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小说:扶腰(穿书) 作者:华三千
    温北川坐在马车里, 听着外面的大雨如瀑, 心间无端生出些不安来。

    敲了下马车内壁,下人司思打开马车门, 问“大公子有何吩咐”

    “纪将军的大军此刻如何”

    司思回话“仍未有动作, 始终守在距离城门三十里处, 但此次纪将军所率的乃是铁骑, 素有飞星踏月的盛誉, 三十里的路,他们赶来也顶多是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铁骑”温北川交握了一下手指, 暗自想了什么, 忽然脸色一变“不好”

    “怎么了大公子”

    “几年前纪知遥回京封侯, 就是这支铁骑随他入京的,之后铁骑一直驻扎在京城营中, 不曾再回过大军,纪知遥从未离京他没有回军中他别有所图”

    “大公子”

    “旧属,门客”温北川面色大变, 跃出马车外,骑在马背上,高喝一声“温家亲卫随我来”

    他率温家亲卫往纪知遥大军去。

    大雨滂沱, 似是老天在为今日谁将死去而落泪。

    纪知遥坐立在马背上, 他手握玄黑长弓, 右肩处背着的箭筒里填满四勾利箭, 银甲铁衣, 煞煞寒威,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在下巴处汇成了小涓流。

    他一直望着前方分叉路口的交汇处,无论温北川从哪条路来,他最终都会走到这儿。

    渐渐地他听到了马蹄声,那“哒哒哗哗”的马蹄踩水声,一下一下地踩在他心头,他的眼睫细微地轻颤了一下,在心里祈祷着,不要来,不要来,回去,温北川,回去。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后面的士兵都能听清,纪知遥悲凉地合了下眼睛,抬手,搭弓上箭,拉开弦,箭尖滴水,滴滴嗒嗒,等着岔路口处的身影。

    太霄子骑坐在旁边的马背上,看着纪知遥微有些发抖的手指,甩着拂尘在他手背上搭了下“听闻纪将军乃是天下三大神箭手之首,莫要辱没了名头。”

    马蹄声终于彻底清晰。

    纪知遥的手指一松,利箭如流星般划破雨幕,带来万钧杀机

    马背上的人一跃而起

    温北川纵马前行,突见一团黑影扑来,直扑他面门。

    他勒住缰绳,急身定住,却见是温阮的那只大脸猫。

    猫儿看上去急得不得了,一直急切地“喵喵喵”着什么,还把腿抬到了温北川眼前。

    它腿上绑着封了火漆的信筒。

    温北川取出信筒中的信一看,上面只写了三个字将军府。

    这是温阮的笔迹,温北川认得出来,他抬眸远望,目光似是越过了碧绿常青的楠竹林,越过了泥水浑浊的官道,越过了穿雨急行的隼鸟,殷切而担忧地落在了温阮身上。

    温阮将自己纤瘦的身子往殷九野怀里蜷了蜷,骤风带雨打得她浑身发疼,殷九野扯开袖子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直到夹道两侧的竹林退去,前方就是大路,更为明亮些的光线自前方透过来,殷九野忽然感受强烈的杀机,那是撼动他灵魂的杀意。

    他抱着温阮凌空跃起,堪堪避开了纪知遥淬满死亡的一箭。

    俊马抬蹄昂首,高声嘶鸣,长箭自马头贯穿而过,带起的血雾在雨中蓬开一束血花。

    马儿倒地,殷九野抱着温阮缓缓落下,抬手将温阮半拦在身后,他笑道“安陵君,好重的杀心啊。”

    纪知遥如释重负,来的人不是温北川就好。

    但又疑惑重重,温阮怎么会来

    温阮走出殷九野身后,身上是布衣发间是荆钗,但雨水冲去了她脸上用以伪装的黄粉,洗出了她原本那张白嫩精致的小脸来。

    她看了看太霄子,又看看纪知遥“我与阿九跑出来闲逛,不想遇上了大雨无处躲藏,安陵君,你身后的营帐,可能借我避避雨”

    “军中重兵,女子不得入内,温姑娘,你又在为难我了。”纪知遥笑道。

    “这样呀,那不如我向安陵君借一顶营帐,架在这路边,也好叫我躲躲雨,又不会去到你军中,免你为难”

    “”

    纪知遥放下长弓,无语又无奈地看了温阮一会儿,“温姑娘,今日就不要胡闹了。”

    “安陵君果然是铁面悍将,不讲情面,看来我只好先回城,去找我大哥喝一碗热乎乎的甜茶暖暖身子了。”

    纪知遥的眼神微动了下,看了旁边的太霄子一眼“太霄真人以为呢”

    “不”

    “太霄子,上次我两交手未曾尽兴,不如今天重新打过。”不等太霄子说话,殷九野折了旁边一段少儿手臂粗的木条当枪用,挑着向太霄子刺来。

    太霄子执拂尘相迎。

    温阮再看纪知遥“现在,安陵君可以请我进营帐一坐了吗”

    纪知遥叹气“请吧。”

