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瓜半岁的时候, 陈家全家一起陪倪芝回了石家庄。
当年倪芝跟着陈烟桥回来时候,陈父陈母又惊又喜,他终于拐回来个漂亮姑娘。
这些年谁都不敢催他, 前几年陈母记得他说过要带姑娘回来, 后来陈亭麓去世时候他一个人回来了, 又不在家里长待着, 陈母怕刺激他,都由着他。
陈烟桥是三代单传, 陈亭麓在世没糊涂时候,会跟陈父陈母唉声叹气,糊涂以后, 家里是真的没人有心思强迫陈烟桥成家。
陈母高兴过,悄悄问他,是不是那年电话里说的那个姑娘。
陈烟桥点头。
陈母说不出来话, 两眼泛泪光, 喜极而泣。
陈烟桥离家多年, 年少时候叛逆,同母亲是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时刻, 到这时候看父母真的老了, 也能看出来父母对他有多包容。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对不起。
单手轻轻拍了拍陈母的肩, 半抱了一下她。
陈母哽咽, “我没事, 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这句话,陈父陈母很快就发现实施起来难度颇高。
因为倪芝彻底在成都住下来了, 一问他俩才知道, 倪芝几乎是跟他私奔来的。
陈母战战兢兢问陈烟桥打算怎么办,陈烟桥叹气, 说不拐回来,他就没机会了。倪芝父母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陈母想了想,倒是颇有道理,虽然她儿子很好,但谁家都不愿意姑娘跟个大这么多还荒废这些年的男人。
比起来失去儿媳妇,陈母觉得不符礼数已经是小事了,她让陈烟桥拿捏,只是叮嘱他绝对不能委屈倪芝,如果需要见她父母他们全家都配合。
陈烟桥答应,他说,你放心吧,她比你想得有主意多了。我以前想过替她拿主意,这回我选择尊重她。
倪芝主意很正,倪父倪母是不可能同意的,现在回去,无非是把几年前经历的重新经历一回。
倪芝在陈烟桥和父母面前,也只能选择一方。
她以陈家儿媳妇身份在成都住下来。
选了个好日子俩人领了证,和陈烟桥简单摆了个酒,都是陈父陈母老朋友,陈烟桥没什么朋友,就谢别巷,以前朋友随着他这十年都断得差不多了。
倪芝把结婚证发给倪父倪母看。
两人还在商量,先斩后奏这一步成了,后面再选个什么时机去跟倪父倪母争取同意。
结果没多久,倪芝便怀孕了。
她下了决心,“烟叔,我想好了。我生完再回家。”
倪芝说得轻巧,“那我父母肯定不会反对了吧。”
只是她的眼神没有她说得这么轻巧,一向上挑的眼角,都显得有些耷拉,眉目里写满了惆怅。
陈烟桥看着心疼,想抚平她眉间的愁。
“丫头,趁着你现在月份不大,我陪你回去吧,你父母怎么说怎么骂我都能扛下来。”
“不用,”倪芝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烟叔,你我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生米煮成熟饭,不是吗?你当然用过的方法,我照本宣科。”
陈烟桥被她说得心里难受,他当年这样任性自私,是为了折余婉湄翅膀,自以为是地待她好。
“丫头,我不想也不会这样对你。”
倪芝心里烦闷,语气不觉带刺,“换我身上就行不通了?”
“不是,”陈烟桥把她的手攥紧,“我不想你这样为难,想替你多承担一些。”
“可你承担不了。”
这样的对话后面不了了之,曾经的十年教会了陈烟桥爱一个人应该尊重对方。跟倪芝分合的这几年又教会他,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和感情,也是一种尊重。
倪芝满眼是他,又满眼坚定。
所以他好好地守着她,看她怀胎十月,尽力照顾好她,再看着小西瓜呱呱坠地。
还没到小西瓜蹒跚学步时候,陈烟桥就陪她回去了。
陈父陈母在酒店焦虑地走来走去,生怕儿媳妇家里让离婚。
等来的是陈烟桥电话,让他们上门。
果然如倪芝预料的一样,倪父倪母已经是雷声甚大,雨点零星。
小西瓜实在是讨喜,完全没有其他孩子一岁前没张开的皱巴巴模样。跟陈烟桥一样有个漂亮的欧式宽额头,还有倪芝那双眼睛。
他才半岁,叫妈妈叫得清脆。倪父倪母一凶,他就哭着缩倪芝怀里喊妈妈,倪芝就把小西瓜递陈烟桥怀里,哄他说爸爸抱你。
陈烟桥抱他姿势甚是熟练,小西瓜缩在熟悉的怀抱里,明显安静下来。
倪父倪母都看在眼里。
这一年里,倪芝陆陆续续给倪父倪母发了状态。
结婚、摆酒、怀孕、生小西瓜。
倪父倪母跟她较劲,无非是断了帮她收的租金,又说绑她回来,后来倪父倪母赌一口气说当没这个女儿了。
他们是传统思想,希望女儿跟个稳定可靠家境良好的青年,是希望倪芝少吃苦。
可如今,孩子生了,外孙俏皮可爱,看倪芝过得不错,那个混子一样老男人待她和孩子算得上真心实意。
木已成舟,他们和倪芝抗争了一年多,实在有心无力。
倪芝在家这边补办了场婚礼。
倪母说,正经人家的姑娘,得嫁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话就是讽刺陈家拐人不地道。
婚礼上,沈柯也来了。
他带着儿子来,已经三岁了。
看了眼小西瓜的照片,啧啧可惜。
他跟陈烟桥说,“可惜你家是儿子,不然我真想让我家儿子早点骗你家姑娘,你是没见过倪芝小时候,那个标致灵动。”
陈烟桥怼回去,“你怎么不说倪芝没早点遇上我,你是没见过我小时候,倪芝肯定看不上你。”
