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滚烫的热茶泼在盛月姬身前的纱帘上。
一双如刀的眼睛落在温阮身上。
纪知遥眸子微眯,盯着温阮。
可温阮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疑惑地看着台上的盛月姬。
隔着纱帘,她看不见盛月姬是何表情,只看到她略作停顿之后便下台,行走间的步子看上去很从容。
倒的确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女人。
“原来温姑娘近来习得演戏之法。”身后传来纪知遥微凉的话语。
温阮抚了下二狗子的毛,眸光淡淡,不准备接纪知遥的无理取闹,难道在纪知遥眼中,自己蠢到了实名制行凶的地步?
别说今日这事儿她不知情,就算知情,那也是温阮叫人泼的,跟她温阮有什么关系?
但温西陵就忍不了他了,暴躁老哥在线芬芳。
“我妹妹有没有习得演戏之法我不知道,但纪大将军血口喷人,我却是看见了。姓纪的,你莫不是以为靖远侯府的金枝,真是你能随意羞辱的吧?”
温西陵握住温阮的小手给她找场子,回头冷冷地看着纪知遥,又道:“别说还不知今日这茶是不是我妹妹叫人泼的,就算是,你又能如何?我温府的小妹要杀个把人,我都替她递刀,你要不要试试?”
温阮下意识地想将手从他掌间抽出来,但只是动了一下,又停住了。
罢了,他一片好心。
纪知遥没将温西陵的话当回事,一个沉迷生钱之道的世家子而已,他还不放在眼中。
他只是依旧盯着温阮的背影看,似乎要将她的后背盯出一个窟窿来。
温阮感受到他的目光,但还是不回头,不说话,不动气。
她只是想到了什么事,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挽了挽唇。
可这个事儿,她不太好当着温西陵说,便也不出声。
而殷九野与她所想一致,且,他说了出来:“心上人遭辱,纪将军不急着去看她,反倒有空在这里说如许多的废话。”
温阮轻挽的唇角往上多扬了一丝弧度,此人说话喜欢揭人短,嘴毒得很。
揭自己的短,她不喜欢,但揭别人的,她喜欢。
所以她取了茶盏,对着殷九野轻轻地抬了一下,当是敬他。
英雄所见略同。
殷九野端了茶盏回敬,轻笑一声,洋洋洒洒地慢声叹息:“看来在纪将军心目中,心上人远不如温姑娘来得重要啊。”
温西陵赶紧捧哏:“可别,咱们家小妹哪儿能跟盛姑娘比啊,是吧?盛姑娘什么人物,那才是值得纪大将军魂牵梦萦的,否则稍不注意,可就要被踢下床了。”
他说这话时,还特意掩了一下温阮的耳朵,像是觉得这等粗俗之语会污了自家小妹纯洁的心灵。
孰不知,他家小妹揶揄起人来,说的话要比这离谱得多。
但温阮的确微微动了一下眼神。
温西陵对温阮,是真的好。
以前的温阮真是为爱痴为爱狂为爱哐哐撞大墙,撞得头破血流还撞不破纪知遥这堵南墙,反倒平白冷待了家中的兄长。
虽然古代讲究个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但温西陵喜欢赚钱,喜欢做个商人,这事儿很丢人吗?
这世上难道还有不爱钱的人?反正温阮爱。
温阮拿下温西陵掩在自己耳朵上的手,终于回头,看向了身后脸色已经不太好的纪知遥,笑意柔软,语气平缓:“安陵君不去看看盛姑娘么?”
纪知遥分开双膝,单肘立在膝上,前倾了身子,直直地看着温阮的眼睛,定声说:“温阮,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温阮抬眸看着纪知遥,笑说:“安陵君的自我感觉,可真是良好呢。”
她笑是笑得蛮好看,说话却像是隔着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距离,生怕跟纪知遥扯上什么关系的样子。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攻他略他攻略他!我要看追妻火葬场!”二狗子兴奋地喵喵喵,它跟温阮学坏了,也开始讲这些霸言霸语。
温阮手指勾了勾二狗子的下巴,去你妈哒追妻火葬场。
纪知遥又看了温阮一会儿,他觉得,温阮的眼睛像一潭死水,不见任何情绪,哪怕她面上明明是笑着的。
但他到底起身去找盛月姬了。
见纪知遥离开,温西陵才凑上前来对温阮说:“小妹,是我不好,早知道不带你来这儿听曲了。”
“为何?”温阮不明白。
“撞上了这对狗男女呗,我看着都膈应,就更别提你了。”温西陵笑骂道。
“其实还好。”温阮想了想,说,“先前那个唱曲儿的小姑娘,生得很水灵,歌喉也不错。”
“你喜欢?”
