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计划通

    希瑞尔心里清楚, 握住他手的那个人绝对不是克拉克。

    这种直觉的判断没有什么理由, 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想法掠过心头。

    精灵使劲抽开自己的手, 揉了揉眼睛, 心里填满了疑惑和担忧。

    究竟发生了什么？

    克拉克还好吗？

    他身边的人又是谁？

    烈火散发的热量与烧焦的味道阻隔了精灵敏锐的五感，甚至身边那个散发着强大的亡灵生物磁场的军团长, 他都无法感知出来。

    他好像又一次被投入到了无穷无尽的时间回环之中。听不到声音, 看不见东西，皮肤也被火焰烧成破碎的，一切都变得停滞。

    被困在身体中的凤凰四处冲撞, 极力想要挣脱精灵用肉/体布下的牢笼, 重新涅槃而出, 降临世间。

    希瑞尔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停下来了，他不应该再用亡灵之力转化成的能量来反哺这只充满野心的凤凰。

    但这里有这么多的亡灵, 如果停止使用手边的凤凰之力, 黑暗维度汲取的力量又只是对拥有智慧的高等级亡灵有作用，他就只能用起光明之力了。

    这样会消耗太多神明屏障里的能量。

    如果这么做了，挡在整个宇宙与迷途军团之间的屏障便又薄了一层。

    我还控制的住, 还能够再坚持一会儿。精灵心想, 还能再给地球多争取一段时间。

    希瑞尔身上燃烧着或许是这个宇宙最致命的力量, 转过头, 向左看看，又像右看看，茫然四顾。

    “超人！”他喊道。

    即使知道克拉克现在很有可能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希瑞尔还是忍不住喊出声来。

    他还记得克拉克在他手心写下的字, 那个有着一头卷毛的大个子说了，会照看着他的。

    心里想着这句话，希瑞尔却悚然一惊。

    他想起来了，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会觉得熟悉。因为这是小时候的希瑞尔曾经对海因希里说过的承诺。

    精灵没有实现这个承诺。

    没有谁能永远做到。

    总有一些不可抗拒的外力，或者给出承诺的人心里已经改变了想法，让曾经真心实意的承诺变得幼稚又可笑。

    希瑞尔昂起头，视线完全被晃眼的火光填满。

    他张开嘴，又一次喊道：“超人!快逃，这里太危险了！”

    这次，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精灵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才发现那里已经被烧没了，只有能量凝实的形体还在维持着人形，而可以发声的喉咙早就不见了。

    大火很快从赫尔海姆蔓延到尼福尔海姆，河流里的水已经被烧光，破败的村庄在火光中化为乌有，那些不知在这里徘徊了几万年的原住民亡灵早已彻底解脱，冰原被烤化，升腾的水汽扭曲了空气。

    大地裂开几米深的挖坑，裂痕一条条延伸而去。

    烧起来吧。

    让这种肮脏灰暗的地方彻底消失。

    这种声音在希瑞尔心里不停地翻腾，这种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停下来了。可惜，神明的火炬已经被点燃，烧得旺盛，烧得堂皇璀璨，便不再是凡人能够左右的了。

    就在希瑞尔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甚至准备拿出多玛姆的黑暗之力对抗的时候，一抹冰凉的力量被喂进了他的口中。

    海因希里战铠后的披风被烧掉了一半，迎着火光招展。他同样意思到了希瑞尔处于能量失控的边缘，贪婪的凤凰之力在逐步吞噬着精灵的身体，想要让他成为自己破茧而出的养料。

    “你不是最讨厌亡灵了吗？”海因希里“啧”了一声，割开自己的手腕，让凝实在他血管中贮存的高浓度亡灵之力以液体的形态流淌出来。他掐住希瑞尔的下巴抬起来，迫使他张开嘴巴，将浓灰色的冰凉液体滴入其中。

    爆裂炽热的凤凰之力确实克制亡灵，但当亡灵之力的浓度超过阈值，一切便反了过来。

    凝结成液体的亡灵之力如同水银，一颗坠着一颗，打湿了希瑞尔的嘴唇。甫一落下，便浇灭了希瑞尔唇齿之间缭绕的火光。淡灰色的液体顺着被火焰裂开的皮肤，灵巧地钻入了精灵的身体之中。

    希瑞尔感觉到了不对。但却像干渴的人喝到了投入毒/药的水，求生的本能让他对这种能够抑制凤凰之力的能量充满了渴望。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火红而空洞的眼眶看向了海因希里的方向，甚至忍不住向前凑了凑。

    身体中的凤凰尖利地哀嚎起来，它闪耀着火焰光泽的羽毛被这种可恶的能量打湿，腐朽的亡灵压过了新生的涅槃之力。

    海因希里任由希瑞尔啜饮着他的血液，灰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一簇簇火光，另一只手的指尖扫过精灵被染成红色的头发，轻声说道：“等你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亡灵，那多好。你生气的样子最鲜活了。”

