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迟迟没有进入那个空间,因此难免会觉得有些焦急, 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 那团火焰就会熄灭, 围绕在外面的怪物, 就可以侵入到这个宅子里来。
太被动了
楚羞在焦急的同时, 一直在想办法进入到那个空间里去,她得再见一次苗苗, 必须见要不然真的无法从这么被动的情况当中脱身出来。
楚羞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 最后抱着那本童话书, 低声的念苗苗的名字“苗苗,你在吗”
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任何动静,就在她有一些气馁的时候,一双小手悄悄从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苗苗的声音软软的, 再好认不过了,楚羞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而且她的手是冰凉的,没有任何的温度的。
“苗苗”
“你猜到啦。”小女孩松开手, 挂在了楚羞背上, 很不开心的道“这么简单就猜到了嘛”
“可能是因为苗苗太可爱了吧。”楚羞很淡定的道。
苗苗立刻开心了起来,笑嘻嘻的抱着她的脖子撒娇“你总会讲一些很好听的话, 哼哼。”
“我说的是实话嘛。”楚羞小声的跟她说了几句之后,就讲出了自己之所以来这里的原因“苗苗, 现在有一件事情特别重要, 拜托你一定要想起来好吗”
“你的记忆里, 除了睡着了醒过来发现爸爸妈妈不见了,真的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吗苗苗,我现在很需要你,好好的想一想好吗”
楚羞轻声道“镇长的儿子你知道吗你还记得他吗”
苗苗歪着头,一副愣住了的样子,半天没有缓过来“小波吗”
“他在外面”
苗苗表情仍旧是很茫然的,眼泪却慢慢的溢满了眼眶,她小声的道“我不知道他们都不来找我玩,可是听你说他在外面,我又好难过”
楚羞其实不太想为难苗苗,但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她小心翼翼的抱住苗苗“抱歉,再好好的想一想好吗”
苗苗幼小的身体在楚羞怀里轻微颤抖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整个人看起来茫然又痛苦,充满了一种复杂而矛盾的气息。
楚羞咬着牙道“想想你的爸爸妈妈,想想平时跟你一起玩的小伙伴,想想那些你认识的人,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她还记得,只是当时的事情超乎了她幼小心灵的承受能力,所以让她选择性地遗忘了而已,一旦有人重复的问她,不断的提起那些曾经在往事里占据了重要份量的人,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东西,又开始一点一点的回到大脑里。
“我我不想讲”苗苗哽咽着,不停地摇晃脑袋“好大的火好大”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妈妈爸爸”
楚羞只能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好让她慢慢冷静下来,苗苗在她怀里抬起了头,双眼空洞洞的,她伸出手轻轻抚摸楚羞“你想看吗”
楚羞当然想的,她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就感觉到了一种怎么来形容这种感觉呢就像是灵魂从身体当中被抽取了出去,丢进了洗衣机,疯狂的旋转。
头晕脑胀的同时,许多东西强迫性地塞进了她的大脑里,她被迫从另外一个角度观看了一个故事。
天阴沉沉的,看不到阳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在收拾东西,他们应该是苗苗的父亲和母亲,女人的年纪不是很大,毕竟女儿才六七岁,她也就三十来岁的年纪,整个人看起来却比现实的年纪要苍老很多。
她的眼睛是红肿的,白眼球被密密麻麻的红血丝覆盖,整个人都像是一个行尸走肉一样。
“我们得得赶紧的离开这里”女人把东西塞进包里,拉上拉链,她咬着牙道“在我的老家有一种巫医,很灵,我们去看一看吧”
“好”男人点了点头,他撩开床帐,床上安静的躺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的脸色苍白,身体冷冰冰的,看起来已经陷入了永恒的长眠,但是过很久,她的胸膛就会轻微的起伏一下,似乎还在呼吸一样。
女人也看到了床上的女孩,一瞬间泪如泉涌,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哽咽着道“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我不能原谅他们可是现在现在最重要的是苗苗,我的苗苗”