“喜欢。”
“那我把这儿买下来,你喜欢听就管让你听个够,再定个规矩,纪知遥与狗,不得入内。”
“……”温阮看看壕气冲天的温西陵,心想,真的,不必。
旁边的殷九野悠悠出声:“此楼,好像是贾先生的。”
“草,对哦!”温西陵又爆粗,“我说盛月姬怎么会来这儿唱曲呢,原来是贾臻请她来的。妈的,我真服了这帮没长眼睛的狗东西了!”
贾臻,有名的富商,财力与极擅钻营赚钱之道的温西陵相较,怕也不相上下。
且,是七龙珠之一。
温阮想着这些,慢慢地饮了口茶,笑说:“二哥悠着点骂,大哥……”也是没长眼睛的狗东西么?
温西陵瘫回椅子里长叹:“小妹你都想开了,大哥怎么还自闭着呢,盛月姬有什么好的?”
温西陵又望见了两个朋友,过去问好,让殷九野帮忙照看温阮。
“方才多谢阴公子解围。”温阮向来讲礼貌,树新风,是个三好市民。
殷九野倚在椅间,闲看着温阮,问:“怎么谢?”
“那柄擅香扇,我挺喜欢的。”温阮说。
“……”
“等下我便叨扰一趟,随阴公子去渔樵馆取回来吧?”
“我已经扔了。”
“……”这么傲娇的吗?她点头,“那就算了。”
“……”殷九野看了她一眼,这么果断的吗?
两人正互比谁更能沉得住气间,有个女子跑上前来。
她一见到温阮,就冲上来嚷声喊话,一副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的架势,脸上尽是奸滑的得意之色。
“温妹妹,刚才那茶我泼得你解不解气?”
温阮转眸看她,陈雅然,原温阮的手帕交,在原温阮对盛月姬和纪知遥做出的一系列蠢事中,这位手帕交良计出尽,居功至伟。
她喜欢纪知遥,但她比原温阮有逼数。
不求能成为纪知遥的唯一,能嫁给神武非凡的纪知遥她就满足,而温阮是她通向安陵君纪府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她将这块绊脚石变作了垫脚石。
比如今日她泼的这茶,当然是为她自己泼的,但借着温妹妹的名头,那就不一样了。
温阮心想,虽说原主只是个女配,但作者也不用安排一个段位这么低的情敌吧?
温阮理着这些事,还没来及得说话,又听到一个声音:“还真是你,我刚才在后边儿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好吧,小狼……小疯狗吕泽瑾。
吕泽瑾见盛月姬出事,第一反应就是跑去后面看盛月姬如何了——这一点倒是比纪知遥来得稍显可爱些。
结果却被盛月姬身边的丫鬟拒之门外,他此刻肚子里又憋着火,能不找始作俑者发脾气么?
温阮按住又在疯狂尖叫“我爱修罗场”的二狗子,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
这京城,原来这么小的吗?
还是说她跟盛月姬的男人……们,真的这么有缘?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纪知遥了吗?那你干嘛让陈雅然泼月姬茶水,温阮我发现你这个人虚伪啊!”吕泽瑾像是揪住了温阮的小辫子,猛开嘲讽技能。
“温妹妹怎么可能不喜欢纪将军,世子殿下莫不是糊涂了吧?”陈雅然连忙说道。
“毒妇!”吕泽瑾冷嗤一声,撸起了袖子就要上前跟温阮理论,要给盛月姬出气。
只是他步子刚动一步,就又摔了个大马趴,摔倒在温阮脚下,这次险些连门牙都嗑掉了,疼得龇牙咧嘴的。
温阮收起jiojio,挪到一侧。
她合理怀疑,这位看上去挺人高马大的小疯狗,莫不是缺爱又缺钙吧?还是说嗯嗯过多真的对身体伤害这么大,会让小疯狗变成软脚虾?
有点担心大哥的身和肾啊怎么办,回头叫府上的厨子多给他做点温补的药膳吧?
她克制住自己的脑补,忍了忍笑,语气关怀:“世子殿下何需总是如此大礼?”
“你!”世子殿下他气得要跳起来打人啊!
殷九野将微湿的手指曲起,稍稍扣住茶盏,想着这蠢货如果再不识眼色,就泼他一脸热茶,让他给盛月姬作个伴。
“小妹,这是怎么了?”温西陵见这边吵起来了,也赶紧回来看情况。
温阮抬头看看眼中藏不住喜色的陈雅然,再看看脸上全是怒意的吕泽瑾,抚了抚二狗子的毛,她缓声说:“二哥,你是不是说,若我要杀人,你会替我递刀?”
“当然,小妹要杀谁?”温西陵笑说,以为她在开玩笑。
温阮笑意宁和,语气轻软。
“先杀这位陈姑娘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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