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沈易至今还记得自己那时对舒黎的印象。
傻，真傻。
简直是浪费了那么一张聪明脸蛋。
其实沈易根本没想过，像黎蔓那样的女人，出身市井、一无所有，仅凭借着美貌周旋游走在无数男人中间，一个个丈夫或情人皆被她当作向上攀爬的垫脚石，连沈父这种阅尽美色的世家子弟都栽在她手里，为了她最后竟回到家里要闹离婚……这种手段的女人竟能养出这样傻里傻气的女儿来。
蠢丫头原本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此刻低垂着，天真神情间带了几分落寞：“我答应过妈妈，一定会好好跳舞，让她有一天能在POB看到我的演出……”
说到这里，她垂下了头，很难过的样子：“可是……就算我以后能做到，妈妈她再也看不到了。”
沈易只是听着，并未没吭声。
见他这样的反应，蠢丫头大概认定了他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当下便继续小声道：“其实都怪我。”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轻微的哽咽：“妈妈明明是去出差的，可我非要她去给我买那个限量版的史迪仔……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在洛杉矶多留一天，更不会出车祸……都怪我不懂事。”
沈易几乎要笑出了声。
那个嚣张到能将电话打到沈宅来，问沈家的正牌夫人到底何时能痛痛快快离婚，让出沈太太位置的女人，竟然能养出这种性子的女儿。
他甚至想摇一摇眼前这个蠢丫头，听听她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水。
黎蔓都已经死了这么久，可这个蠢丫头竟然不知道自己亲妈去洛杉矶是为了与有妇之夫幽会，居然还以为她去洛杉矶是因为工作。
当然，舒黎说完那些话后，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说得有些太多了，于是便很警惕地闭上了嘴。
过几秒，她看了沈易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覃叔叔马上就来接我了，你走吧。”
沈易越发觉得好笑。
这个蠢丫头自以为很有防备心，却不知她三言两语间，早已把自己的底细透露了个干净。
沈易转头看向她，漫不经心道：“说完了？”
舒黎愣愣的看着他。
他从口袋烟盒里掏出来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道：“我爸也快死了……他得癌症了。”
舒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沈易面无表情，仿佛说的这些和他全然无关一般，“当初家里为了托关系把我送进附中，把唯一一套房子卖了……现在已经没钱给他治病了。”
听完这些，舒黎更加惊讶了，甚至忍不住小小的“呀”了一声。
她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发迹，从小物质优渥，后来被妈妈带去英国，虽然上规矩严苛的女校苦，虽然每日练十几个小时的芭蕾苦，可她却是从没吃过没钱的苦头的。
大概是因为窥见旁人的苦难和悲惨，舒黎一时间竟有些不安，沉默了半天，也只能小声地提一些毫无建设性的意见：“那……你好好学习的话，进附中的钱就不算浪费了，你爸爸看见也会很高兴的！”
沈易短促地笑一声，然后道：“脑子不好，学不进。”
舒黎看了他一眼，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大概是怕伤害他的自尊心，她一个人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很小声的开口：“你爸爸治病要多少钱啊？我有一些零花钱，可以借给你……”
“不用。”沈易打断她，“我已经在赚钱了。”
迎着蠢丫头惊讶的目光，沈易指了指自己停在一旁的那辆改装后的Patrol，然后道：“帮人家赛车，赢一场两千块。”
舒黎惊得吸了一大口凉气，好半晌，她才讷讷道：“可是会很危险……”
沈易看向她：“你敢坐吗？”
舒黎赶紧摇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刚才他帮自己赶走那群对着自己吹口哨的小流氓，不由得有些担心：“你把那些人赶走了，他们会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沈易笑了笑，“一群纨绔子弟，不要紧。”
舒黎松口气，一颗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下一秒，他又淡淡的继续道：“最多就是被废一只手而已。”
舒黎：“！！！”
其实沈易自己也说不上来，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接近这个蠢丫头。
并不是为了报复的缘故……其实从小到大沈易早就见惯了，在这圈子里的夫妻大多是貌合神离，各玩各的，婚姻不可靠，可靠的是利益。
他并不赞同沈父背叛家庭的行为，但更无法理解的是沈母。
哪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沈母依旧貌美、优雅，其实她并不输给黎蔓半分。
更何况与那些借由婚姻维持阶层的女人不同，沈母同样出身望族，是宁家的长房长女，家世同沈家旗鼓相当。
丈夫既然已经变心，结束这段婚姻对她而言并没有半点损失，可她却执意要将自己的余生禁锢在一桩无望的婚姻里。
甚至沈易对于那个姓黎的女人，也仅仅只是反感。
