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七杀画
半解疑云猜玄意,
盲渡暗水牵鬼移。
“展连……你,你确定这是你刻的?”楚行云摸着那道“一”字刻痕,难以置信。
“错不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们一直是向前游的,最后却回到了原地。
楚行云心觉不妙,他瞥了眼谢流水,这人似收了轻浮姿态,紧盯壁画,道:
“再游一次。”
楚行云也恰有此意,三人小心谨慎,游了好一会儿,果然,便明晃晃地见着个“二”。
展连啐了一口,接着“三”、“四”、“五”、“六”,一个接一个地撞进视线里,扎得双睛生疼。
此地水阴,掺着寒意,一点点渗进骨头里,无端地让人后怕。
展连真气护体,倒是无碍。可楚行云失了一身纯阳功夫,泡在其中,冷得是手指不可屈伸,四肢僵劲不能动,全靠谢流水那根牵魂丝扯引一二。
不知统共过了多久,终于看到刻痕“七”,三人又一次回到了原地。
艳极的红光,带着诡谲血色,一缕缕揉进画里。
一时寂静,谁也说不出话。
展连猛地拿刀往壁上发狠一划:“该死!我还偏不信这个邪了!行云,我们再游……”
他偏过头,突然看见楚行云嘴唇冻到发紫,心下一慌:
“行云,你怎么了?你身上怎么会这么冷!你……你的内力呢?”
楚行云本也没想瞒着,索性说开:“我练踏雪无痕第十成,武功尽失了。”
展连霎时惊愕:“你!你怎么不早说!这样泡着哪里受得了?宋兄也是!竟也不拦着,就由你胡来?”
“是我自己执意要练的,况且又不是缺胳膊少腿,失了点内力罢了,何至于……”
“你是失了‘点’内力吗?难怪先前受了那么多伤,否则就凭那劳什子的雪墨组哪打得过你!现在感觉如何?你那些伤……要紧吗?”
“皮外伤而已,不打紧,当务之急还是……”
正说着,楚行云竟觉水温开始上升了!只见展连双掌浸于水中,一股股真气从掌心流出,汇成一泓暖流,春阳般包裹着他,那刺骨的寒意霎时褪去不少。
“感觉好点了吗?”展连笑着问道,“我这真气不比你纯正,不过,暖暖身子应该还不赖吧?”
真气乃武之精元,此时源源不断地泄出来,却只拿来加热冷水,楚行云连忙伸手制止他:“够了够了,我已经不冷了,你也是胡来,真气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展连幽幽地回了他一眼:“这不正是某大侠的拿手绝活?”
楚行云默然不语,确实,武功在时,他仗着自己内功十阳,那真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有时懒得劈柴烧水,就干脆一掌过去,都用真气来加热。
殊不知,这图方便之举,每每看得展连羡妒不已,既想骂这人暴殄天物,又不得不被楚行云那内力炫一脸。
展连记得有一次,他带王大人儿子王宣史出游,这孩子摔了一身泥,吵着要洗澡,便领他去小溪边,可山夜里的水多冷啊,他和楚行云苦出身,倒是无妨,王宣史那可是王家的独苗,老夫人连生了六个女儿,最后拼着半条命硬生下来的儿子,哪里洗过冷水澡的,当即大哭大闹。
展连身为下属,自然不好去跟这小祖宗顶嘴。楚行云看不过眼,又懒得说教,于是大手一挥,十成真气尽数洒开,腾地,整个溪面便热了,冒出袅袅白烟,宛若温泉,楚行云便指溪而道:
“去洗吧。”
当即看得王宣史瞠目结舌,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打那以后,王宣史每每望见楚行云,就跟见了天神下凡,两眼唰唰放光明,而以展连为首的一众王家侍卫,则全被打入凡夫俗子之列。
以前逢这小祖宗心情好,还会开口喊展连一声“哥”,自那热溪一浴后,王宣史都是连名带姓地使唤他,倒是一瞅见楚行云的身影,就冲上前去,一口一个“行云哥”叫得好生亲切。
此时展连半拥着楚行云,只觉得心满意足,往日都是他看楚行云个人秀,今个儿总算轮到自己出来摆摆谱了。
他的真气并不像楚行云的十阳那样无穷无尽,虽会亏空,不过同属阳性,仍是绵长有劲、热暖有余。身边这人又难得处于弱势,凤目微垂,剑眉稍蹙,左下巴一点痣俏媚可人,敛尽平日里的威风凌厉,平添了几分柔软,又乖顺地呆在自己两臂之间,看得展连脑子一热,简直要把一身真气都挥霍殆尽。
幸而楚行云伸手合住了他的双掌:“我真的好多了,多谢,你快把功力收了吧!”
