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萧寒松又补充一句。
青梧舒了口气, 道“萧大哥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萧寒松哪里不可能急, 简直要急得跳起来,一向冷冰冰的表情都变得丰富多彩。
青梧道“他一直戴着,我也是在巴国才知道。”
“那他又是像从前那样伪装蒙骗众人”
青梧赶紧摇头“他确实是燕鸣, 但他现在不是魔, 而且已经不记得六年前的事。”
萧寒松愈发一头雾水“这到底怎么回事”
青梧也不想卖关子,将自己所知道的,从头到尾简单给他说了一遍。
萧寒松听完, 恍然大悟道“所以是因当年灵凤之乱,戚公子在先皇后腹中时, 遭寄生妖术和赤火所害,生下来就是魔。六年前跳下万魔渊后,魔性散去, 也散掉了十年的记忆。”
青梧点头。
萧寒松道“我就说戚公子的慈悲之心怎么都不像伪装出来的。”说着重重叹了口气,“若是他想起当年所做之事,不知会多痛心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要怪只怪戚渊和助纣为虐的玄门修士。”
青梧先前还担心他这样的刚正之人,知道戚公子就是燕鸣,会陷入两难之地, 不料他竟然毫无芥蒂, 倒是她多虑了。
她重重舒了口气, 道“这件事现在只有你知我知, 连燕鸣自己都不知, 我们得小心为上。”
萧寒松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确实是件麻烦事。若戚公子只是戚公子,我们倒是能堂堂正正昭告天下。可不想他竟是燕鸣兄。有魔尊无名这个身份,我们要做什么,只怕很容易就陷入名不正言不顺的境地。”
“我也是这个考量,所以他的身份,现在绝对不能暴露。我怀疑燕鸣没死的事,已经有人猜到,正阳老祖闹的这一出,就是想将他引出来,”
萧寒松蹙起两道剑眉,点头道“嗯,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得保护好燕鸣兄,不然查到的一切真相,就都白费了。”
“没错。”
萧寒松抬头望了眼月色,道“时间不早了,阿梧你赶紧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我回头再跟你联系。”
“好。你也要注意安全。”
两人挥挥手,各自隐没在夜色中,静谧的林子,又只剩低低的风声。
隔日早上,戚文修照旧是一脸笑呵呵的殷勤,一屋子人共进早膳时,他还当着众人面,叫随从端上几只首饰匣子送给青梧,匣子里装了好几样名贵首饰。
青梧心中木然,甚至还有点厌烦。尤其是对上燕鸣意味不明的眼神,更是觉得满心烦躁,恨不得关门放狗将戚文修赶走。
但人家毕竟是太子,也只是想想罢了。
吃过早膳,阿善像往常一样拉着燕鸣去院子里的石桌读书,青梧为了摆脱狗皮膏药戚文修,借口修炼,钻回了自己房间。
她寝房的窗子,正好对着院中石凳,悄悄掀开一丝,透过缝隙,便能将石凳里的两道身影,尽收眼底。
阿善读的书依旧是孔孟之道,不懂的地方,燕鸣便认真为他解读,十分有耐心。不知道的人看过去,大概也会觉得这是父慈子孝的一幕。
青梧颇感欣慰,默默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将窗子放下。
“戚叔叔戚叔叔”
阿善的声音,将余光瞥着那道窗子的燕鸣,唤回神。他轻笑了笑,从石凳起身,在小家伙面前蹲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阿善,你说什么”
阿善蹙起小眉头,道“戚叔叔今日不专心。”
燕鸣道“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大好。”
阿善哦一声,乖乖将书卷收起,道“那戚叔叔回屋休息,今日就不用陪阿善读书了。”
燕鸣说“可是戚叔叔想陪阿善。”
先前的猜想在昨晚得到证实,现下面对着这粉雕于琢的小小人儿,心中难免情绪翻涌,柔情似水,又酸涩难耐。
原来在他一无所知之下,已经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而他却一日都未抚养过他。心中不免愧疚自责。
阿善听他这样说,想了想道“那阿善去陪戚叔叔回屋休息。”
“好。”燕鸣点头,起身牵着小家伙,朝自己的客房走去。到了屋内,阿善随他爬上床榻,依偎在他旁边,拍拍他的胸口,道“戚叔叔,你睡吧,阿善陪着你。”
燕鸣望着这个懂事的小孩,温柔地笑开,道“戚叔叔可以抱抱阿善吗”
阿善素来不是一个喜欢和人亲近的孩子,连亲娘都很少主动抱,这样依靠在他身旁,已经算是难得。听了他的话,小家伙果然是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抿抿唇,点头道“可以。”
燕鸣弯唇一笑,身后将小家伙抱在怀中,过了半晌,才开口“戚叔叔很喜欢阿善,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阿善和你娘亲。”
阿善奇怪问“那戚叔叔以后不会离开了吗”
“嗯,不离开了。”
