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雨水充沛,初夏季节,正是降雨多的时候。隔日便下起了雨,这雨水淅淅沥沥,连绵不绝,一直持续了三日,方才放晴。
雨后的归墟岛上,花红柳绿,万物生长。
早晨喝了粥,青梧又背着她的竹背篓,准备去山上寻找玲珑草。刚刚走到门口,便被燕鸣叫住。
她回头,见他面上带着神秘的微笑,负着手走出来。
走到她跟前,燕鸣将手从背后伸出来,手中赫然握着一根打磨精巧的竹手杖:“做了好几日,终于完工,你看用着合适吗?”
青梧眨眨眼睛,惊讶道:“原来你是在给我做手杖!”
她接过这根斑竹手杖,竹子粗细刚刚好,竹身总共九节,光滑坚硬,上面红色的斑纹,闪着润泽的光芒,手柄的位置磨得光滑圆润,握着十分趁手。
燕鸣看向不远处那座青山,笑说:“归墟山虽然不高,但看着也颇为陡峭,用竹杖会轻松一点。”
青梧本就腿脚不便,上山还真摔了几次,不过都没什么大碍,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也没想着专门弄根手杖。
人家登山运动员不都人人必备登山杖么?
燕鸣看她脸上笑盈盈的,显然是很喜欢这个小礼物,笑道:“我还给这根竹杖上弄了个小机关,遇到危险时,你可以用来防身。”说着,他拿过竹杖给她演示,“只要在手柄处摁一下,竹杖就会变成了一把利剑。只可惜我现在没有修为,没办法注入灵力,这竹剑杀伤力不足,不过吓吓普通禽鸟,应该没问题。”
青梧爱不释手地握住竹杖,笑眯眯道:“我又不是修士,有灵力我也不会用。这个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今日那抢我药草的老鹰再来,我定给它教训看看。”
“你喜欢就好。”燕鸣看她笑得欢喜,也不禁露出欣然的笑意,看了眼外面的日头,道,“今日天气不错,我身体也好得差不多,要是阿梧你不嫌我打扰的话,让我同你一块儿去山上采药,如何?”
青梧道:“当然不打扰,你是该多走走,还能让身体恢复得快一些。”
两人并肩走出院门,走了没几步,便遇到阿狸和星儿沐儿,胖狸花见燕鸣跟着青梧山上,赶忙跟上,跳进了青梧身后的小背篓里。
青梧反手拍拍他趴在自己肩头的脑袋:“阿狸,你好像又重了,以后得少吃点才行啊。”
阿狸不以为然地喵喵叫了两声,将脑袋缩回来,磕在背篓边缘,斜乜着眼睛看向她身旁的燕鸣,昭显自己的地位。
燕鸣但笑不语,一手牵着一个豆丁,跟着青梧踏上了上山的路。
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潮湿松软,脚下很容易就打滑,不过青梧手中有了竹杖,便比往常轻松了许多。
归墟山到底只能算是一座小山,青梧这些年走了上百遍,早就熟悉不过。玲珑草长在山顶岩缝,是修士增长灵力的灵丹妙药,虽然稀少,但她也采到过几回。
她背着一只懒猫,走得不快,牵着两个小娃的燕鸣,跟着她也就不吃力。约莫小半个时辰,一行人便登上了山顶。
山顶有雾气,鸟瞰下去,入眼之处,便是错落在归墟岛上的几十户人家,岛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云梦泽,衬得这宁静的小岛,如远离俗世的仙境。
青梧喜欢与世无争的归墟岛,但每每登上山顶,望向茫茫远方时,又忍不住有点向往外面的世界。
她听阿公和岛上的老人说起过,族人是二十几年前躲避祸乱,机缘巧合之下逃到了云梦泽这座小岛,小岛自带屏障,加上族中的结界之术,从此便与世隔绝。
族里的孩子,有时候好奇问岛外是什么样子的,几个老人都会心有余悸般告诫他们,那是坏透了的地方,到处都是吃人的妖魔。
于是在归墟的孩子们心中,外面的世界就是修罗地狱,从来没有人去向往。但青梧来自异世,总还是希望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她将背篓放下来,阿狸立刻从里面跳出,迈着优雅的步子,开始在山顶巡视他许久没来过的地盘。
两个孩子累得脸蛋通红,却兴奋的不得了,手拉手在开阔的山顶撒欢。
青梧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站在阳光下,迎着轻风,眯眼看向远方无边无际的碧波。片刻后,开口问与她并肩而立的燕鸣:“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燕鸣想了想,回道:“有很多人。”
青梧笑:“还有呢?”