展连笑着,反手握住他:“楚大侠说谎都不打草稿的?手明明还冰成这样,哪里好多了,再暖和一会吧!”
此地危机四伏,楚行云真不愿展连白白浪费武功,不由分说扣住他手腕,拇指轻轻抵住劳宫穴,止了真气外泄。
若放在从前,展连也就听话地收手了,可如今,看着了无功力的楚行云,脑子就像被一根绳给牵住了,总想撺掇自己去做点什么……
身体不自觉地往前靠,抬手就摸上了眼前人的侧颈,皮肤意外得好,光裸的温热从掌指间传来,让人横生绮念,满脑子除了“爱不释手”再想不出别的词句。
楚行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展连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手像被烫了一下迅速缩回去,讷讷地回道:
“你好像……好像真的好些了……”
展连收了功力,急急撇开目光,逃一般地扭头去看壁画。
楚行云并未多想,身体回暖让他思维活络了些,遂也转头去研究石刻画。展连是能一眼看到画,可他却不得不和站在画前的谢流水四目相对,这人倒是一反常态,满脸正经,仿佛刚刚什么都没看见,严肃地问:
“楚侠客,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楚行云登时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吸了几口气,仔细闻嗅,心中疑惑:
“好像……没有味道。”
“不会吧?明明有一股酸臭味。”
被他这么一说,楚行云更紧张了,江湖中也不乏以气制毒的,如今身陷险境,决不可掉以轻心,他连忙追问:
“闻得出来是什么?有毒没?”
话音刚落,就见谢流水暧昧一笑,他眯起眼睛,佯作陶醉地轻嗅着,之后恍然大悟:
“啊,是恋爱的酸臭味呢!歹毒得很呐,楚侠客莫非闻不到?”
楚行云被狠狠噎住了,反手就要送他个右勾拳,却碍于展连在场,怎么也不能对着一团空气出手。只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流水在一旁玩味地朝楚行云笑,瞅他那强装无事的样子,实在有趣极了,遂想游过来。
虽说是“游”,但一介魂体连水也碰不着,衣物皆保持原样,了无湿迹,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凝止,定格于灵魂出窍的瞬间,无论如何游动,水面也不会因他泛起一丝涟漪。
此时谢流水像个软骨人贴在楚行云身旁,头微微一侧,讨好地附在他耳边:“楚侠客自是桃花烂漫四季如春,可我这孤家寡人在一旁晾着多难过呀?您大人有大量,一个小玩笑而已,就别计较了吧?”
楚行云全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用手去敲打第五幅画,展连见了,遂问:“会不会有大型机关?”
楚行云剐了眼谢流水,这家伙会意,便朝壁画“游”过去,水入海般,慢慢融进石壁中,场面十分诡异。楚行云暗暗拽紧牵魂丝,片刻后,谢流水从壁中穿出,冲他摇摇头:
“全是实心,没法有机关。”
楚行云凝眉沉思,展连在一旁想到山洞里无数的人头,突然道:
“你说,我们这样,莫不是……遇着鬼打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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