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撇着八字步又威风凛凛, 嚣张无比地走了。
三皇子望着他的背影, 眼神阴鸷冷寒。
偏头看了太霄子一眼, 三皇子说“继续找。”
太霄子用力地抿了一下唇, 压住满心的火气,说, “你真以为他不敢动你”
三皇子却笑说“他当然敢, 但他不会。”
“殿下何以为如此自信”
“因为我是皇子,除非他想造反, 否则弑杀皇子,抄家灭门之罪。”三皇子转身笑看着太霄子,“这一巴掌, 以后我会替你讨回来,找到那个阴九, 暗中做掉。”
太霄子觉得,天家这一脉, 全是疯子。
太子也好,三皇子也罢, 又或是皇帝,再或是皇后, 甚至淑贵嫔,都是疯子。
他被困于这群疯子之间,根本寻不到解脱之法。
温阮抱着猫儿回府的路上, 遇到了刚好从宫中出来的落落。
落落看上去很紧张, 拉过温阮到一边小声问“姑娘, 我有个事情想告诉你。”
“何事”温阮问她。
“今日早上我给皇后娘娘去上妆,恰好陛下昨夜歇在娘娘那处,我瞧着晨起侍侯陛下更衣上朝的人,不是平日里我们见过的那个公公。”
“可能有事吧,宫中轮值也是常事。”温阮问道,“你怎么会觉得奇怪呢”
落落看了看四周,紧张得手心出汗,小声地说“我看到那个小太监在袖子里藏了孝布。”
温阮心一紧“你没有看错有没有可能只是白绢手帕之类的”
“那怎会有错呢,孝布与白绢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落落连忙道,“这在宫中是大忌,就算家中有亲人去世,也不能披麻戴孝冲撞宫闱。我瞧着奇怪,又看那小太监眼中略有红肿,便在给皇后娘娘上妆的时候,提了一嘴。”
“然后呢”
“皇后说他义父昨日去世了。”
“义父”
“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个白脸的任公公。”
温阮回想起前些日子进宫时,那白脸公公不似有病的样子,怎会突然弃世而且,就在昨日
温阮想到了阿九有一块可以跟皇后联络的玉佩,她当即想,皇后故意漏口风给落落,是不是知道昨夜之事与任公公有关在暗示自己对阿九下手的人是陛下
原因呢
三皇子又是怎么回事
温阮一把抓住落落的手“此事不要告诉别人,就算是我大哥,你也不要说”
“我不会说的,我就是觉得奇怪,才来告诉你。”落落反握住温阮的手“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温阮摇摇头,安抚着落落,“你先回去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
“嗯,那姑娘当心。”
温阮低着头揉了下猫。
二狗子猫脸呆滞“阮阮,你,你别告诉我,那太监就是那箭手啊,这剧情发展就他妈有点离谱了啊”
“你去趟晋王府,看我爹和晋亲王聊了什么。”温阮放下猫儿。
“行吧,看在你倒霉的份上。”
时间倒退回昨日夜间。
黑衣弓箭手持弓对准温阮,正准备放箭之际,殷九野一脚踢在他手腕上,箭手顺势翻身,利箭射出,对向殷九野。
殷九野连连翻身避开,还是被利箭贯穿了肩胛骨。
但他是个越见血越兴奋的古怪性子,迎着箭往前,伸手扣紧了箭手的咽喉。
他还没用力,箭手就死了,服毒自尽。
揭开箭手脸上的蒙面巾一看,殷九野难得地沉了脸色。
他提着箭手的尸身来到蓝绻那处,将尸体扔在地上。
蓝绻当即变了脸色“这是”
殷九野看了他一眼,“取箭头。”
蓝绻的手都有些哆嗦。
殷九野一共中了两箭,一箭自后射入背中,一箭自前贯入肩胛,而此人所用的箭是倒勾箭,箭头上有三个倒钩,若生拉硬拽出来,要带走大片血肉。
蓝绻用刀在箭头旁边的血肉上开了口子,才勉强将两截断箭取出,饶得他万般小心,仍然带下了不少红肉来。
殷九野盘膝坐在榻,额头冷汗密布,伤口四周的血肉疼得有在痉挛抽搐,他却不吭一声。
直到两枚箭头都取出,他才长出了一口气,脸色失血地靠在墙上。
