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番外十

小说:外室不好当 作者:白糖奶兔
    裴砚在傍晚时出宫回了府。

    今天是昭昭的生辰, 他作为昭昭唯一的娘家人,自然要入宫为昭昭庆贺生辰。

    只是宫中的规矩多,要在下钥前回来,所以他过去吃了顿饭就回来了。

    他在席上和陆封寒一起喝了两杯薄酒,不过不多,不到醉的程度。

    回府后嬷嬷连忙迎上来“大人, 用不用喝些醒酒汤”

    裴砚摇摇头“不必,”然后坐到了椅子上。

    他倚在椅背上, 半眯着眼睛。

    嬷嬷是一直伺候他的, 算是亲近, 就笑呵呵地问裴砚“大人, 皇后娘娘可喜欢您送的生辰礼物”

    裴砚睁开眼“嗯,昭昭挺喜欢的。”

    昭昭的性子永远都是那般的柔软乖巧, 对于他这个哥哥送的礼物自然是喜欢的。

    嬷嬷心说喜欢就成,他们大人可是逛了许久的首饰铺子才找到合适的耳坠的。

    嬷嬷见裴砚不需要伺候,就悄步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裴砚一个人。

    没错,裴砚送给昭昭的生辰礼物是一副耳坠。

    裴砚直起身子,然后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锦匣,锦匣里放着孤零零的一只耳坠, 那是许久之前昭昭回来小住时落下的耳坠。

    所以裴砚才想着送昭昭一副耳坠,他在京城的首饰铺子里寻了许久才寻到和这只耳坠相似的, 今天席上他把这副耳坠送给了昭昭, 昭昭很开心, 但没什么别的反应。

    想来昭昭怕是早不记得这只丢了的耳坠了,倒是他一直把这耳坠留下了。

    裴砚摸了摸耳坠,然后关上了锦匣,把锦匣放回原位。

    他重新倚在椅背上,这几杯酒虽不至于醉人,但熏得人昏昏欲睡,裴砚睡了过去。

    裴砚做了个梦,他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梦里不知身是客,他仿佛回到了过去。

    那是一个夏夜,月光清亮,一切都很美好,但他娘却重病垂危快要死了。

    裴砚坐在榻边上,他看着榻上奄奄一息的娘亲,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他一贯是个冷清的性子,可此时也忍不住了。

    他父亲早几年就死了,一直是他娘抚养着他长大,可现在他娘也快要死了,他该怎么办

    黄氏拍了拍裴砚的手,虚弱地道“你叔父叔母都过来了吧,娘和他们说说话。”

    裴砚知道他们大人间有话要说,不想让他这个小孩子听,他就退了出去。

    裴砚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眼见着就要出了院门,一道童音疑惑道“哥哥,这么晚了,你要往哪里去”

    裴砚转过头,他看见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好看的就像是天上的小仙女,这是他的堂妹,叔父和叔母的女儿昭昭。

    裴砚的嗓音有些干涩“我也不知道。”

    他比昭昭大上几岁,不过两家人是嫡亲的血缘关系,他和昭昭也算是一道长大的。

    昭昭现在只有七岁,她父母有话要和大伯娘说,就留她一个人在屋里,可现在太晚了,从窗外看过去就是黑洞洞的,她很害怕,她不敢一个人待在屋里面,就自己走了出来,然后就碰到了裴砚。

    昭昭拽住裴砚的衣袖“哥哥,你别走了,你留下来陪昭昭吧,昭昭害怕。”

    裴砚这才想起来昭昭只有七岁,真的太小了,他揉了揉昭昭的头发“好,那哥哥留下来陪你。”

    现在是夏天,天气很热,两个小孩子就留在了庭院里。

    裴砚靠在廊柱上发呆。

    昭昭也看出来了裴砚的不开心,来之前爹娘就说大伯娘怕是要死了,她明白死的意思,死就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裴砚哥哥就要没有娘了。

