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水一寒,只好老实回答:
“我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只是……”
见对方故意停顿,楚行云威胁性地紧了紧刀口。
“楚阁下,您能不能先把玉手给撤了,我怕我一说完,没了利用价值,您小手一抖,就给我搅烂了。”
“我不杀人。”
“晓得,楚侠客您是什么人!江湖腥风血雨走,双手不沾半点红,所以我谢某就是该死,也不劳您皓腕轻扬,只要您放手,我立马从实招来。”
楚行云犹疑了一会,便把左手撤了。
谢流水右手扣进土里,喘匀了气,再道:“我进去的时候李府并无什么异状,不过……或许也是我多心,我总觉得李府的夜,太静了。”
行云还想再细问,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声,似有一拨人正赶上山来,此时视野被茂盛的眠花茎秆遮了去,正待抬眼去看,谢流水右手猛地挥了一把土,楚行云被那马蹄音分了心神,一时不备,视野一糊,谢流水趁此空隙,迅速弹身而走,一狠心,遽然拔刀,向山里逃去。
谢流水心里感念楚行云这一刀扎得极巧,避开了内脏,刀尖全进肉里了,除了疼痛失血,并无性命之忧。可惜他捂伤而逃,行动终是不快,还没出眠花地,就被楚行云逮了个正着。
谢流水立刻化被动为主动,回身右手佯出刀,却提左拳击腹部,然被楚行云一眼拆穿,微侧身,四两拨千斤,右手扣住他的左拳就是一拗,谢流水忍痛,左手反扣行云的手腕,再往前一拉,同时右脚前迈,顶入对方胯间。
楚行云干脆顺势而为,被扣紧的右手拽着谢流水往上一提,趁他负伤下肢不稳,正准备来个漂亮的过肩摔时,对方却霎时察觉,猝然放软力道,转而将一身的重量朝楚行云压下来——
两人一同摔进眠花地里,瞬间,谢流水举起右手的刀,朝身下人脖颈处挥去——
而楚行云出手如电,一下捏紧身上人的喉咙,同时,谢流水的刀已横在了他脖子上。
又一次僵持。
相对无言,此时谢流水压在楚行云身上,竟又不禁想起昨夜种种,他俩一般高,现在胯顶胯地靠在一起……
楚行云见谢流水痞子样地笑了笑,不知心里转了多少龌蹉心思,他扣紧这家伙的咽喉,谢流水了无惧色,附耳低声道:“看在我们昨夜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
“那块残玉,你最好别戴。”
一语中的!楚行云猝然起身,根本不顾横在脖子上的刀,谢流水啧了一声,连忙撤刀,却失尽先机,被楚行云掐着咽喉摁在地上。
“什么意思!你认得这玉!在哪见过!”
谢流水轻笑一声:“恕我无可奉告。”
楚行云此时心急如焚,十年了,了无线索,好不容易捏住一个,怎能轻易放过,登时就抢过谢流水手里的刀,对准他肚子上的伤,冷冷地问:
“说,还是不说?”
“你就算再捅我十刀,我也还是一样……嘶——”
楚行云没跟他客气,一刀扎下去再拔`出来,疼得谢流水整张脸都皱起来。
“说不说?”
“……我不落平阳……猥亵奸`淫很在行。可推人进火坑这事做不来,我已是局中人……自不可脱,你要捅死搅烂,那也悉听尊便……”
楚行云听此,掐住谢流水喉咙的手倒是松了点,冷笑一声:“你既知我对这残玉如此执着,若真不想推我进局,何必又引出这些话头来!”
“好心当成驴肝肺。”谢流水无奈地笑笑,“我忠告到这里,至于如何取舍,由你定夺,我干涉不了,不过……”
他略微撑起身,用气音暧昧地吐息道:“楚侠客要是真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让我进你身子里再好好捅一捅,爽了,肯定有问有答!”