“公子,你还好吧”蓝绻忙给他贴上药膏,又端了些茶。
“任一贯。”殷九野抿着茶,看着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死人。
“他是任一贯”蓝绻诧异万分。
任一贯这个名字有个来头,听说当年有人往空中掷了一贯铜钱,若他能在铜钱落地,皆以利箭穿过铜钱眼,便赏他银钱百两。
他连连出箭,每一枚铜钱都被他钉在对面的树上。
自此,任一贯的箭术震惊八方。
如此难得的一个箭手,却在八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据说是死了。
如今再度出现,却是来杀殷九野。
以箭带力,他的箭灌满了劲道,震得殷九野本就不算好的心脉再度受伤,他靠在蓝绻给他垫的软枕上,眼前有些昏花,但思路还算清晰。
“或许,现在叫他任公公更合适。”殷九野半眯着眼睛说。
蓝绻拿了块布盖住任一贯的脸,还是很难接受那个整日将一张脸涂得惨白的公公,就是曾经的神箭手任一贯。
他怎么会在宫中当太监呢
“你说,他是皇帝的人,还是三皇子的人”殷九野问。
“陛下如今仍不知道公子身份,实没有理由派人来杀你。”蓝绻说。
“三皇子吗”殷九野又问。
“三皇子跟公子有过仇怨吗”
殷九野想到了那次跟温阮跑去三皇子府听墙角,听到三皇子呢喃了一声“温阮”。
“如果他真是三皇子的人,那我就要对三皇子刮目相看了,能在皇帝身边安排一个大太监,有点本事啊。”殷九野似嘲似讽地说了一句。
蓝绻不说话,他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可思议。
“就为了杀我,三皇子把这么重要的一粒棋拿出来用,你说值得吗按说,让任一贯留在宫中皇帝身边,作用应该更大吧”殷九野皱了下眉头。
“也许他是没有料到,任一贯会被您反杀”蓝绻猜测。
“三皇子与太霄子相熟,他很清楚我的武功。”殷九野放下茶盏,说,“除非是温阮的重要性远超过任一贯,他才不惜这么做。”
“难道他也喜欢温姑娘”蓝绻说完就想打自己的嘴巴,这不找骂吗
果然殷九野瞥了蓝绻一眼,寒恻恻地说“他敢”
蓝绻拢了拢手,他敢不敢的另说,喜欢人这种事儿,哪是可以控制的您不也一头栽进去了么
“如今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公子,您这次杀的,可是宫内的首领大太监。”蓝绻叹气,这公子真的是不搞事则已,搞就搞大的。
“谁知道”殷九野反问。
“”
“找个地方把他融了,尸骨都不要留下。”殷九野说。
“是,小的这就去办。”蓝绻点头“对了公子,这会儿外边正四处找您,不止温府的人,京中守备的人也在找。”
“那她该着急了。”殷九野低声说。
“温姑娘肯定在等您。”
“我不能在此刻出去,起码要等一天。”
“唉,也是。”
“还有啊,靖远侯从太玄观回来,就应该知道我已经跑了,他此刻应该想找到我,你最近谨慎点。”
蓝绻点头“当初公子故意停了赵钟与靖远侯的信,就是想把他调离出京,将京中这池水搅动起来,如今可算是动了。他不走,三皇子就不敢动,现在三皇子敢如此行事,想来是有了底气。”
“嗯,我就看他怎么死。”殷九野闭了眼“你出去吧。”
这一天里,殷九野盘膝打坐,调理着因箭力带来的内伤。
温阮仍旧坐在渔樵馆里等他,现在她确定,这事儿要收场,得看阿九到底将那任公公怎么样了,活着,不好解决,死了,更不好解决。
头疼。
一天过后,殷九野将内伤调理得差不多,至少看不出是被世间难得的箭术高手所伤了,才出现在渔樵馆。
温阮一抬头就看到他翘着唇角站在门口。
他笑问“等急了吧”
温阮压在心底的万般杂绪齐涌而上,翻滚在心间,但面色不动,“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呢”
殷九野“那我死个给你看啊。”
温阮拍下拥堵得有些难受的胸口,沉沉地出了口气。