    近乎能操控所有现存的亡灵之力的军团长丝毫不知节约，即使他每一口喂给希瑞尔的亡灵之力，都足够拯救几十万被烧死或者被超人消灭的亡灵下属。

    最后，希瑞尔的脸已经贴上了海因希里的手腕，他已经不满足于被投喂，主动起来。

    海因希里将精灵揽入怀中，看着对方皮肤下隐隐约约游走的红色花纹渐渐淡了下去，而渐渐的，希瑞尔被亡灵之力感染的进度条已经走到了百分之五十。

    真不愧是光明女神最看重的孩子。军团长轻拍着希瑞尔的后背，节奏轻缓。

    时间一点点流逝。

    进度条已经走到了百分之九十，只差一点点就要到达百分之百。如果一个生灵被完全亡灵化，就算光明女神再世，也无法拯救他堕落的灵魂。

    海因希里已经开始笑起来了。

    他完全能够想象到亡灵化的希瑞尔会是什么样子——那头灿烂的金发会黯淡下来，那双沉绿色的双眼会填满诡谲的灰雾。堕落腐朽的光明之子，被捕获的神圣祭司，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令人喜悦的东西吗？

    他们将以另一种生命形式重逢，将曾经错过的承诺续约。

    眼看进度条马上要走到尽头，海因希里解开胸前的铠甲，拿起一只匕首，刺入心脏，而后抽出。

    在匕首血槽中滚动的灰色血液，世界上最为纯粹的亡灵之力。

    饮下它，一切都将不再可逆。

    海因希里将匕首递到希瑞尔的嘴边，用尽了毕生最温柔的声音，缓声哄骗道：“喝下它吧，我最亲爱的朋友。”

    希瑞尔闭着眼睛，松开了海因希里的手腕，然后皱起鼻子嗅了嗅。

    “就是这样，乖孩子。”海因希里眼眸中微闪。

    看起来完全陷入了无意识的精灵一点点接近匕首，伸出舌头。而右手慢慢攀上了海因希里的胸口被匕首割裂的衣襟。

    还差百分之五。

    海因希里的呼吸也变得渐渐急促。

    希瑞尔的嘴唇已经接触到了玄铁匕首冰凉的刀锋，一直闭着的眼睛却突然睁开。

    他搭在海因希里胸口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插入了对方的伤口里面，死死攥住了那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

    本来已经在希瑞尔身体之中熄灭的火光猛然大涨，像是一颗突然爆炸的燃烧/弹！

    精灵早已回复白皙的皮肤彻底被火光烧化，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在他的背后展开，振翅长鸣，搅动烈火。

    “就是现在！”希瑞尔转头看向身后，低声暴喝。

    一抹虚影应声而动，因为速度太快，却没有人能够捕捉到。

    只是等到尘埃落定之时，看到一把长/枪插在海因希里的心脏之中，持枪的人似乎已经用尽了全力，握枪的手有些颤抖，枪杆犹自颤动不已。

    海因希里从天空中坠落。

    刺出这一枪的克拉克侧过身来，扯下身后边角被烧得参差不齐的披风，在空中一抖，披在了衣服已经被完全烧光的希瑞尔的身上。

    “我来了，”克拉克看着被裹在披风下面的精灵，明明心中怒火中烧，却还是勉力扬起一抹笑容，“你的计划太危险了。”

    利用了亡灵之力浇灭了凤凰的进化之路，又利用了海因希里对他的执念和轻视在他心脏之中引爆了残存的凤凰之力，希瑞尔已经筋疲力尽，只能轻轻抬起眼睛，有些委屈地看了克拉克一眼。

    克拉克心里的火气和担忧被这一束目光轻而易举地浇灭，脸上却不想做出任何赞同精灵如此冒险的表情，他摘下被套在指尖的尼伯龙根指环，扔给希瑞尔。

    “我去看看他。”

    希瑞尔望着那颗圆环，将它攥在掌心。这颗做工并不算特别精致，反而古朴粗重的指环有些硌手。

    但如果不是这个小玩意，那今天他或许真的要被凤凰鸠占鹊巢了。

    亡灵化进度被突然打断的精灵开始默默地使用净化术，一点点涤荡清贮存在身体里的亡灵之力。

    坠入下方亡灵之海里的海因希里心脏被灼烧，犹如一滴掉入热锅中的油，迅速将下方的同伙也成功点燃。火光以他为中心，一环一环地向外迅速蔓延出去。

    军团长想要逃，可那柄刺入海因希里心脏的长/枪却将他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

    因为那柄枪，是和尼莫龙根指环同样等级的神器——神王奥丁的冈格尼尔圣枪。

    原来，在看到希瑞尔被海因希里接近之后，克拉克心急如焚，但却被下方的亡灵用人海战术困住，像是一只身上爬满了食人蚁的大象，无论拥有多么强的力量，却无法摆脱这些怎么杀都杀不尽的蚂蚁。