就在她痛哭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男人下意识的道“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去看看。”
男人到了外面,打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好几个人,全部都是参与过伤害他孩子的小孩的家长。
其中一个母亲一边哭着一边道“你们不能报警不可以去报警求求你了,我的孩子年纪还小,怎么能够背上杀人的罪名呢”
她的话像是打开了一个阀门,剩下的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一切都是只是意外,乐乐没有想到苗苗会死,他不是故意的”
“我可以给你们钱,补偿你们,孩子可以再生啊,你们还年轻,再生一个新的小孩好了”
“你要是想要毁了我的孩子,我就跟你拼命”
苗苗的父亲本来是想给他们科普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算是犯了罪,也不会被关起来,只是会将这个事实,永远的留在他的人生档案上。
然而听到他们说的这些话,苗苗的父亲却被激怒了,你们的孩子就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
你害怕自己的孩子会被毁掉,可我的孩子已经被你们的孩子毁掉了
他内心的痛苦像火焰一样的焚烧着,女儿的死亡本就让他感觉到了崩溃,更何况杀人凶手们最后也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些人还要来逼迫他,逼迫他不要揭露那些恶童的罪行。
凭什么
苗苗的父亲愤怒的道“你们就没有反思吗没有反思你们的孩子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吗我不要钱我只要苗苗”
苗苗的母亲本来一直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突然听到外面乱糟糟的,犹豫了一下之后,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床边,然后走进了院子里。
她走进院子的一瞬间,正好看到一个男人手中提着尖刀刺向了她的丈夫,苗苗的母亲尖叫冲了上去。
这个时候门口已经乱成了一团,鲜血的味道在空气当中蔓延,更加的激发了一些人心中蠢蠢欲动的恶魔。
这一家人是后来搬到镇子上的,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有亲戚过来走动,也就是说,就算是把这一家人全都杀掉了,只要处理的够干净,只要镇子上的其他人不要乱说,就没有人会知道。
在这一刻,那些养出了熊孩子的熊父母们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拼了命地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都怪苗苗的父母,都说了要给他们钱了,他们还不肯消停,都是他们太贪心想了,想要更多,才将我们逼到了这个地步
都怪苗苗,肯定是那个小孩子做了错事,才让其他的小孩子都讨厌她,然后因此而一不小心犯下了过错
都怪这家人,他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镇子上,扰乱整个镇子的平静
都怪第一个动手的人,我们只是被迫做了帮凶
鲜血碎肉横飞,两个活生生的人,被他们用刀,用棍棒,用地上捡起的石头,活活打死了。
甚至周围还有镇子上的许多居民在围观,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这场惨案,他们只是看着、冷漠的看着。
等到人真的已经死了,那些杀人者们也开始慌张了起来,毕竟有许多人目击了这场暴行,他们难以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就在这个时候,镇长出现了,楚羞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完整的嘴脸,他先是谴责了那些杀人的人,紧接着用利益,用威逼,用种种手段,让那些围观的人不要将事情说出去。
最后怂恿杀人的人,从各家各户搜刮来柴禾,油,将整个苗苗家宅子在大火当中付之一炬。
他们生怕留下什么东西被别人看到,因此烧得格外仔细,到处都泼上了油,墙下堆满了干柴,火焰点燃的时候,楚羞通过熊熊燃烧的火焰看到了所有人的脸庞,他们的五官在火焰当中被扭曲,比恶魔还像恶魔。
苗苗的身体这个时候还在宅子里,在那张床上,安静的躺着。
大火熊熊燃烧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刻,接近夜晚。
此刻的确是黄昏,但由于太阳被乌云遮住了,其实跟夜晚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没有任何的光,于是让这个小镇看起来更像是地狱了。
楚羞总算是知道了苗苗的父母是怎么死亡的,这个宅子是怎么被烧毁的,她盯着外面那些人,无法想象他们是用怎样的心情做下的这种恶行。
就在这个时候,楚羞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后的宅子里出来了。