“有修士也有凡人。”
青梧嘴角抽了下,转头好笑地看向他。
燕鸣也笑:“外面人心险恶,妖魔横行,比不得归墟这样平静安宁。”
青梧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眯眯道:“说起妖魔横行,我们老族长仙去前算过,你来到我们岛上那日,正逢仙魔大战。我猜你肯定是在斩妖除魔时受了伤,机缘巧合下撞破了我们岛上的结界,误入进来。”
燕鸣看着阳光下,女孩儿微微发红的秀丽面庞,只觉得心头微微一动,轻描淡写笑道;“是吗?那但愿妖魔已经被铲除。”
青梧道:“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那妖魔肯定早被你除掉。”
燕鸣看着她但笑不语。
青梧抿抿唇想了想,又说:“我猜你原本是个很厉害的修士,做过很多斩妖除魔的好事。”
燕鸣挑挑眉头,点点头,笑着回道:“我也觉得是。”
青梧:“……”居然这么不谦虚的吗?
燕鸣继续道:“不然怎么会误入归墟,被阿梧姑娘救起来。想必是因为我积了功德的缘故。”
他一双含笑黑眸,如深夜寒星,天选之子撩妹技能果然了得,青梧一颗小心脏,被撩得扑通扑通直跳。
她欲盖弥彰般转头看向不远处嬉闹的两个小鬼和胖狸花,道:“你陪他们去玩,我在这附近找找玲珑草。”
燕鸣说:“我跟你一块找,你说说这灵草长什么模样?”
青梧道:“玲珑样子千变万化,没有固定的形状,得仔细闻,靠气味辨认。只怕你一时半会儿学不来。”
“好吧,”燕鸣无奈地摊手,笑道,“那你需要帮忙再唤我。”
青梧点头,将手杖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循着之前的记忆,去山顶岩缝中,去寻找玲珑草。
这灵草天生狡猾,同变色龙一样,模样都是随机生长。青梧采到过几回,没有一回是相同的样子。好在山顶岩缝就这么多,她一处一处扒拉开,趴在地上凑上前闻,还终于叫她寻到了一株。
今回的这珠玲珑草,长了个狗尾巴草的样子,要不是她鼻子灵,都不敢相信这草这么没出息。
她小心翼翼将灵草从岩缝中□□,站起身举起手,朝不远处几个人兴奋地挥了挥:“我找到了。”
燕鸣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回头看过来。但下一刻,便脸色大变。
只见一只黑色大鹰,不知何时从天空中俯冲下来,长啸一声,直直朝青梧扑去。
等青梧反应过来,那张着利爪的黑鹰,已经笼罩在她面前。她吓得大惊失色,下意识将握着玲珑草的手收在背后,但想躲开已经来不及。
就在大鹰的利爪马上要抓上她的脸颊时,一道颀长的身影,如旋风般冲过来,抱着她将她扑倒在地。
那本来抓向青梧脸面的黑鹰利爪,狠狠抓在了燕鸣肩膀,随即便是刺耳的裂帛声响,伴随一声吃痛的轻呼。
燕鸣虽然修为尽毁,但本能的身手反应还在,在护住身下女孩的同时,顺势抓起地面一块石头,朝身后狠狠砸去。
那黑鹰狡猾无比,被砸中一下后,迅速嘶鸣着腾空飞起,躲开了后续攻势。燕鸣赶紧翻过身,将青梧扶起来,忧心忡忡问:“你怎么样?”
青梧有些晕乎乎地摇头:“没事。”目光落在他的肩头,见被鹰爪撕裂的衣服上,正在被红色的鲜血浸染,脸色顿时大变,轻呼道,“你受伤了。”
燕鸣低头看了眼左肩,果然是在流血,一股锥心的疼痛蔓延开来,他皱了皱眉头:“没事。”
那头的两娃和一猫,似乎是被刚刚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懵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跑过来。
星儿看到燕鸣流血的肩膀,吓得捂住眼睛,哇哇地叫:“流血了!流血了!”