    昭昭眨着眼睛看向裴砚。

    她拽着裴砚的衣角晃了晃“哥哥,你别怕,我爹娘都说好了,到时候把你接到我家里去,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就是昭昭的亲哥哥了。”

    裴砚终于有了回应,他揉了揉昭昭的头发“小孩子,你懂什么”

    爹早就没了,娘也要死了,就算去叔父叔母家,那也是别人家,是寄人篱下,他再也没有家了,他以后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昭昭不高兴了“我不是小孩子,我已经七岁了。”

    不过她也知道裴砚现在心情不好,就没再说话。

    裴砚转过头看了下房中的灯火“昭昭,你在这儿等着哥哥,哥哥去看看。”

    里面都说了这么久了,也该说完了吧。

    昭昭点头“嗯,”这里很亮堂,她不害怕。

    裴砚回了屋旁,门没有关严,露出了一条缝隙,他听到了叔父叔母的话。

    叔母余氏叹口气“大嫂,你放心,我和裴志会照顾好裴砚的,以后他就是我们的亲儿子。”

    裴志站在那里,没说话。

    黄氏的声音很低,“裴砚以后就拜托你们俩了,待我去后,这间房子就典卖了吧,这些钱应该够裴砚念书的了。”

    黄氏知道裴志虽和她相公是亲兄弟,但她相公几年前就没了,她也不能白白把裴砚交由裴志夫妻抚养,养孩子要费很多钱呢,这间房子典卖不了多少钱,不能够裴砚娶妻生子,但让他读完书是尽够的了。

    她也就能做到这些了,日后的路,就要靠裴砚自己走了。

    余氏连忙道“嫂子,瞧你说什么呢,大伯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会照顾好裴砚的。”

    黄氏的眼中淌下一滴泪“你们也知道,裴砚虽是我和你们大哥捡到的孩子,但这些年我们早把裴砚当成亲生的了,一切麻烦你们了。”

    屋外的裴砚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他的手紧紧攥起来。

    原来他竟然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而是捡到的

    他还要再听下去,不过屋内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叔父叔母也出来了,他知道母亲怕是要咽气了。

    裴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回到屋子里,然后跪在榻边。

    黄氏的手很颤抖,她轻轻地抚着裴砚的脸,一句话也没说。

    裴砚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他忽然明白了,他再执着于是不是父母的亲生儿子有什么关系呢,在父母心里,他就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裴砚知道黄氏是放心不下他,他抬眼“娘,你放心,儿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黄氏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黄氏的丧事在裴志和余氏的操办下顺顺当当的完成了。

    裴砚也跟着裴志夫妇回了他们的家。

    余氏是个很妥帖的人,她帮着裴砚把房间都安置好,就像是母亲一样对待裴砚。

    裴砚自然能感受到余氏的好意,可他终究有些融入不了。

    就连迟钝的昭昭都发现家里的这个新成员心情似乎很不好,这段时间的裴砚一直阴沉着脸,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不过也是,他母亲刚刚去世,一时之间转圜不过来也是有的。

    昭昭靠在余氏怀里“娘,哥哥怎么样才会开心啊”

    余氏摇了摇头“娘也不知道,不过随着时间久了,裴砚应该就会把这一切都放下了吧。”

    余氏看的清楚,裴砚这孩子是个心里极有成数的,裴砚甚至不像个孩子,浑似个大人一般,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裴砚。

    倒是昭昭很担心,昭昭不懂得那么多道理,她只知道,如果是她再也看不见她娘的话,她也会很伤心的。

    昭昭想,也不知道哥哥背地里有没有偷偷哭。

    这样想着,晚上时昭昭偷偷潜去了裴砚的房间。

    她不敢推开门,怕吵醒裴砚,就想从窗缝里看一眼,只是她人小个子矮,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

