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看着王庆德和他身边的嬷嬷, 心思电转。
她原想一会就去找秦小宝, 拜托他帮忙照顾原主的弟弟和奶奶。见身上起了疹子怕吓到其他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才没去。
也幸好没去,真出了门说不定就跟他们撞上了。
苏绾轻轻吐出口气, 状似随意地撸起袖子露出爬满胳膊的红疹, 缩起肩膀装出战战兢兢的样子迎上去恭敬行礼, “见过王公公。”
三个人同时看她。
王庆德瞧见她胳膊上以及脸上的红疹, 差点没背过气去,“你怎么回事”
自打徐贵妃和梁淑妃都打这宫女的主意,他就安排人盯着清宁宫四周, 除了陈贵人忽然病倒险些香消玉殒,卧床数日不起, 这清宁宫并无其他事发生。
依着那小太监所说, 苏绾也未曾与其他各宫的宫女有往来。她离开清宁宫也只去过太医院一处,昨日还遇到太子险些被杀。
莫不是真病了
这疹子瞧着渗人,也不知是否会传人,这下可如何是好徐贵妃刚诞下小公主不足一年, 万一整个昭阳宫的人都染了病,自己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王庆德越想越怕, 也越恼火。
“奴婢不知,昨日良妃娘娘的病好了些, 奴婢抓了药回来便觉着有些不舒服, 不想今日一早就成了这模样。”苏绾垂下眼眸, 故意抖动肩膀,佯装很恐惧自己会死。
王庆德本能往后退了一步,偏头跟徐贵妃身边的张嬷嬷交换眼神。
张嬷嬷也被苏绾的模样吓到,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递了个眼色给王庆德,转头往门外走去。
贵妃娘娘为了将这奴才招入昭阳宫献给太子当侍妾,暗中准备许久。如今出了变故,她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是好。
王庆德领会了她的意思,抱着拂尘跟上去。
被他们撇下的宫女用力吞了吞口水,本能后退,看苏绾的眼神如同看到了吃人的猛兽一般。
苏绾觉察到她的视线,徐徐抬头友好地冲她笑了下。
宫女被她吓到,又往后退出去三四步,双手绞着宫装的裙摆扭头看向别处,肩膀不住抖动。
她一点都不想来清宁宫当差,听说陈良妃疯疯癫癫,保不齐会打死自己。
苏绾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疹子,也不知是不是与陈良妃有关。
她想回针线房。
院内安静下来,王庆德和那嬷嬷交谈的声音,依稀能听个是囫囵。
苏绾低下去头竖起耳朵偷听。
“这个情况杂家也未料到,打贵妃娘娘来了口信,杂家就安排人盯着清宁宫,这宫女原来是御膳房粗使宫女,不合群又木讷,这才将她派到清宁宫。”王庆德忧心忡忡,“嬷嬷觉得是带回去,还是让她继续留在清宁宫,你在贵妃娘娘身边多年,给拿个主意。”
苏绾眸光微沉,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王庆德居然安排人盯着自己幸亏这段时间陈良妃一直病着,她除了倒夜香和去过太医院,没有乱跑。
盯着她的小太监应该没去过后院,因此没发觉王胜和云岚跟她通消息。
想到这,苏绾不禁一阵后怕。
这深宫当真如地狱一般。
“此事我也没法拿主意,不如公公随我回昭阳宫见贵妃娘娘,跟她说明情况。”张嬷嬷余光看一眼站在日头底下,缩头缩脑的苏绾,眼中依稀透出冷意。
“如此也好。”王庆德松了口气,抱着拂尘折回去清了清嗓子,说,“杂家今日过来,是听闻陈贵人病了,既然她已病好你好生照顾。”
说罢,他睨一眼带来的宫女,歪了下脑袋示意她出去。
那宫女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了。
“是。”苏绾低着头,摆出丝毫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的模样,恭敬行礼。
王庆德甩了下拂尘,黑着张脸转身出去。
苏绾悄悄吁出口气,隐隐觉得去东宫一事可以避开了,趁着有病自己再想办法花银子托人,说不定能离开冷宫。
徐贵妃在后宫再怎么跋扈,也不敢将一个有病且有感染其他人风险的宫女,送去东宫。
这种行为跟谋反无异。
应该也不会让自己继续留在冷宫,毕竟陈良妃若是死了,万一她那位驻守北境的兄长忽然来信问起,徐贵妃可没办法让陈良妃活过来,也不敢有所隐瞒。
东蜀大军进犯北境已有两年,后宫中这些妃子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前朝的事,有人说漏嘴传了出去,徐太师定会被参上一本。
陈良妃被打入冷宫两年还活得好好的,她那个兄长功不可没。
苏绾细细想了一阵,心中大定。
清宁宫的宫门关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还没走远的王庆德回头看了眼,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一个粗使宫女,死便死了,徐贵妃断然不会为她请太医诊治。
