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结束, 各座灵峰纷纷褪去喜庆的装饰。
苍元宗山门大开,迎接着一位位自远方而来,前来观礼的修士。
这是万年以来, 这片陆地上唯一一场飞升雷劫。
除却藏玄界正魔两道各大宗门,天罡界亦有三位山主前来观礼, 其中便有天罡界实力最为高强的大山主。
山门内来客众多, 山门外还聚集着好些没有请帖, 却慕名而来想要观摩这场雷劫的修士。
距离宗门最近的青川城里, 家家客栈都已住满了人。这份热闹,比之当年褚盈盈和封九离在忘尘界群英会上看到的,毫无不及。
二月十八。
天刚初亮, 青泽山脉上空便聚起一朵朵劫云。
当褚弘濯飞身而上、凌立于高空, 四周早已布好的结界瞬间触发,一根根晶莹冰透、冒着寒意的冰柱拔地而起, 将方圆百里笼罩在内。
灵山上栖居的妖兽早已被妖兽诸族的族长前往别处,此时, 这片范围内,除了褚弘濯外,再无任何生灵。
只见他抬起双手,手臂向两侧舒展, 随着他的动作,空中开始出现一朵朵雪花, 刹那之间, 连绵百里的灵山便彻底沦为了冰雪的世界。
动辄之间, 天地为之变色。
这,便是大乘境圣尊所能驾驭的力量
劫云越聚越多,遮蔽了整片天空。
头顶黑压压的劫云, 与脚下洁白无瑕的冰雪,构成眼前这黑白分明的整片天地。
轰鸣的雷声已在云层间隐隐响起,第一道劫雷似是即将落下。所有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向空中。
“轰隆”一声巨响,劫雷凌空劈落。
褚弘濯身形未动,一柄由冰雾凝结而成的伞却忽然出现在他头顶正上方。
那冰伞仿若与他本身构成一个整体,当劫雷劈中冰伞,冰伞便将汹涌的雷电之力细化开来,引入他的四肢百骸。
“是身外化身。”
远方观礼的人群之中,无渊魔尊忽然开口说道。
一般人的身外化身都选择人形,没想到,褚弘濯的身外化身却是一把坚实牢固的冰伞。
魔尊眼底不禁闪过几分感慨,似是自语般喃喃说道,“伞,意为守护。弘濯有心了。”
空中的劫雷还在继续。
据说,渡劫飞升将历经整整九十九道天劫。这第一道劫雷,仅仅是个开端而已。
每一道劫雷近乎相隔着大半个时辰。
从正午到日落,再到第二日日出,九十九道劫雷也才渡完了不到两成。
褚盈盈和封九离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上空。
当褚弘濯低头向他们望来,打出一道法印,松动了位于东北方位的两根冰柱时,两人同时心头一凛。
“就是现在。”褚盈盈低声仓促道。
“盈盈,九离,你们可已做好准备”褚道陵面色郑重地问。
见褚盈盈点头,他最后叮嘱道,“小心为上,若不可为,及时抽身。”
“祖父,我知晓的。”说罢,褚盈盈与封九离便掐动法诀,朝着那两根冰柱所在的方位飞去。
现下正是两道劫雷之间的空隙。
来到冰柱旁,两人便停下脚步。
再往前飞,便会进入劫云笼罩的范围,容易引得劫云示警,影响劫雷的威势。而再远一些,则无法引动到劫雷的威力。唯有位于此处,才最为合适。
两根冰柱下方,早已埋葬好隔绝灵力的神族符文。
劫雷之力可触动这些符文。当劫雷之力引入之后,符文会形成一层禁制,掩盖住其中气息,用以蒙蔽雷劫。
褚盈盈和封九离后背抵着两根冰柱,面对着面,在雪地上席地而坐,静待着下一道劫雷的到来。
就在他们所在之处以北十里之外,褚道陵、炳荣尊者等数位苍元宗长老也已做好准备。
封印着上万灵兽的秘境石碑此时已出现在他们身前。
“轰隆”雷声响彻天际。
一丝雷电之力被褚弘濯引向褚盈盈和封九离所在的方位。
与此同时,褚道陵等人也纷纷祭出灵力,将石碑一举送入褚盈盈和封九离所在的禁制当中。
每个人都绷紧心弦,将时机把握的极好。
当雷电之力劈中神族符文的同时,石碑也已停在了褚盈盈与封九离之间。下一瞬,禁制触发,一层朦胧光泽包裹着褚盈盈与封九离,使他们的身影看不真切。
原本向东北侧偏离了几分的劫雷,也已回到正中的位置,恢复了正常的威势,朝褚弘濯头顶劈落。
见状,褚道陵既然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看盈盈他们的了。”
被众人寄予厚望的褚盈盈和封九离,此时并不轻松。
正如碧海青蛟等众位长辈事先担心的那样,飞升雷劫威力极大,哪怕一丝一毫作用于身上,也令人痛苦难捱。
褚盈盈和封九离咬紧牙关,同时默念起神族咒文,引动早已埋藏在此地的十枚火神石,开辟出一方依附于此地的独立空间。以他们如今的实力,哪怕引动了劫雷威力,所能开辟出的空间范围仍旧极小,还不足当初在溟魂界看到的七星地宫十分之一的大小。
不过无妨,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第一丝劫雷之力已被他们消耗用尽,褚盈盈和封九离对视一眼,两人静候时机,当下一道劫雷凌空劈落时同时凝结法印,将萦绕周身的禁制破开一道裂缝,引入第二道微弱的劫雷之力。
