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昭满脸无奈地睁开眼睛,窗外的冷雨不知几时已经下大了,雨声滴滴答答地落在屋檐上,同时也落在持械相斗的两位武功高手的冷兵器上。
然而,外面并不只有打斗的两个人。
秋夜天凉,只要不波及他,谭昭是绝不会起来的,毕竟被窝里这么暖和,傻子才会跑出去淋雨打架。
不过屋顶叮叮当当的声音实在恼人,谭昭低头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武功高听力太出众,也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所以,这俩傻子到底什么时候打完啊?
只听得屋外雨霖铃,间或还有短兵相接的声音,有人似乎占了上风,而另一个却也不是颓势,声音时远时近,谭昭侧耳听了小半盏茶功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还别说,挺催眠的。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在这场争斗BGM下睡着时,只听得“哐——”地一声,客栈的屋顶被砸下来一个大洞。
一个人影从屋顶上被人踩下来,而被踩的那个人,手中的剑刺向踩他之人的腿。
谭昭一下子就惊醒了,当然这么大的动静,莫雨也醒了,他第一时间就护住了毛毛,而毛毛这二缺孩子,仍然睡得非常死。
唔,睡眠质量可以说是非常好了。
“师父。”
“莫怕。”
莫雨并不害怕,他对自家师父的武力值还是非常自信的,于是他点了点头,还贴心给睡梦中的毛毛捂了耳朵。
谭昭安抚完,也没从被窝里出来,只转头道:“两位英雄,要打出去打,记得留下屋顶修缮费,冤有头债有主,我就一穷住店的,先睡了,你们自便。”
“……”
这两位英雄,难得迟楞了片刻,居然当真又打了起来,谭昭当然也没真心大到当场睡着,他不认得令人,但却认得其中一人的校服。
那是纯阳观的弟子才能穿的,且辈分应该不小,他在万花谷时,曾与裴元那厮的好友洛风聊过几句,听裴元说,洛风是纯阳静虚门下大弟子。
比大弟子还要高,又武功高绝,来头不小啊。
而能与纯阳高手打得不相上下的,谭昭觉得自己这不争气的迷路可真太不是时候了,而且除开这两人,暗中似乎还有一个人在“吃瓜”。
屋顶破了个大窟窿,屋外的冷风都倒灌进来,谭昭穿上衣服起来,这才发现这夜里的雨,已经渐渐变成了雪。
可真冷啊。
谭昭裹着衣服抬头看屋顶黑黝黝的窟窿,早知道天字号房这么衰,他就住次一点的了,不过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也吵醒其他人了。
但大概是熟悉江湖人的套路,每一个上来看热闹的。
谭昭将外间的屏风抬到床上挡住,低声道:“还冷吗?”
莫雨摇了摇头,他刚刚也已经把衣服穿好了:“不冷,师父你要出去?”
“不出去,大冷天的,他们钱还没给呢,我等他们送钱来。”
“……”
这一等,便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谭昭抬头,踏雪而来的,是那位身穿蓝白纯阳校服的道长,面容冷峻,剑意凛然,特别实在一场鏖战之后,这人的剑意几乎都能锐化成这漫天的飞雪了。
“明日,自会有人来送钱财。”
祁进出门比武,自然是不会带钱的,毕竟这年头也没有银票,带着重物打架很容易“手感”不好,再者他也不是关注外物的人。
说完,他就走了,并且走得非常痛快,很快就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了。
谭昭这才起身,用金钱喊开了小二的门,大半夜又是换房又是烧水,简直是无妄之灾。而更无妄的是,第二日风雪堵门,谭某人想走也走不了。
这就是带着小崽子出门的不方便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下山来给砸破的屋顶买单的,居然还是个熟人。
“洛兄?”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洛风脸上也有些惊喜:“万花谷一别,谭兄可好?”