阿善主动靠在他怀中,欢喜道“那太好了。”
青梧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和儿子爹已经睡在一床,要是知道大约还得吃味一回,毕竟自己这亲儿子三岁之后,就不和她一道睡。
她正在屋子里想着玄衣卫何时能找到正阳老祖,便听到沈琅带着人进来,声音朗如洪钟“殿下”
戚文修从屋内走出,问“何事”
沈琅道“已经发现正阳老祖踪迹,就在蜀城东南五十里的地方。”
青梧听着这方位,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外面听到动静的花容月,大叫一声“东安五十里,那不是我们梵清山么”
青梧心里一愣,赶紧从屋内跑出去,问沈琅;“沈大人确定”
沈琅点头道“确定无疑,就在东南五十里的方向,我已经派萧大人带人先赶过去。”
花容月拿出一面镜子,伸手在上面一拂,然而那镜面除了像水纹波动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她大惊失色道“阿梧不好,梵清山出事了。”
虽然他们自三年前,就搬到蜀城开酒楼,但梵清山依旧是他们的根据地,大部分人猿还留守在山上,欢欢喜喜养殖种地,将一座魔头老巢,变成了一片欣欣向荣之地,日子过得十分安逸红火,香满楼的食材,也都是靠梵清山供给。
青梧一听,也是心头一震,沉声道“我们赶紧去看看。”
本来在屋子里和儿子小憩的燕鸣,听到动静,给小家伙掖好被角后,走出来,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青梧转头看他,对他这故地重游很是有点五味杂陈,但还是点点头“好。”
一行人从香满楼御剑而起,半刻中后,直到梵清山山门之外。
“沈大人”萧寒松领着人,从里面匆匆迎上来。
沈琅问“找到人了吗”
萧寒松摇头“什么都没发现。”
花容月高深道“人猿有没有事”
萧寒松抿抿唇,欲言又止。
花容月一见他这模样,顿时急了,人高马大地往前垮了两步,伸出一对壮臂,一双毛茸茸的大掌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目眦欲裂吼道“我问你这里的人猿呢”
可怜的萧大人被吼得一震,将她双手拂开,讪讪道“也没见到人猿。”
花容月急得大叫“怎么可能”
青梧赶紧抓住她道“你先别急,没见到不代表有事,咱们先去看看。”
花容月咬咬唇,哼了一声,也不管他人,先往里面冲了进去。青梧紧跟其后。
山中没有打斗痕迹,果园菜地葱葱郁郁,散养在外的鸡鸭,也依旧像平常一样,在草木中欢快觅食。看上去,是一派平静安宁之象。
但整座院落,少了人猿们的身影,就显得宁了。
对青梧来说,人猿就是她的家人,想到他们可能已经出事,不免心如擂鼓,直到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掌覆在自己肩头。
“既然没有打斗的痕迹,应该没什么大事。”燕鸣低声安抚道。
青梧的紧张顿时缓了两分,一旁的萧寒松走上来,不由自主朝燕鸣看去,大致是怕暴露,很快又反应过来,假装云淡风轻地别过头。
他身后的沈琅道“你们都搜查完毕了”
萧寒松道“那倒没有,只是我们赶到梵清山,正阳老祖的气息已经消失,应该是逃走。”
沈琅皱眉道“梵清山可是魔尊无名的老巢,正阳老祖来这里是作何莫非那大魔头当真没死。”
花容月一句爆吼“他死没死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里的人猿都不见了”
“族长阿梧”忽然一道细细的声音传来,
一行人转头一看,却见是几个人猿在院外探头探脑,确定是自己人后,哗啦啦一窝蜂跑进来,一把拥上青梧和花容月,哭得那叫一个震天响。
青梧见人猿安然无恙,一颗心终于落地。
花容月刚刚吓了一遭,看到人没事却只晓得哭,怒火中烧,随手扯出一个,爆吼道“怎么回事”
那被她扯出的人猿,哭哭啼啼道“刚刚有人闯进结界,我们就赶紧躲进红薯洞。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花容月不耐烦道。
那人猿吓得如同筛糠,结结巴巴道“没想到那个魔修打开了万魔渊的结界,将魔兵全召唤出来。”
“什么”众人几乎异口同声。
青梧顾不得其他,推开围着他的人猿,朝山顶飞掠而去。
六年前,燕鸣跳下万魔渊后,她得了他一身灵力,又冲破了凤凰神女的封印,为了不让万魔渊的魔物散出去,她用法力将其封印。不然梵清山也不可能安宁这么多年。
她飞至山顶,踏在悬崖边上的巨石上,往下一看,万魔渊的黑气不知何时散尽,里面魔物全部不见踪影,只剩万丈深渊底下的累累白骨。
她两眼一黑,差点腿软直接摔下去,还是燕鸣默默扶住她。
赶来的一行人,看到这情形,也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怎怎么会这样”花容月喃喃道。
萧寒松亦是一脸惨白。
沈琅怒道“万魔渊乃魔尊无名一手所造,数万魔兵,顷刻间不见踪影,我不信这世上除了魔尊本尊,还有谁能办得到”说罢,转身朝戚文修道,“殿下,如今魔兵不知所踪,蜀城周遭必定危险重重,我派人护送你会都城。”