殷九野走进去,抬手轻轻地抱住她“没事了。”
“那箭手呢”
“死了。”
“尸体呢”
“我把他杀了,然后突然冒出几头饿狼,将他分食了。”殷九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那是拦也拦不住啊。”
温阮“”
她抬头看殷九野“你知道那是谁吗”
“不知道。”
“”
“难道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
殷九野笑起来,额头抵着温阮额头,“管他是谁,反正他死了。”
“咳咳”温北川在门口咳嗽两声。
温阮连忙推开殷九野,“大哥。”
“你这一晚上躲哪儿去了”温北川放下心来,却也忍不住轻责,这一天闹得,大家都提心吊胆的。
“就在河边一庙里,受点了伤,在那儿清理伤口,然后疼得昏迷了过去,一觉睡醒,就这时候了。”殷九野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温北川看着他,也不拆穿他的鬼话,只是看了看温阮,笑道“现在小妹可以睡个好觉了”
“我本来也睡得挺好的。”温阮小声。
温北川宠溺地笑看了温阮一会儿,摆手道“你们两聊会儿吧,我先回府了,找阴公子的人都还在外面呢。”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殷九野“箭手呢”
“跑了。”殷九野一身正气“打不过我他就跑了,怂货。”
他一边说一边在身后勾了勾温阮的小手。
温阮“”行,阿九这个鬼扯的功力,相当深厚。
温北川将信将疑地看着殷九野,也只说“你人没事就好,等会儿我会请个大夫过来,你好生歇息吧。”又偏头对温阮道“你早点回家啊。”
“好。”温阮一边拍着殷九野勾来勾去的手指,一边对温北川说。
殷九野可以瞎编乱造骗温北川,但在他可以坦白的范围之内,他不想瞒温阮,所以他才会对温阮和温北川有两套说辞。
而且他相信,温阮不会出卖自己。
他甚至相信,温阮应该猜到了那箭手是谁,毕竟她的那位皇后大姨在宫中耳目众多,要透个风声给温阮,不是难事,过不了太长时间,温北川他们也会知道的。
但他和温阮极快地达成了一个默契,都不再去管箭手到底是谁。
管他是谁,总之不会是任一贯,更不是任公公。
因为此刻的阿九看上去,完全不是被一位顶尖箭手重伤后应有的样子。
他没杀大内太监。
先把这个结论坐实了,到时候温北川他们也好应对。
大家都不知道箭手是谁,箭手跑了,温家还没找箭手撒气呢,策划之人他会跳出来主动承认
可这事儿总得找个人背锅。
温阮扯了一下殷九野的衣袖“昨天箭手要杀的人是我。”
殷九野立刻骂道“该死”
“”温阮算是服了殷九野这个脸皮了,抿了抿唇,她笑说,“最想杀我的人是谁”
“肯定是看你不顺眼的人。”
“谁看我不顺眼”
“盛月姬。”
“她不会武功。”
“太霄子会啊”
“阿九。”
“嗯”
“你真的好不要脸”
“为了姑娘我命都可以不要。”
“滚”
殷九野笑得不行,笑着笑着牵动了伤口,疼得吸了口凉气。
温阮连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疼。”
“我去看大夫过来没。”
殷九野拉住要出门去的温阮,拖着她圈进怀中,在她耳边低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温阮鼻头酸了酸“下次不要躲外面,你就算信不过温家,还信不过我吗”
殷九野笑道“好,我下次躲在你的春庸阙,你说,你爹要是发现我躲在你的绣阁中,会不会提刀来砍我”
“会,你个小王八蛋,你给老子放开”
门口传来靖远侯暴怒的叫骂声,一只靴子直直地殷九野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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