芝多半时候,是不陪着他们的。
她最近对四川麻将感兴趣,就到不远处麻将摊上呆着学习。到饭点才去喊一大一小吃饭。时不时给他们送点西瓜和矿泉水,生怕这爷俩中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倪芝今天来得早,他们还有一会儿收摊。
倪芝在那儿坐着了片刻,她感觉陈烟桥应该在偷偷画她,她就刻意调整了姿势,选了个最美的角度,也不戳破他,由着他画。
等会儿陈烟桥喊她,“丫头,过来看吧。”
倪芝装作矜持的模样,“还不收摊,我看一眼就赶紧吃饭吧。”
“行。”
她以为是自己的画像,谁是陈烟桥画得竟然是街景,每个路人都有清晰的轮廓面容,唯独她,像在画中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倪芝找了几遍都没看见,脸色渐渐不好看了。
“为什么不画我?”
陈烟桥不语,揽着她的腰,把画本翻了一页,是一首诗。
“我画了你身边每一个人,
但却没有画你,
我觉得你亮得耀眼,
使我的目光无法停留。”
“你写的?”
“顾城。”
倪芝的目光渐渐危险,“你还会背?老套路吧,以前经常这么撩人吧?”
陈烟桥笑了笑,“不会背,头一回,刚才百度的。”
他又翻了一页,正是她的模样,侧脸带着无限的温柔和美感。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