    这样来回动作,自然免不了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昭昭没发觉,还在那里努力踮起脚尖往里看,她还要再往里看,窗子就被打开了,她和裴砚四目相对。

    昭昭很不好意思,她悄悄地道“哥哥,我吵醒你睡觉了”

    裴砚摇头“没有,”他本来就睡不着。

    昭昭松了一口气,没吵到哥哥就好。

    裴砚低头“你怎么来这儿了”

    昭昭抿着唇“我就是想来看看哥哥有没有偷偷哭。”

    她现在还不太懂得撒谎。

    裴砚难得的被昭昭逗笑,真的还是个小孩子“我没有偷偷哭。”

    总在这儿隔着窗子说话也不算一回事,裴砚让昭昭进屋里来。

    昭昭径自走到榻上“哥哥,今天我和你一起睡好了,我看你到底有没有偷偷哭。”

    裴砚哭笑不得,只好也跟着躺到榻上。

    两人都是小孩子,自然没有那么多讲究。

    昭昭握住裴砚的手“哥哥,你别再难过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等日后咱们两个一起长大,一起念书,好不好”

    裴砚没说话。

    他想,昭昭就像阳光一样,永远都不会不开心。

    有这么个妹妹挺好的,虽然他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裴砚捏了捏昭昭的脸蛋“别说话了,小孩子要早些睡觉。”

    昭昭回道“哥哥也是小孩子,你也快些睡觉。”

    两个人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余氏就隐约发现了裴砚的变化,没有那么孤独阴鸷了,她知道这是个好变化。

    随着时日变长,裴砚终于一点一点的接受了这个家。

    裴志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后来裴志知道他于科举一途无望,就在镇上教几个孩子念书过活。

    裴砚和昭昭也跟着一起读书。

    白天,他们一起用早膳,一起读书,晚上,两个人回来一起写课业,闲暇时就在一起玩儿。

    昭昭总是夸他“哥哥,你读书好棒啊”

    裴砚实在太聪明,比他同龄的孩子都要厉害,那些书几乎只要他看过就不怎么会忘。

    裴砚也夸昭昭“妹妹你也很厉害。”

    昭昭念书虽然没有他那么好,可昭昭的字却是不错的,而且昭昭每天都坚持练字。

    日子就这样过着,裴砚以为他会和昭昭这样长大,他的世界里终于有阳光了。

    可天不遂人愿,变故还是发生了。

    那是在昭昭九岁的时候,他来这个家里两年多了。

    余氏忽然患了病,且来势汹汹,裴志很着急,他请了镇子上的大夫来看,大夫都说回天乏术,裴志想要带余氏去洛州城里看病,那里繁华,说不定大夫的医术也更高。

    余氏却不同意,她对自己的身子有数,她知道自己要死了,而且她这病已经花了不少银两了,他们家本来也没多少钱,就是勉强过活而已,她不能再拖累这个家了。

    昭昭哭的厉害,她知道她娘要像大伯和大伯娘一样死了,她再也见不到娘了。

    裴砚跟着昭昭跪在一起“叔母,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昭昭的。”

    裴志在一旁站着,神色晦暗不明。

    余氏的丧事很快就办好了,但这个家却变了。

    裴志整天待在屋里喝酒,不分昼夜,就连镇上的学生也不教了。

    他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性情大变。

    家中本来就没多少银两,这样下来很快就捉襟见肘了。

    昭昭每天都要跟着裴砚才能入睡,娘不见了,爹也变了一个人一样,好在还有哥哥。

    夜里,昭昭小小的人缩成一团,一贯不知忧愁的她在睡觉时眉头都紧锁着。

    裴砚的心忽然很疼,他抱住昭昭,喃喃道“哥哥会照顾好你的。”

    裴志什么事都不管,只管喝酒。

    裴砚就和昭昭一起学着做饭,两个小孩子手忙脚乱,好歹把饭做熟了,不用再饿肚子了。

    做好饭后,裴砚和昭昭把饭送到了裴志屋里去。

    裴志接过饭就吃,也不闻不问两个孩子是怎么做出来饭的。

    等送完饭后,昭昭害怕地问裴砚“哥哥,爹他怎么了”