这种女人甚至不值得他花费力气去恨。
至于那个蠢丫头，沈易也只是觉得蠢。
她的父母只怕是更蠢，养出这么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傻丫头，偏偏还生得那样漂亮，以后怕是要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沈易没想到的是，隔几天舒黎竟然来他的班上找他。
舒黎第一次见面时就在校服上见过他的名字，也知道了他的年级和班级，她不敢告诉其他人，只是一个人偷偷的跑到高三年纪的那一栋楼来找他。
其实那时她在那群高年级的男生里就已经很有名了，听见她要找的是沈易，旁人都露出暧昧的笑容来，冲着教室后方高声喊道：“沈易，天仙妹妹找你呢！”
沈易原本正靠在座位上打游戏，见她这样横冲直撞的找来，一时间也难免有些惊讶：“你来干什么？”
迎着旁边人投来的好奇目光，舒黎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将自己口袋里那个被手帕包得密密实实的小东西递给他，小声道：“你拿着吧。”
沈易打开一看，是一张银行卡。
蠢丫头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小鹿眼，然后哭唧唧的开口道：“你是因为帮我才得罪了那些小混混的……你以后不要和他们去赛车赚钱了，万一你的手真的被——”
大概是光想象一下都被吓到，蠢丫头收住了声，然后又结结巴巴道：“你爸爸治病的钱可以先用我的……是我借给你的，如果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想办法。”
很奇怪，那么短短的一个瞬间，沈易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攫住一般，耳边“轰”的一声响。
沈易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滋味，过了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当年的自己，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沦陷的。
只是当时的他已经预感到事情在朝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发展，他一时间只觉得心烦意乱，当下便把那张卡扔还给了她，语气间满是嘲讽：“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舒黎愣住，大概是并未预料到他这样的反应，一时间只是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看见她一副泫然欲泣、梨花带雨的模样，沈易的心中越发的烦躁。
真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连被骂了也不懂得还嘴。
见她还愣在原地，沈易直接拽住一个路过的女生，“今晚有没有空？陪我去赛车。”
女生是同年级的艺术生，打扮得成熟漂亮，曾明里暗里约过沈易许多次，但都没有得到回应。
这会儿沈易竟然主动问她，当下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她看一眼旁边的舒黎，然后又转头冲沈易笑道：“那晚上你来我家里接我呀。”
当然，那天晚上沈易并没有去赛车。
将车开到女生家楼下，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不过是为了将那个蠢丫头赶跑的说辞……他真是昏了头了。
等他回到家里，才发现沈晏也在。
见沈易回来，沈晏连忙冲着他邀功：“那个史迪仔我已经送出去了。”
沈易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是那天从外面回来，沈易突然想起了自家那个蠢货弟弟来。
沈晏这时不过才十二岁，虽然还是个矮子，但已经是个嘴炮宗师，除了他家大哥以外，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
当然，这位身高一米五五的嘴炮宗师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收集玩偶。
沈易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了那个限量版史迪仔玩偶，然后命令道：“帮我把这个送出去。”
说着便将舒黎的名字年级都告诉她。
沈晏几乎不可置信：“你泡妞还要拿我的东西去泡？太抠门了吧！”
沈易懒得同他多说，只是强硬镇压道：“让你去你就去。”
沈晏尽管心里不服气，但却无力反抗，只能将自己心爱的玩偶偷偷塞进那个被老大看上的妞的储物柜里。
这会儿东西已经给出去了，沈晏当然要在老大这里卖个好：“我偷偷去看了，大嫂真漂亮！”
沈易皱起眉来：“谁让你送的？”
沈晏虽然害怕自家大哥的武力镇压，可面对他这种不讲理行为也还是意难平：“不是你让我送的么？沈易你搞什么啊！”
沈易心烦意乱，将这个烦人的矮子轰走：“滚。”
那天晚上，沈易又一次在梦里梦见了那双小鹿眼。
同以前的几次不同，这一次的梦里除了那双小鹿眼，还有那一截如凝脂般的细腰、白皙光滑的后颈……
还有她带着哭腔和轻微喘息的声音，她含着泪喊他的名字：“沈易……”
几乎摄人心魄。
沈易浑身是汗的醒来，呼吸中的喘息还未平复，身下已是一片冰凉黏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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