她回过头,火焰当中的宅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苏醒,本来就在熊熊燃烧的火焰,突然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张狂,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本来一直在看着,等待这栋宅子完全烧毁的那些人,成了最先被波及到,他们身上沾染了一点点火焰,然后火焰就迅速的燃烧了起来,将他们整个人包裹。
周围的人惊呼着,害怕的到处去寻找水源,试图浇灭这些人身上燃烧的火焰,但是没有用,他们身上的火,没办法浇灭,剩下的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着了火的人被活生生烧成一堆焦炭。
但他们来不及发表感想,因为火势正在迅速的蔓延着,刚开始只是点燃了门口的一些人,还有两边的宅子,紧接着,火焰蔓延的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整条街道都被笼罩在了火焰当中。
所有活着的人都开始感觉到害怕了,他们尖叫着四散而逃,尤其是一些自己的宅子被烧了的人,无论他们怎么往上泼水,火焰都没有熄灭,甚至越燃越烈。
很快,整个小镇都被笼罩在了火焰里,他们跟随着苗苗家的宅子一起,熊熊燃烧起来。
还活着的人抱起自己的孩子,不敢再收拾家当,试图逃离这个镇子,等他们到了镇子的出口,那条小路的边缘,却发现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往前走出一步了。
他们被关在了这个小镇里,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火炉里。
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活活烧死,变成一地的焦炭。
他们痛苦的哀嚎着,辱骂那些杀害了苗苗一家的人,可怜的哀求着,试图证明自己什么都没做过,是无辜的,想要被放过。
可火焰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呀,把整个小镇映照得像是白天一样,火焰就这么燃烧着,烧了一天一夜。
直到整个小镇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片焦土,和断壁残垣。
在这一片焦土当中,只有一栋宅子完整的伫立在那里,而这栋宅子,明明是最开始就被烧毁了的那栋,属于苗苗家的宅子。
而在宅子的内部,睡得香香的小姑娘揉揉眼睛爬了起来,她赤着脚在宅子里走来走去,轻声的呼唤“妈妈爸爸你们在哪里呀”
片段式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播放完毕的一瞬间,楚羞像是一条从水里被人捞到岸上的鱼,张着嘴巴剧烈的喘息着,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感知到了苗苗的情绪。
那个小小的姑娘,还在不懂事的年纪,就被迫懂得了什么叫做痛苦,什么叫做绝望,什么叫做疯狂。
而这些情绪就像河水一样从楚羞身体当中流淌而过,只是短暂的感知,就让她有些无法承受。
她低着头,看看怀里的小女孩,苗苗睁着那双空洞洞的眼睛看着她,没有任何的反应,过了很久才问“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
全都看完了。
苗苗稚嫩的声音却显得很沧桑,她轻声道“我烧死了好多人。”
“可我好难过,我只想要我的爸爸和妈妈”
“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要那样对我的爸爸和妈妈”
“你没有错。”楚羞还陷在那种情绪当中,良久没有恢复过来,她感觉到了无限的心酸和苦楚,因此甚至显得有些偏激“他们都该死。”
“伤害你的人,伤害你家人的人,他们都该死。”
“可是还有一些人什么都没做”
“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的旁观,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魔鬼的帮凶。”楚羞的声音带着一点刺耳的冰冷“起码在我眼里是这样的。”
苗苗空洞洞的目光似乎缓和了一些,她把自己依偎在楚羞怀里,突然道“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了,我还做了很不好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要我了。”
“你可以留在这里吗留在这里陪我,我有的东西都给你好吗”
她低下头,揪着楚羞的衣角,声音小小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留下好吗”
“我想要什么”