    裴砚想叔父应该是很难过吧,所以才日日喝酒,只能等叔父自己想明白了。

    可是,裴志却一直没有想明白。

    除了喝酒,他又染上了一个恶习,那就是赌博。

    赌博一事,十有九输,裴志很快就把家底输了个精光。

    家里没钱做饭,裴志对着空空荡荡的米缸骂裴砚和昭昭,说他们两个没用,他抄起棍子就打了过来。

    两个孩子吓傻了,他们没想到裴砚会打人。

    两个孩子遍体鳞伤,却还饿着肚子,他们两个只能拖着这幅身子出去找饭吃,幸好洛州天气和暖,野菜也多,不至于饿死。

    裴砚知道裴志是指望不上了,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他和昭昭得另想办法。

    可裴砚再聪明,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孩子,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他只能出去做苦力,外面的人见他年纪小都不敢用他,还是他好说歹说才求来了这个活计。

    昭昭也在以很快的速度长大、懂事,她知道不能只靠裴砚,这样会把裴砚给累坏的,她悄悄地从镇子里接了浆洗衣裳的活计,好歹勉强活下去。

    他们俩知道这个钱不能被裴志见到,否则很快就会成为赌资。

    因为裴志已经丧心病狂到典卖余氏为数不多的嫁妆了。

    可最终,这钱还是被裴志发现了,裴志气的要命,口中不断咒骂着杂种一类的词,他还对两个孩子拳打脚踢。

    裴砚将昭昭牢牢护在身下。

    昭昭是他的妹妹,是他生命里的一束光,他承诺过的,会保护好昭昭。

    这样煎熬的日子,一天天的过着,裴砚以为事情不会再变坏了。

    直到有一天,裴砚做完活计回来,他偷听到了裴志和他赌友的谈话。

    裴志和他的赌友正在谈及要卖了昭昭的事。

    裴志欠下了一大笔赌债,如果不及时还了债,裴志就没命了,所以他把主意打到了昭昭身上。

    昭昭虽然年纪还小,但她实在生的太好,就算如此都难以掩盖她的容色,所以裴志才会想卖了昭昭。

    既然想要得到一大笔钱,那自然是不能把昭昭卖到好人家做丫鬟了,裴志想把昭昭卖到窑子里去,这样能得到的钱是最多的。

    听到这话的裴砚心脏一缩,他没想到裴志竟会如此,昭昭可是他的亲女儿啊

    窑子是什么地方,如果把昭昭卖到那种地方去

    不,就算他拼死也会阻止这件事发生的。

    可他还这么小,他能怎么办呢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裴砚想了许久,然后走了出去,裴志看到他有些惊讶。

    裴砚抬起头,直截了当的问“叔父,你是想要卖了昭昭”

    裴志知道裴砚是听到了他和赌友刚刚说的话了,他没说话。

    裴砚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是昭昭的亲爹,自然是他说了算,他要卖了昭昭,就是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

    裴砚舔了舔唇“叔父,昭昭还不到十五岁,她还没及笄,就算您把她卖进窑子里也卖不了多少钱。”

    昭昭的年岁不大不小,如果真的卖进窑子里老鸨还要养活昭昭一段时间,价钱自然高不了。

    这事裴志自然也能想到,若是能及笄后再卖了昭昭,那便是一锤子的买卖了,他能得到的钱也更多。

    裴砚想,他会保护好昭昭的,这样和裴志说裴志说不定会改变主意,留昭昭到十五岁,也或许日后裴砚能醒悟过来,不再做这种事。

    可是,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能让裴志把这笔赌资还了,还是需要银两。

    裴砚站出来,他紧紧地攥着手,青筋浮现,“叔父,您不如卖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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