沈柯嫉妒地看了看今天格外帅气的陈烟桥,“陈老板,百年好合,你可千万别待她不好。”
“承你吉言。”
陈烟桥这回过来,还刻意染黑了头发,不然他这少白头的毛病实在是减分太多。
他和倪芝在一起这一年多,虽然火锅店里忙,照顾倪芝孕期,又照顾小西瓜,辛苦归辛苦,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人就没以前那种颓然感。
他格外想陪倪芝多几年,他比倪芝大十一岁呢,倪芝叮嘱他的,注意腿部保暖,常去理疗馆针灸,整个人状态焕然一新。
这样的陈烟桥看着不再那么像沧桑颓废,一脸故事的老男人。
然而倪父倪母还是担心倪芝过得不好,问倪芝,陈烟桥以前那些破事解决了吗。
倪芝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是余婉湄在陈烟桥心里的痕迹去掉了没有。
这个问题,她不知道怎么作答。
痕迹,不可能去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也不需要他去掉。
只是陈烟桥是真的放下了,两人能心平气和地谈余婉湄。
不避讳,也不刻意反复提起。
他们分分合合这些年,其实经历得一点不比以前少,余婉湄时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慢慢成为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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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芝把她请的佛珠给陈烟桥,问陈烟桥怎么不续往生牌了。
陈烟桥说得诚恳,“那不过是我自己的心理安慰。其实我不信宗教,她也不信。生前犯了错,再怎么补偿都没用。都十年了,纪念不纪念,不在于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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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陈暮慈稍微长大点,他们都选择尊重他,完完整整告诉他事情真相。
倪芝亲自跟陈暮慈说,你爸爸以前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在地震中去世了。
每年那天,一家三口给余婉湄扫墓。
倪芝会留给陈烟桥一点时间,让他提前写一封信烧掉,她亦会尽自己心意,买束花或者其他。
结果都快变成对陈暮慈同学的安全教育了。
陈暮慈同学性格跟陈烟桥是截然相反的,别看他男孩儿气起来不怂,但他是真的怕死。
陈暮慈每次去了都要说,请余阿姨保佑他们,不要再经历地震了,想要一家人平安顺遂。
某天深夜,成都周边的城市地震,成都稍有震感。
因为以前养成的习惯,一家三口床头柜上都放了一杯水。
陈烟桥和倪芝还在恍惚,是不是噩梦重现。
陈暮慈同学已经冲进房间喊他们,“爸爸妈妈,快走。”
又是一阵轻微晃动。
陈暮慈就地躲在桌子下面,“爸爸妈妈,快点趴桌子底下。”
微不可查的余震过去,没有任何东西掉下来。
陈暮慈牵着他们冲出去。
他还背着和他身材明显不符的书包,有条不紊地跟倪芝和陈烟桥说,“爸爸妈妈你们不用怕,我带了压缩饼干和水,带了口哨,带了求救信号弹,带了纱布,蓬莱也在书包里。”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大半夜的他们穿着睡衣站在瑟瑟寒风中,努力感受着已经感受不到的地震。
其实他们就在一楼,安全指数颇高。
巡逻的保安开着电瓶车路过,拿手电筒晃了晃他们。
“你们安全意识这么强啊,我们接到通知,发生5.2级地震,要通知居民出来避一避。”
陈暮慈被表扬得更高兴,小脸还是严肃紧张,主动接过了通知这栋楼住户的任务,小口哨吹得震天响。
大半夜的被吵醒,大家看到是个孩子,一肚子火都憋回去了。
“行了,都别吵了,安全意识还不如个孩子。等会没事了就可以回去了嘛。”
再后来,陈暮慈渐渐展露了绝佳的美术天赋。
有个谢别巷这样圈内知名的叔叔力推,他在圈子里崭露头角,比陈烟桥当年强多了。他成为烟.巷最具商业价值的设计师,他又不纯粹走商业路线,是他的天赋得到大众的认可。
他早替陈烟桥挣回了谢别巷赠予股份的钱。
陈暮慈又用一部分资金,成立了一个烟芝慈善基金会。
这个基金会专门用来援助天灾中受到伤害的人以及灾后重建。
人家说听起来像胭脂,陈暮慈就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解释说,是他父母的名字各取了一个字,但是他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父母。
倪芝明白,陈暮慈做这件事是为什么。
他是想他的父母啊,一辈子走下去,不要再陷入过往囹圄,他愿意尽一切力量去抚平父亲的伤痛遗憾和母亲的意难平。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往事隔阴阳,阴阳作前尘。
恰好,她和陈烟桥跟儿子想的一样,想要平安顺遂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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