“去真实世界的钥匙和门。”苗苗似乎在为自己提出的要求而感到羞愧,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楚羞“我知道的我知道在哪里,我都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不要讨厌我,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知道。”楚羞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轻声道“抱歉,但我不能留下来陪你,因为这里不是我的世界,而在我的世界,还有我在乎的人。”
苗苗很失望,她收紧了手指,死死地抓着楚羞的衣角,楚羞继续道“我没有办法留在这里陪你,但我能够带你离开这里,到你真正应该去的地方去。”
“那里会有很多很多像你一样年纪的,不会欺负你的小孩子,还有你的爸爸和妈妈,他们才是真正会陪伴你的人,而不是我。”
“苗苗,你真的是被困在这里的吗你只是不敢出去,对不对”
苗苗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楚羞继续道“你在恐惧,你害怕面对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你甚至在害怕那些曾经欺负你的人,所以你把自己关在这里,关在这个小小的宅子里。”
“你想把我留下来是因为你很孤独,很寂寞,可你本来不应该这么孤独和寂寞,你有你的世界。”
“要跟我一起离开吗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苗苗是胆小鬼”苗苗小声哽咽的道。
“你不是,只是太多人在伤害你了,被伤害就会痛,而所有人都怕痛。”楚羞托起苗苗的下巴,轻轻帮她擦拭她眼角的眼泪“苗苗,只要你点点头,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她在犹豫,一直的犹豫,白嫩嫩的小手握紧又张开,张开又握紧,最后她一头扎进了楚羞怀里“你会保护我吗”
“会。”
“那好,我跟你走。”苗苗应下来的一瞬间,整个宅子都在崩塌,其实崩塌掉的并不是这个宅子,而是她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躲起来,弄出来的那个小空间。
等到这个空间完全崩塌掉之后,楚羞重新出现在了苗苗卧室的床上,她怀里抱着一具小小的,凉凉的尸体。
那个可爱的名字叫做苗苗的小女孩,她的人生已经永远的停留在了这个稚嫩的年纪,这是一件让人觉得极为痛苦的事情。
苗苗冰凉的小手紧紧的环着楚羞,她很害怕、很恐惧,但却没有那么退缩,大概是因为这一次有人在保护她了。
独眼女人在外面砰砰的敲门“老三老三你还不行吗你快出来看啊火焰马上就要熄灭了你再不出来大家要一起玩完呀”
楚羞一只手抱着苗苗,然后打开了门,独眼女人本来还在焦急的敲门呢,突然敲了个空,抬头一看,楚羞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还抱着一个孩子。
她都有点懵“挺挺快啊”
“对,我生的。”楚羞翻了个白眼,没跟她多话,抱着苗苗就向外走去,这个时候距离6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而墙上的火焰已经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得出来,在天亮之前,火焰就会完全消失的。
楚羞抱着苗苗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下意识的去看楚羞,主要是看她怀里的苗苗,苗苗有些害怕的缩了缩头,把自己藏进了楚羞怀里。
楚羞可冷静了“别怕,他们都是我朋友,不是坏人。”
苗苗这才悄悄把脑袋又伸出来,小声问好“你们好”
“这个是苗苗”郁时易之前听楚羞讲过,只是没想到她能够直接把人带出来,楚羞点了点头“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今天晚上一切就会结束。”
他们还都挺相信楚羞的,尤其是郁时易和叶巡,倒是盟友那边有点小紧张。
“现在最重要的是火焰马上就要熄灭了,外面的怪物这就要进来了,我们得先解决这个才行啊”
大壮瓮声瓮气地道“就算这个小孩很重要,能够帮很大的忙,我们也得过了这一关,再去考虑其他的呀”
“别着急。”楚羞抱着苗苗,神态越来越镇静,甚至带着一点闲适“相信我,我们这一次绝对不会有事的,你等着看就好了。”
火焰这个时候已经越来越微弱,只剩下一点点,就像是一根蜡烛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点火光一样,甚至有点飘摇不定,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楚羞是很淡定啊,但是其他人并没有她知道的多,心中难免有些焦急,楚羞这个时候再解释,时间已经不太够了,于是她只能告诉自己的队友们“放下心来,淡定一点,真的不会有事的。”
独眼女人本来就是那种脾气很直爽的,刚想说点什么,墙头的火光突然啪的一下,完全的熄灭掉了。
大门打开,露出了外面密密麻麻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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