楚行云举刀,这次,谢流水突然抓着他的手主动向自己的右腹伤口处捅,楚行云一惊,只见他手上动作虽在拉着自己往前带,身体却立刻左闪后退,再迅速卸了力道,旋身而起。
谢流水正待逃,却仍是慢了一步,楚行云右手从后背一勾,往伤口处一抓,生生把人摁下,谢流水疼得神色扭曲,右手直扣住楚行云上臂,接着抬脚踩在他右脚上,再猛地整个人往后一压──
此时,月东升。
谢流水在往下摔时,一种坠崖般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的心脏,顿觉天地倒悬、万物崩摧,而先前夜空分明云遮月,此时却似有满华银辉笼大地,四方皆朦胧……
骤然间,那如华月光,便突地化作万千银针,直扎进谢流水瞳仁里来,疼得他抽气不止。紧接着,一股无形的、不可抗的吸力紧缚着他,刚欲挣扎,肚脐眼传来一阵剧痛,像被一丝银针贯穿,他双腿一软,直往身后陷下去──
夜笼眠阳金,血溅短刀霜,二人对重影,破忌犯太极。阳者刀花玉,阴者血月镜,阴阳本相合,灵犀双结契。
刹那间,楚行云看到面前的谢流水失了魂般栽倒,把他压了个正着。楚行云正要起身防护,却顿觉一阵阴风紧,某种冰凉虚物遽然间穿体而进,待回神,却发现身上的谢流水跟死了一般,再不会动弹一下。
楚行云正欲用脚踹他,谁知四肢突然一僵,双手发麻,完全不受自我控制,竟伸出去抱住谢流水,把他轻放于地。
楚行云一皱眉,怎么回事?
谢流水也懵了,什么情况?
本来两人打得好好的,谢流水忽然就被莫名其妙的剧痛劈了个正着,接着视野一花,他就看到自己软软地要倒地,赶紧伸手一扶——
看到自己?
伸手一扶?
那这双手……
谢流水低头一看,这他妈的是楚行云的手啊!
怎么回事!他们这是灵魂……同体了?
谢流水顿如当头一棒,这算什么破事!老天爷这么跟他过不去?昨日千算万算,步步都成,没想到楚行云早就武功尽失了,功亏一篑。罢罢罢!生死有命,送出去的十阳泼出去的水,他谢流水不要了。
等他出了临水城,天下偌大,楚行云也找不到他。从今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两不相犯,再无瓜葛。
若是孽缘未尽,万水千山,楚行云竟还能找着他,那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或阉或死,不过如此。
然而老天最不喜被凡人猜到想法,故而出其不意,送了一出天方夜谭,灵魂同体,供谢凡胎品鉴一二。
谢流水忽然想起,去找楚行云前,他曾数抛铜板,次次正面朝上,叫他“干”。
当时以为,天意难违啊天意难违,现在想想:
妈了个巴子!是这种天意?
夜微凉,风吹眠花香溢满。正所谓,一夜风流破命忌,一朝孽缘魂共体,不知前世何因果?但作今朝月老红。
楚行云一时愕然,怔怔的弄不清状况,忽然,脑中响起谢流水的声音,不等这流氓说话,楚行云立刻提脚,将谢流水的“尸首”狠狠踢进眠花地里。
“喂!你冷静点,我的身体要是废了,以后就没法回去了,虽然吧,我是不介意这辈子都塞在你体内……”
“那拨人快要到了,估计是宋长风的人,你的身体现在不藏好,立马带给武林鞭尸。”
谢流水无言,这具身体仍是楚行云占主导,除了刚开始那一会,他现已完全丧失了支配权,只能依存于楚行云的五感去感知世界。
此刻宋长风那一帮人已到,只见为首的宋长风一脸过分的担心与焦急,谢流水不由自主地在背地里吐了吐舌。
“行云……你……”
“宋兄,我没事,捉一贼人,只不过他已上山逃了。”
宋长风略微心知楚行云的贼人指的是谁,但这里人多眼杂,不必多言,便点点头:“你真是太乱来了,仗义行侠,也要看看时候,现在这地不安分……”
“大人!大人!宋大人!”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位官兵飞驰而来,不断喊叫,其音焦灼。一勒缰绳,不及停稳,便翻身下马,瘫软在地,口里胡乱地疾声高呼:
“大人!出事了!李府……尸体!宋大人!救救小的!”
“你且平复一下,慢慢说来。”
宋长风其实也很心焦不安,但在众人面前仍要拿出一副稳当的样子。
那官兵喘了几口大气,才像微微回了神,声音仍是颤抖着,跪在地上道:
“大人……早上曾让小的记录过一具尸体……就是横躺在正门口的……被掏了肚子的……它现在……”
那下属脸上突然一阵极深的惊恐,哆嗦得说不下去,宋长风厉声道:“说要紧的!”
“大……大人,那具……尸体……在……在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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