在雷电之力与火神石的作用下,空间逐渐趋于稳固。
紧接着,下一丝被引入禁制内的雷电之力,在两人的控制下径直劈中秘境石碑。
褚盈盈的神识也在同一时间,伴随着这丝雷电之力沉入石碑当中。
雷电焦灼的痛苦不断作用在神识之上,褚盈盈却咬紧牙关,不敢松懈一分一毫。终于,她的神识顺利进入秘境,眼前的一片混沌,化为秘境内碧海蓝天的景象。
守护着这方秘境的金翅火凤已感受到她的到来。
他那一丝残魂化回凤凰虚影,浮现在秘境上空,似是在告诉着褚盈盈,他也已经做好准备。
被引入石碑内的雷电之力越来越多,褚盈盈和封九离一里一外,相互配合。两人施展秘术,以空间交叠之法,将秘境与新开辟的空间逐渐合二为一。
金翅火凤的残魂和秘境内那些实力高强的灵兽,则在竭尽全力守护住秘境内的生灵。
外面的劫雷还在继续,东北方位两根冰柱之间的这一小片地带,则已彻底寂静下来。
这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对于褚盈盈而言,其中痛苦并不亚于经受一场雷劫。
外人无法看清禁制内发生的一切,唯有极少数人知晓,就在飞升劫雷不远处,还在进行着一场不亚于劫雷的考验。
良久,雷声渐渐减小。
历经整整五日,九十九道劫雷终于结束。笼罩天空的劫云逐渐散去,一道接引之光自上空投下,照耀在褚弘濯身上。
褚弘濯的目光却落在了下方,渡劫之地东北方位那两根冰柱之间。
渡过劫雷,他的识念已远远超出了寻常修士的范畴,这一眼看去便已将禁制内的情形清晰地映入眼中。
褚盈盈和封九离此时也已进行到了开辟秘境入口的最重要关头。褚盈盈神识剧剧痛,几次险些坚持不住,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力量注入识海,神识上的痛处忽而减轻几分。
当褚弘濯的身影随着接引之光消失在天际时,禁制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瞬间震荡开的灵力,将禁制冲溃。
一座三人高的石碑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这是成了”站在弘德宗主身旁的一位长老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石碑旁不见褚盈盈和封九离的身影。
弘德宗主和褚道陵等人不禁悬起了心,为二人担忧不已。
同一时间,秘境内。
盘踞在秘境上空的火凤残魂化作人形,出现在褚盈盈和封九离身前。
许是因为他与褚家先祖牵扯颇深,化作人形时的样貌竟与褚家人有几分相像。
只见他来到两人身前,弯下腰,十分诚挚地向两人鞠了一躬。
“前辈,您”
褚盈盈想要阻拦住他的动作,却被他避了开来。
“这一礼,是你们当受的。”
金翅火凤感激道,“苍元界化为秘境,是当年不得已之举。当年你先祖陨落时,留下的唯一遗愿便是将秘境与界域融合,使秘境内的灵兽重获自由。多年以来,我与褚家历代当家人也一直在为此努力。如今,这一切终于由你做到。”
“宗门与秘境密不可分,宗门弟子与秘境灵兽是缔结灵契的伙伴,更是相伴一生的亲人。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您无需谢我。”褚盈盈这一番话也是发自肺腑。
金翅火凤面上带着欣慰的笑。他低头望了一眼脚下这方守护了万年之久的土地,眼中闪过几分不舍,却又有着几分决绝。
“前辈”褚盈盈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然,接着便听金翅火凤说道,“如今我最后的心愿已了,也该到了离去的时候。”
见褚盈盈似要劝说,他微微摇头,“万年以前,我便该随着你家先祖一同陨落。最后一缕残魂苟延残喘万年,不过是为了守护苍元宗与这方秘境。如今宗门有你们相护,我已放心,就算不远离去,失去了这最后的牵绊,我这一缕残魂也维持不了多久,倒不如趁着这最后的时候,再为你们做点什么。”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褚盈盈耳垂戴着的坠子上,“将你那只火凤唤出来吧。”
小火凤正在灵兽空间内呼呼大睡,一阵天旋地转后,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有着碧海蓝天,灵气清澈,充斥着各种灵兽的气息。
不待再仔细望去,他便察觉到身前有着一道与自己极为相似的气息。
“啾”羽翼绚丽的小火凤歪了歪脑袋,眼底露出疑惑。
“当年你父亲将你托付于我,却不了让你卷入苍元界变故之中,一拖万年时光,才得以孵化出生。”
金翅火凤看向小火凤啾啾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慈爱,更多的则是疼惜,“如今,我即将陨落于世间,便将这最后一份祝福送与你罢。”