太医也不可能帮着苏绾,这后宫里谁不知道陈良妃死期将近,能避开的都尽量避开跟清宁宫扯上关系。
张嬷嬷头都没回一下,心里寻思着徐贵妃知道这情况,到底是会把苏绾带回昭阳宫,请太医给她诊治,还是让她与陈良妃一起死在清宁宫。
那苏绾的家人尚未找到,人又是个木讷不善言辞的,万一家人已死,她性子烈不愿去东宫选择死在昭阳宫可不太好。
一路无话,两人很快回到了昭阳宫,向徐贵妃禀明此事。
“两人都病了”徐贵妃端起茶盏吃了口茶,脸色发沉。
这么巧陈良妃病了也就算了,苏绾也跟着病莫不是这病,是陈良妃传给她的
太医院的御医太医,可不会为宫女看诊,也不敢与宫女私通,更不会为她开方子装病。
她生得再好,留在清宁宫早晚是个死,那些御医太医怎会为了个将死之人冒险。
“老奴这几日安排人盯着清宁宫呢,陈贵人确实病了,卧床数日昨日刚好了些。”王庆德陪着笑,“那宫女的病看着着实吓人,身上脸上都长满了红色的疹子。”
徐贵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放下茶杯,眼底划过一抹怨毒,“既然如此,麻烦公公将她二人送去敬法殿,就说陈贵人担忧将病气传给后宫众人,再影响到陛下,自请前往敬法殿扫洒为陛下积福。”
陈良妃如今疯疯癫癫,万一那病真的会传人,这后宫当中死多少宫女太监她都不在乎,可小女儿如今还吃着羊乳,染上病可比大人难治。
不如将这两个瘟神打发了,眼不见心不烦。
“老奴这就去安排。”王庆德悬在喉咙口的心落回肚中,抱着拂尘行礼告退。
徐贵妃慵懒抬眼,看向身边的张嬷嬷,“去给敬法殿管事的捎句话,别让她安逸。”
张嬷嬷福了福身安静退下。
徐贵妃又吃了口茶,歪在椅子里若有所思地看向院外。
如今太子监国,他行事做派与皇帝大相径庭。
他成为储君已有六年,能近他身的人只有孙来福一人。她暗中送进去的宫女,明着送进去的侍妾,连他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杀了。
实在是难以捉摸。
太子妃如今也未定下,万一他一直在暗中调查两年前东宫走水一事,皇帝的病也好了起来,怕到时候她这贵妃也要进冷宫。
徐贵妃烦躁闭上眼。
“贵妃娘娘,太初殿来信了。”张嬷嬷去而复返,声调也比平日高出许多,“是大事。”
“一惊一乍成何体统。”徐贵妃坐起来,面露愠怒,“什么大事”
皇帝死了对她来说才是天大的事。
他一死,太子羽翼未丰,只须等父亲大人安排妥当,自己的儿子便可上位。
“陛下醒了,御医说精神不错,再养上半个月便可下床。”张嬷嬷垂首过去,尽量放低嗓音,“是准信,太子已经去了太初殿,文武百官也都去了。”
他竟然醒了,还很快能下床徐贵妃陡然黑脸,抓起案上的茶盏便砸了出去。
“啪”的一声,茶盏碎成数瓣,茶水溅了一地。
“老奴该死。”张嬷嬷慌忙跪了下去,“贵妃娘娘息怒。”
徐贵妃闭了闭眼,冷然出声,“起来,给本宫更衣梳头,本宫要去见他。另外通知敬法殿管事的,把敬法殿内的宫人都撤出来,吩咐内务府不可再短了陈贵人的衣食,再派个人在殿外日日盯着她。”
皇帝当初将陈良妃打入冷宫表面上不闻不问,在自己跟前可没少提。这万一要是好透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让她复宠。
陈良妃被自己磋磨了两年,一旦复宠便是自己失宠之时,她必定用尽手段磋磨自己。
后位虚空多年,九月嵩山封禅在即,皇帝若真要封后也是首选梁淑妃。
那女人看着不争不抢,却暗中与已故的皇后交好,帮其抚养太子。
这皇后刚走,她一个入宫多年都未得宠幸的贵人,忽然就爬上了龙床,不到一年便诞下皇子,成为贵妃。
这心机无人能比,说不定皇帝病好一事也是她从中作梗。
徐贵妃越琢磨越烦躁,施了淡妆已显出老态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老奴这就去办。”张嬷嬷瞧见她的脸色,抖着身子从地上起来,赶紧吩咐宫女给徐贵妃梳妆更衣。
皇帝醒了对昭阳宫来是大事,却不是喜事。
不怪徐贵妃如此生气。
盼着皇帝死,那可是大不敬的杀头重罪。
皇城因为高宗皇帝的病有了起色而变得热闹起来,消息很快传到各宫妃子耳中,天黑下来后就连清宁宫也收到了信。
陈良妃坐在窗前,拿起火折子打开将手中的纸条烧了,神色平静而淡漠。
她苦熬两年,如今皇帝的病有了起色她亦复宠有望。徐贵妃那头猪磋磨她两年,这笔账迟早要跟她算回来。
陈良妃唇边勾起冷笑,起身出去。
到了苏绾住的后院,她一抬头便看到苏绾跟只猴子似的,从架在宫墙上的梯子上下来。
陈良妃怔了下,压下惊疑大声呵斥,“好你个奴才,竟敢私自离开清宁宫与人私会”
苏绾私下竟如此大胆的吗看来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照顾自己整一年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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