沐儿则转过身,抬头恶狠狠地看向盘旋在空中的黑鹰。他身旁的阿狸,早已经竖起浑身的毛,朝天空发出阵阵咆哮。
那大鹰显然没打算离去,在空中长啸着盘旋了几圈,身体恍然长大了三倍,本来清澈蔚蓝的天空,在它附近那一块,渐渐出现一圈黑云。
青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何况她现在是身处妖魔鬼怪皆存在的修真/世界,这黑鹰显然不是普通的飞禽,只怕是已经妖化了。
燕鸣自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手中攥紧石头,神色冷峻地看着那黑鹰,将青梧牢牢挡在身后,准备等着这东西俯冲下来时,给它重重一击。
沐儿小大人般朝身旁的妹妹吩咐:“星儿,和我一起用阿公教的破风功法,打走这只大鹰。”
“嗯。”星儿重重点头,与哥哥并肩而立,抬起胖乎乎的双手,跟着沐儿做出结印的姿势。
两个小娃身旁顿时涌起一层风浪,连带着周遭的树木都嗖嗖抖动起来。
青梧不想这两个平日只会一点让豆子发芽花朵开花仙术的小家伙,这种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顿时稍稍松了口气。
孩子再小,到底是生来就有灵力的灵族,比她这个凡人自是要好很多。
可不想,她到底是高兴太早。
那黑鹰盘旋片刻后,再次俯冲过来,裹挟着巨大的风力,卷起地上的飞沙走石。沐儿星儿奶凶奶凶地喊出一声“破风”,结印的手指打开,两道气流朝黑影射去。
那被击中的黑鹰在空中停滞片刻,身上一片羽毛缓缓落下来。须臾之后,忽然又猛得又长啸一声,再次凶猛扑向这边。
两个小娃再次发功,然而这回是连一根毛都没再打下。
青梧欲哭无泪,果然是她想多了,知道这俩豆丁是战五渣,但没想到这么渣。
好在燕鸣眼明手快,在黑鹰扑向孩子前,一手一个将兄妹俩拉在了自己身后。
星儿被这凶猛的黑鹰,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黑鹰一击不中,把目标直接对上燕鸣。燕鸣功力尽废,身体又才刚刚恢复,好在反应还算敏捷,一边护着青梧和两个小娃躲避黑鹰的攻击,一边用手上的石头还击。
但这黑鹰凶猛异常,不出片刻,他身上又是好几处抓伤。青梧眼见这样下去不行,蓦地想起那根竹手杖,趁着黑鹰纠缠燕鸣时,悄悄挪开,跑到几米之遥的地方,拾起地上的手杖,用力在手柄一按,那竹杖便成了一把尖利的竹剑。
再回来时,恰好燕鸣击中黑鹰的眼睛,趁着这畜生还没反应过来,青梧顺势将竹剑刺过去,虽然没刺中要害,但也刺穿了黑鹰的一边翅膀。
吃痛的黑鹰发出刺耳的长啸,两支翅膀用力扇动,搅得地上沙石乱舞,几个人被这飓风般的力量,扇出了几米远。
青梧抱着阿狸撞在一块岩石上,燕鸣紧紧护住两个吓得大哭的孩子,方才没让小家伙滚下山顶。
好在那黑鹰大概是以为青梧手中的竹剑,是什么厉害法宝,狂啸了两声后,并未恋战,而是挥动翅膀逃走。
谁知青梧怀中的胖狸花,忽然跳下地,炸起浑身的毛,朝天空凶狠地唬了两声,那本来的一团小胖身子,蓦地长大好几倍,从原本的胖狸花,变成了一只矫捷的巨猫。
“阿狸,别去!”青梧的话音未落,身形暴涨的狸花猫,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朝前方迅速飞奔,蹿上半空,一口咬住那黑影的脚,将其拖下地。
巨猫和黑鹰顿时在山顶滚做一团,刹那间风云色变,飞沙走石,草木四散,如巨浪滔天。
青梧眼睛睁不开,只能紧紧抓住身旁的巨石,但风力太强劲,手上很快就抓不住,就在她要被吹走时,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将她攥住,用力一拉,便滚进了一具坚硬的胸膛。
风声啸啸中,她听见他铿锵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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