    营帐里,纪知遥递了件干净的衣服给温阮“先套吧,别凉着了。”

    温阮裹在外面,压了压心底发紧的心弦,尽量从容轻声问“安陵君,他们还活着吧”

    纪知遥猛地抬头,看着温阮。

    温阮难得的眼神颤动,手心也暗自握紧,再次轻声问“还活着,对吧”

    宫中。

    文帝宗不明白已至如此地步的靖远侯,有何道理还这般无所畏惧地与自己谈条件。

    但温仲德只是微微挺直了一直半躬着的脊背,像是一只昏睡多年的巨兽自梦境中缓缓苏醒,他如个村夫般粗俗鲁莽的姿态里,忽然就嵌刻进了韬光养晦多年后的从善如流。

    “陛下,太玄观早已无一活口。”

    文帝宗执杯的手一松,茶盏跌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滚出一道深深浅浅弯弯绕绕的水痕。

    “你说什么太霄子从未提过此事”

    “哦,他竟未与陛下提过吗”温仲德往前探了下身子,极是关切般地笑望着文宗帝“说不定,是太霄子也不知此事呢”

    “那太子呢”

    “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不过陛下,你想让他活么”

    “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老臣为亡妻在庙里祈福时,闲来无事,出庙走了走,这一不小心啊,就走到了太玄观,想着到都到了,那得替陛下和皇后娘娘去看看太子啊,于是我就上去了,上去之后,嘿,陛下您猜怎么着”

    温仲德夸张地挥舞了一下手“遍地白骨啊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骨头都脆了,踩上咯吱响,可把老臣吓坏了,我到处找啊,找啊,想找找有没有太子的痕迹,找不着,老臣不知道,太子是那白骨中的一具呢,还是得陛下龙威庇佑,逃出生天。更不知道,这血案是谁造成的。”

    文宗帝猛然想到了什么,手掌握了一下桌角,定定地看着温仲德。

    “陛下,太子是否还活着,不由陛下您来决定,由老臣决定。因为老臣才是那个去了太玄观的人,老臣还从太玄观带了些事物回来了,若是交给太霄子看,他肯定认识。”

    温仲德往前倾着身子,深深地看着文宗帝的眼睛“老臣现在说,太子还活着。”

    “温仲德”

    “就算他真的变成了一堆骨头,老臣说他活着,他就活着,老臣说他是谁,他就是谁街边的王二麻子,张三李四,都可以是太子反正陛下你与太子十五年不见,哪里还认得出他是何模样但是陛下”

    温仲德拿了个新茶杯,摆在文宗帝跟前,倒了一杯茶“老臣也可以说他死了。”

    “死于陛下之手,陛下为了杀太子,屠杀太玄观满门。”

    “至于证据,我在那些白骨上做了点手脚,皆是箭伤,陛下身边曾有一高人,名叫任一贯任公公,太霄真人,必不会认错。”

    “陛下您才思敏捷,记性更是好,那想来一定记得,太霄真人将太玄观看得有多重吧当年陛下要在京中给他荣华富贵,他却一门心思只想修道。”

    “陛下莫要忘了,放眼天下,真正清楚您对有太子杀意的人不多,太霄子,正好是其中一个。”

    “所以陛下,老臣劝您,最好不要叫纪将军行如此残暴之事,否则,我们鱼死网破。”

    “陛下您放心,老臣这人平庸无能,但就有一点小本事,认识不少人,您真把臣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老臣也会请人编排一出故事,将天家帝王弑子屠观之事,好生宣扬出去,臣听说有不少人正愁没有起兵造反的好借口,老臣是个善心人,愿意助其一臂之力。”

    “比如,儿子死于你手中的,晋亲王。”

    “温仲德”文宗帝拍案而起,震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顺着桌子滴在地上,“你罔顾君臣之道”

    “陛下您言重了。”靖远侯又是那副憨厚老实的铁憨憨形象了,“太子指不定藏在庑州呢,反正那地儿特别容易出藩王,臣若是太子,臣也往那儿跑,晋亲王的旧部好好结交下,是个不错的仰仗。”

    “孤若是他,倒会先来你找温家”

    “除非他已不记当年老臣送他去太玄观之仇了,那这位太子可是大度能容的,陛下得子如此,大幸啊。”

    文宗帝要让温仲德的话气笑了,他慢慢稳下心绪,坐定,然后深深地看着温仲德,将压过心头的愤怒慢慢碾碎了,咽下去。

    “太子是谁,在哪儿,是何模样,不由仲德你来定,由孤来定。”

    文宗帝再翻了一个杯子,又倒了一杯茶“孤是天子,一言九鼎,孤说谁是太子,谁就是。”

    温仲德对文宗帝的无耻甘拜下风。

    比自己还不要脸,他可真行

    但温仲德心里清楚,他只是打了一套毫无章法的乱拳,暂时地打乱了文宗帝的思绪,待得文宗帝冷静下来,他必会想出应对之策。

    温仲德现在要做的是,趁着文宗帝思绪大乱的时刻,让他下道旨,急令纪知遥住手,但愿还来得及救下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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