“还不错,还不错。”
既然见了面,坐下来叙叙旧自然是必要的,谭昭昨日还目睹了人同门跟人恶斗,洛风对此却是只字未提,只说些零散的趣事。
离开前,还邀请谭昭有空可以来纯阳观坐坐,不过这一听就是客套之词,谭昭也没当真。
“这个人,心里不开心。”
谭昭伸手戳了戳徒弟:“别瞎说大实话,人家比你多吃那么多年盐,不是白吃的。”
“……”师父的比喻,永远都这么奇特。
谭昭倒是耳闻过纯阳观的两脉之争,据说要追溯到多年以前玄宗初登大宝之时。当年有个倒霉孩子叫李重茂给人当了傀儡皇帝,后来玄宗得势废了这个傀儡。
但帝皇家的皇权更替,从来不论无辜不无辜的,当年纯阳宫的大弟子谢云流跟倒霉孩子是挚友,在连坐的情况下,谢云流叛出师门,顺便还劫了个狱把好友救了出来。
这就告诉我们,不要随便跟皇家的人交朋友,这位谢云流道长就踩中了雷区,不仅把纯阳继承人的位置丢了,还变成了大唐通缉犯。
不仅如此,纯阳静虚一脉也因为谢云流被人瞧不起,洛风作为谢云流的大弟子,恐怕这些年在纯阳的日子不大好过。
特别是这两年,在江湖上消失许久的谢云流忽然强势归来,不仅夺得了藏剑山庄举办的第四届名剑大会冠军,更是得了个“剑魔”的名号。
一时威震江湖,就……搞得静虚门下在纯阳的地位更加尴尬了。
虽然大家都是修道的,但大家伙儿都是人嘛,你家师父在江湖上搞得跟拿了反派人设一样,都回来中原两年了也不回纯阳看看,自己还搁东瀛创了个门派,自然而然大家就觉得这“剑魔”忘恩负义。
作为静虚门下大弟子,洛风可谓是处境极度尴尬的。
“怎么,想出去玩雪?头一回见这么大的雪吧?”
莫雨点了点头,毛毛也撑着脖子望外瞧,此时小莫雨才显出几分的小孩心性来:“蜀中极少落雪,也与这里的不大一样。”
“想去就去,不过穿多点,也别玩太长时间,你俩可记得,要是发了热,可要喝为师开的药汤的。”谭昭的话音落下,两小崽子都莫名抖索了一下,显然这个威胁,非常地具有分量。
毕竟……这药嘛,还是能不喝就不喝的。
不过药虽可以不喝,姜汤还是要喝上一碗的,谭昭吩咐了小二一句,这才跟着两小崽子的脚印出去。
“慢点,别走太远!”
“知道啦,师父。”
碍于师父的沉稳包袱,虽然已经所剩无几了,但谭某人还是没有加入欺负小崽子,两娃也打不起来,就搁树边堆雪人呢。
雪球越滚越大,莫雨有些把不住它,刚要跑上前截住球,啪嗒一声,居然被个东西扳倒了。
“小哥哥!”
毛毛立刻冲上去,莫雨却早就自己起来了,他回身觉得不对,将上面的风雪扫开,竟露出了一张冻僵的人脸。
他摘下手套一摸,凉的,忙喊道:“师父,不好了,这里有个死人!”
“……”小雨儿,你是柯南体质吗?!
谭昭快步走到莫雨身边,看着地上的人,心中一惊,这不是昨晚跟那纯阳道长打得不相上下的人嘛,咋就死了?
他伸手一摸,四肢确实凉透了,但……
“你个死孩子,人还活着!”谭昭忍不住给了徒弟一个爆栗子道。
莫雨一楞:“活着?!”
一番兵荒马乱,总算是将人安置到床上了,这得亏是江湖高手,有内力护着心脉,要搁普通人受了伤搁风雪里躺一晚,早就冻透了。
但说实话,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也不能见死不救,谭昭就给人开了个方子,麻烦小二跑了一趟药店抓了药煎上,这得亏是大冷天气味传播不明显,否则谭昭指不定会被人投诉。
“师父你这方子……”简直比他的药浴还要熏人啊,难道师父对他,还真的手下留情了?!
就在莫雨发散性思维之时,这一大碗迷之汤药已经全部被灌了下去。
要不说谭某人自封“妙手回春”呢,敢对着徒弟吹没有救不回来的人,这当天夜里,这位坚强的英雄就被苦汤药的味道……熏醒了。
“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嘴巴里残存的味道苦到了,这甚至不是一般的苦,回味带着股莫名的腥味,胃里一阵阵地往上犯恶心。
“别……别过来!”
莫雨将药碗搁下,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你伤重,必须喝药。”
闻言,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剑,却是手中一空,他脸上狰狞一闪而过,刚要威胁一番这小孩,却在抬头时,看到出现在小孩身后的男人。
是他!
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姬别情的瞳孔一收缩,明白自己遇上了高手。
“是……你……救了我?”
谭昭挑了挑眉,没否认,反手将一柄剑递过去:“你是在找它吗?”
姬别情一把抢过,谭昭也没阻止,只道:“这剑的血气太盛,一把剑沾染太多的鲜血,可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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