    “戴上它，”就在一切似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一直在关注着赫尔海姆情况的海姆达尔突然开口，对克拉克说道，“它是在死人之国中孕育出的最高等的神器，说不定还有机会。”

    克拉克几乎毫不犹豫，便从腰带里面掏出了尼伯龙根指环。

    “但你要想清楚，”海姆达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峻，“戴上尼伯龙根的生灵虽然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却同时遭到了厄运的诅咒，因为这是属于死人的圣器。如果你想要离开，我可以在不被亡灵察觉的情况下为你开启彩虹桥，现在还来得及。”

    克拉克根本没有听完海姆达尔的话，便已经将指环套在了手指上。

    但听完之后，向来好脾气的超人皱起眉毛，已经有些生气了：“为什么不能将希瑞尔一起送走？”

    “他身上的凤凰之力已经失控了，如果我也将他传送回阿斯加德，会将整个阿斯加德一起毁灭的。”

    尼伯龙根的力量笼罩在克拉克的身上，作为一个生命力极其旺盛的强大氪星人，显然他和这种死人的圣器也不太适配，只好勉强适应，还要同时应对亡灵们疯狂的攻击。

    “他是来支援阿斯加德的，”克拉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明白吗？”

    海姆达尔又一次沉默了几秒。

    “我明白，但我的职责只是守护彩虹桥，守护阿斯加德。将尼伯龙根指环的秘密告诉你们，已经是我的失职了。”

    克拉克不是个善于责备别人的人，他的善良制约了他。对早已经将海姆达尔视为战友的他来说，刚刚那句话已经是句重话了。

    制服破损的超人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任由亡灵将他淹没。

    彼时，全部注意力都投入在希瑞尔身上的海因希里向克拉克投来冷冷的一瞥，遥遥地嘲笑了一声，便不再关注。

    而戴上了尼伯龙根指环的克拉克身影渐渐淡去颜色，直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潜入过去，距离希瑞尔和海因希里越来越近。

    “等一下，”海姆达尔却又突然出声，“希瑞尔说让你再等等。”

    克拉克喉结滚动，湛蓝色的眼珠已经被红血丝包围，他仰头看了看天上和海因希里依偎在一起的希瑞尔，心里突然像被人捅了一刀。

    他没有去问海姆达尔为什么能够联系上希瑞尔，也没有不管不顾地冲过去，而是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为什么？”

    以克拉克对希瑞尔的了解，知道这个向来很有主意的精灵八成是又有了什么计划。但他却并不是那么想配合。

    “他说他想要试试看，”在这种特殊时期充当了两人之间通讯器的海姆达尔显然也有些沉痛，他的话在嗓子里绕了几圈，才吐了出来，“他知道尼伯龙根指环诞生在死人之国，完全相反的性质有极大可能抑制住凤凰之力。但海因希里却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

    克拉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同意希瑞尔的冒险计划的，他很想冲过去，将拳头狠狠砸在海因希里的脸上，让他再也不能对着希瑞尔大放厥词。

    心里这么想着，可他的身体却好像违背了自己意志，收敛了一切反对的声音，静静地埋伏在了无穷无尽的亡灵之海里。只是用眼睛，遥遥地望着天空，望着那抹献祭了自己，燃烧出无尽烈焰火光的身影。

    这是他和海因希里最大的不同。克拉克向来是尊重希瑞尔的，他不会打着任何“为他好”的旗号勉强对方做什么事情。

    即使这个选择让他心痛不已。

    “奥丁现在正在沉睡，”就在克拉克等待着希瑞尔命令的时候，那个有些令他讨厌的海姆达尔又跳出来说话了，“我通告了索尔，我们两个私自打开了他的武器库，将冈格尼尔圣枪拿出来了。至于能不能使用，就看你能否获得神器的认可了。”

    海姆达尔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通道，将冈格尼尔圣枪空投到克拉克的身边。

    于是，手持神王奥丁的圣枪，佩戴着尼伯龙根指环的克拉克，那个几乎可以说实力已经超过了神王奥丁的超人就这么静默地等待着。

    那时的克拉克空前的强大，却也前所未有的脆弱。

    直到他心中所期盼的那个人做出反应，同步接到海姆达尔传递消息的克拉克做出了绝地反击。

    希瑞尔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在两种宇宙本源力量的拉扯之中，精灵还是保持了难得的理智，按部就班、一丝不苟执行着自己定下的那个过于苛刻的计划。

    作者有话要说：hello，还有人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