戚文修浑不在意笑道“这些魔物被封印六年,应该战斗力不强,沈大人不用为我担心。兹事体大,孤和沈大人一起追查。”
“殿下”
戚文修摆摆扇子“就这么说定了。”然后转头道,“阿梧,你不要担心,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陪着你。”
青梧摇摇头,有些说不出话来。连万魔渊的魔兵都被召唤出,这分明就是有人刻意栽赃,而且绝非等闲之辈。
沈琅吩咐道“这么多的魔兵数量,应该不难追踪,马上找到,趁他们还未强大,赶紧用法阵封印,免得为祸人间。”
萧寒松拱手回道“明白。”他忧心忡忡看了看青梧,又看了看燕鸣,带着几人离去。
戚文修上前扶住青梧,道“阿梧,我们先回去,等沈大人他们追踪到魔兵下落,再做打算。”
青梧摆摆手“你们先下山,我在山上待一会儿”
戚文修笑道“那我陪你。”
“不用了,我想安静安静。”
“好吧。”戚文修做出体贴状。
等他带人离开后,青梧默默回到山中那座大院落,几个人猿正在打扫。她推开主屋的房门走进去,那是燕鸣的房间,也是她的房间,他们曾在这里度过新婚之夜。
屋内的陈设,跟六年前一模一样,人猿们每日都会打扫,只是燕鸣跳下万魔渊之后,她再没有在这间屋子住过。
她望着屋子中央那张圆形大床,走过去,卸力般坐下。
咯吱一声。
是隔扇门被推开的声音。
青梧后知后觉抬头,看到来人,愣了下,问“燕鸣大哥,你还没下山”
燕鸣点点头,神色平静地环顾了眼这间屋子,过了许久,才开口“这屋子还跟以前一样。”
青梧一愣,抬头惊愕地看向他。
燕鸣笑了笑,走上前,将脸上的掀开,露出那张清俊昳丽的脸,望着她轻声唤道“阿梧。”
是阿梧,不是青梧姑娘。
青梧睁大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燕鸣大哥,你想起来了”
燕鸣点头,柔声道“嗯,我想起来了。”
青梧跳起来紧紧抱住他,几乎喜极而泣“你终于想起来了。”
燕鸣双手略微犹疑,还是将她抱住“嗯,这些年你和阿善受苦了。”
青梧用力摇头,抱了他许久,才稍稍松开,摸了摸发红的眼睛,道“你赶紧把戴上,免得被人发现,你现在不管是哪个身份都不能暴露。”
燕鸣从善如流将那张平凡无奇的面皮戴上。
青梧拉着他坐下,激动问“你怎么想起来的”
燕鸣看了看她握着自己的手,有抬头看向她泛红的面颊,轻笑道“这几日我脑子里一直模模糊糊出现许多场景,然后来到这里,就彻底想起来了。”
青梧简直高兴坏了,也顾不得矜持,紧紧抓住他的手道“虽然你当年是魔尊无名,但你也是身不由己,不用放在心上。”
燕鸣笑着点头“不用担心,我早知我生而为魔,想起那些事,并不觉得多意外。”
“那就好那就好”这惊喜来得太突然,青梧忽然就有点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太主动了,于是放开了握着她的手。
倒是燕鸣再次将她握住,笑道“原来你说的那个坏透了的故人就是我。”
青梧摇头“不,你是被人陷害,身不由己,错不怪你,你的本性一点都不坏。”
燕鸣望着她半晌,道“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和阿善。”
青梧对上他的眼睛,道“你好好的就好,我会照顾好自己和阿善。”
她满心都是激动,以至于没能发现,燕鸣温柔的眼神里,是那么平静无常,与自己的热烈截然不同。
那不是一双望着爱人的眼睛。
燕鸣确实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杀过的人,做过的恶,也记得当年在这里,和青梧度过的短暂几日,他们的大婚之夜,他将灵力传给她后跳入万魔渊。
但是他想着那些画面,就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所有的爱恨都与他隔了一层。他是当年的燕鸣,却也不是。
青梧想了想道“燕鸣大哥,正阳老祖的事,你怎么看”
燕鸣沉吟片刻,道“应该是有人怀疑我是魔尊和前太子,故意嫁祸给我,好名正言顺除掉我。”
青梧不是没想到这个,只是疑惑之处太多,她皱眉道“若是这样的话,光魔尊无名一个身份,本就可以名正言顺除掉你,为何还来这一出”
燕鸣道“所以我说是怀疑,因为不确定,才故意闹这么大。而且魔尊无名已经是六年前的事,就算现在出来,只要他不作恶,许多玄门正派只会睁只眼闭只眼,不会自找苦吃。但若是他继续作恶,并且做得比六年前更甚,那玄门正派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要团结起来一起剿杀他,便是理所应当。”
青梧还真没想这么多,被他一点拨,豁然开朗。如今玄门比起几年前,已经松散许多,要团结起来没那么容易,但一个大魔头出来兴风作浪,让每个门派的安危都受到威胁,让这些门派团结起来对敌就容易多了。这不紧紧是要名正言顺,而是要集合所有力量对付他。
这样一想,她心里一提,握着他的手道“燕鸣大哥,不管怎么样,我会保护你的。”
燕鸣笑了笑,望着她热切的目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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