说罢,他的身影逐渐变得淡薄,化作星星点点的火红色光团,这些光团在空中凝聚成一只火凤的形态,紧接着拍打双翼,一闪而过,没入小火凤啾啾的额顶。
小火凤身形一僵,眼中有些恍惚,紧接着周身的气息便变得更强大了几分,就连身上散发着的炽热气息,仿佛也更为精纯了一些。
“啾啾,你怎么样”褚盈盈关切地问道。
“啾。”
小火凤轻振了两下羽翼,似乎有些欣喜于自己掌控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兴奋了片刻后,出声说道,“火凤一族濒死之际能够留下一道祝福,前辈将他的祝福送给了我。”
小火凤自孵化以后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他不太理解金翅火凤最后一缕残魂消散的含义。
褚盈盈与封九离却懂。
两人相视一眼,眼中无尽唏嘘。轻轻叹息一声,两人闪身离开秘境。
与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已经在旁等候多时的两位灵兽前辈。
他们在方才融合秘境与空间,开辟入口的过程中也尽了极大努力,此时面上有着几分疲惫。
可更多的,却是即将踏出秘境的兴奋。
覆盖在青泽山脉上的冰雪已在暖阳下渐渐消融。
渡劫的最后一丝痕迹,也已完全消失。
以弘德宗主为首,苍元宗的一众长老却还留在原地,未打算离开。
来此观礼的各宗长老不禁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那座突兀出现的石碑。有与苍元宗相熟的人,知晓这石碑代表的便是苍元宗的秘境。
只是,这石碑为何会出现在此
就在众人心头疑惑不已的时候,石碑前的地面忽然扭曲了一下,紧接着四道身影出现在石碑外。
为首的两人,绝大多数人并不陌生,正是已经离开藏玄界多年,听闻如今已经迈入了炼虚境界的褚盈盈和封九离。
而后面那两位,众人则感到十分陌生,似乎从未见过。
苍元宗的众位长老们,此时却已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们日日与灵兽打交道,自然能够分辨出灵兽身上的气息。与褚盈盈和封九离一同离开秘境的这两位,可不正是两位实力高强的灵兽吗
弘德宗主的视线落在那位化为人形后,面容有些沧桑的老者身上,“玄桑前辈”
随后又看向他身旁另外一位面容俊逸、眉宇间带着几分桀骜不羁的男子,“这位是”
那男子却当先一步,来到了褚道陵与碧海青蛟面前,朝着碧海青蛟激动喊道,“兄长,我终于见到您了”
碧海青蛟微微一愣,继而认出面前之人,正是自己分别近千年之久的同胞兄弟。
他眼中带着欣喜,语气却颇为严肃,“秘境内灵气充盈,适宜修炼,近千年时光过去,你却将将突破六阶境界,可见这些年疏于修炼。”
男子脸上的喜色顿时一僵,嘴角耷拉下来,有些抱怨地说道,“兄长,你还是像幼时一样不会说话。”
这面容桀骜的男子,众人赶到眼生。
可苍元宗褚道陵的本命灵兽碧海青蛟,却没有人不认得。此时听到这男子与碧海青蛟的一番对话,众人纷纷惊讶不已。
这男子是碧海青蛟的同胞兄弟,又与褚盈盈一同从石碑中走出,其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苍元宗秘境内的灵兽
众所周知,苍元宗秘境只可出不可进,除却年幼的灵兽能被尚未踏入修炼的新弟子从秘境内带出,其余灵兽皆不能离开秘境。
而如今,这一长达万年的禁锢,终于彻底解除。
当即便有人向褚道陵恭贺道,“褚道友,恭喜贵宗,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确实是天大的喜事。”
褚道陵神情难掩喜色,当即决定大摆筵席,宴请各宗道友,共同欢庆这一喜事。
正在宗门紧锣密鼓地布置起筵席的同时,弘德宗主和众位长老,也已商议出了一个章程。
苍元宗将在山门以南的灵山上,单独开辟出一座灵峰,安置愿意离开秘境,生活在外面的灵兽。
届时,无论秘境内的灵兽想要生活在外面,还是留在秘境之内,皆可自由选择。
而苍元宗弟子及其缔结本命灵契的灵兽,亦可随时进入秘境,探望生活在秘境内的灵兽族人。
为了避免过度打扰秘境内的灵兽,第一批进入秘境探望的名额仅有三百。
章程刚一公布,守元殿门前便开始排起长长的队伍。
玄桑前辈见状,便回到秘境内,与生活在其中的各族族长商议,大开秘境之门一月时间,好让那些离开秘境已久的孩子,尽早能够回家看看。
各族族长无一反对,纷纷欣然同意。
宗门上下一片欢天喜地。
在这一派祥和的气氛中,又一喜事接而传来。
就在秘境开启的第二日初晨,守元峰侧峰,诞下了一名可爱的女婴。为纪念这一特殊的时节,傅清与夏云枝为这个孩子起名傅悦。
小名便唤作圆圆。
意为阖宗欢喜、团聚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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