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俞星城最喜欢的大明府县,苏州、应天算得上前茅,广州她也随宝船停靠过,颇是喜欢,但不论怎么数,都数不到京师的。
甚至她挺讨厌这座城市,特别是讨厌那道城墙里连绵的瓦顶,与新风吹不散的腐朽,总觉得哪怕外头鲸鹏乱飞,工厂锅炉暄鸣,也影响不了这城里齐声诵读的“之乎者也”。
只是这次回来,她却发现,京师附近的城墙,多了好几处人为的破口,而且还有道路从城中延伸出来。
温骁看到她张望的眼神,道“是当今皇上也明白,城墙这东西早已防御不住任何敌人,而所谓的为了安全的故步自封,只会让京师除了住着王侯将相,就再也没价值了。他想要扒掉城墙,停止宵禁,内外通路,而后再在京师附近修建火车站台与鲸鹏栖台。”
俞星城“这是好事儿,只怕反对的人很多吧。”
温骁“现在皇上就要凭借自己的威名和能力,尽量去多做那些被人反对但又必须要做的事情。咱们虽然都知道他的野心和能耐,但由于他做事并不如前朝帝王那般稳重保守,一直在民间风评不佳,甚至早些年在某些掌握报刊与文人学子的世族有意的引导下,他都被说成了暴戾昏君。皇上不在乎,他知道不求名才有成事,他愿意把自己的烂名声用到最后,来给燕王殿下铺路。”
传过四百年历史的厚重城墙,那城墙被挖开的断口被修理平整,用红漆涂抹,似乎是打算回头修成一个新的城门,但多处缺口,已经把京师的城墙,变成了一个个断开的屏风。俞星城隐隐能感觉到,城外的人不讨厌它,城内的人不喜欢它,没了这道城墙做遮羞布,那些城内高贵人最瞧不起的洋物、新物、下等物,必然会涌进来,带着拳打脚踢的吵闹欢欣霸占进来。
最后只会有一群有话语权的高贵人,高高站在城楼上,咏诗再叹一次“礼崩乐坏”这个从礼和乐诞生便被用烂几千年的流行词。
一路进宫路上,能瞧出来,京师内修建了或在建许多高塔,还有鲸鹏巡航,有新炮台假设,似乎给京师构建了从天上到地下的防线,京师内因整修、规划而多了几分活气,只可惜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
若是没有皇帝退位,它还是一样的死气沉沉。俞星城他们的车架越接近午门,她就忍不住在想,如若大明这一步没走错,如若皇权幸或不幸的延续百年,会不会以后皇帝会在午门前,被各国前来的记者们团团围住,左右手坐着他国首脑,开起了新闻发布会
一路穿过月华门,走到熟悉的养心殿,殿前的荷花坛变成了一座挂钟,其余的变化并不大,依旧还是有几个内监站在抱厦那里等着,只是其中不会再有客昔客公公。
俞星城也没见到王公公,听说他年岁大了,又爱饮酒吃肉,去年突然发病死去了。
但是孔元节这位老祖宗还是在的,他也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但有燕王殿下曾经的大伴太监,做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一般除非大事,都是那位大伴在办。很明显就是皇帝将司礼监大半都交给了燕王殿下掌管。
而燕王如今也在养心殿或东边的斋宫去会见外臣,他本来是与宁祯长公主住在宫外府中,不过现在皇上以要他贴身照料为由,将他留在了宫里。
俞星城没有穿官服,她本想着到抱厦那儿换件衣服,几位内监瞧见她既是震惊又连忙迎着,道“连殿下也没穿礼服,俞大人不必配衣服,什么都不比您见着殿下要好”
正说着,内监们还是给她熏了一下衣服,正要送她穿过养心门,忽然就听见里头奔跑出来的声音,还有一两个内监呼喊着“殿下鞋要掉了殿下”
俞星城转身一看,就瞧见一个身影如旋风般从养心殿内掀开门帘跑出来,肩膀上披着件外衣,脚下的鞋趿着,一边奔一边喊道“俞星城俞星城”
俞星城赶忙从抱厦的隔间走出去,小燕王穿着件深棕色的交领衣裳,颇为不修边幅的胸口敞露几分,下巴上蓄着一点短胡须,深棕色的头发难得没有编小辫,而攒在头顶。他跑到养心门门槛处,瞧见俞星城,张大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脚下往前走,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
身后两个太监赶紧扶住,俞星城也快走了几步,扶住他胳膊“三年了啊,你都也二十五了,怎么还跟十来岁的时候似的”
温骁站在后头,看小燕王难得如此流露真情的模样,也弯唇笑了笑。
小燕王可不是心里千百道转的温骁,他猛地张开手臂,一下子蹦起来抱住俞星城的肩膀,手在她后背上一阵乱拍,仿佛要确认是不是个真人,嘴上也开始胡说八道“温骁,你别是让小温给我弄了个幻象出来哄我高兴吧。”
俞星城当即抓住他胳膊一扭“滚。”
小燕王惊喜“是活人”
她当真想踹他,小燕王高兴的就像个孩子,抓住俞星城的手臂,拖着她就往养心殿走“走走走,好好坐下,你好好跟我聊聊你、妈的,我他妈的眼睛跟进了沙子似的”
他一只手搭在眉毛上,似乎声音里有几分哽咽,紧紧抓着俞星城的胳膊肘。
俞星城知道他的真性情,但没想到时隔三年,他没有再假笑,再装淡定,而是就站在这养心殿门口,便拦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忙抚了抚小燕王的后背。
小燕王捏着她手臂,直到二人走进养心殿,他都没放下手,一直把俞星城拖到内殿的软榻上按着她坐下,才吸了下鼻子,在脸上薅了一把,带着点眼泪笑道“知道你嘴其实挺毒的,别笑话我丢人。星城,我、我这三年过的不是那么好,我就是总想着不派你去就好了,总想着你要是在我或许就不会这么难。”
俞星城要起身,他按住她肩膀“别想着要行礼,你要是对我行礼,你要是跟我多说一句礼节,我心里就要难受了。”
俞星城“我没打算行礼。我怕你鞋掉了。”
小燕王干脆脚一甩,两只鞋飞出去,他光着脚踩在地毯上,一边乱走,一边又紧盯着俞星城,像是怕她消失掉“天呐,我从来没敢跟人说自己害怕,说自己艰难,跟舅舅都不敢说,我也不知道为何,见了你我就想说,我就觉得你不会笑话我。变化太大了,挑战太多了,我不知道舅舅是怎么做皇帝这么多年,可就这三年让我接手这么多事我已经吓到了,我总算懂得他说自己睁开眼看世界的恐惧了你知道叛军最后被抓捕了多少人吗,还有白莲教各地总坛被捣毁之后”
温骁立在外间,看着小燕王转着圈,激动的喋喋不休。
俞星城也笑了。小燕王说了好一阵子,忽然又脱了力,歪过来,一屁股坐在了软榻的脚踏上,半晌靠着俞星城道“对不起,三年过去了,我表现的这样不稳重,你会失望吧。”
俞星城“我觉得安心。”
小燕王仰头看她。
俞星城笑“你如果变成了一个深谙帝王心术的人,开始了像多年前咱俩刚结识似的虚与委蛇,或许我便会觉得很失望。殿下,咱俩一起做事,就是因为都挺真诚的,不是吗”
俞星城不知道小燕王这三年经历了什么,但听闻皇帝身子不好后,许多事情他都扛了起来,而关于他血脉与身份的恶意诋毁与猜测却从来没少过。
俞星城低头看他,小燕王先是傻笑,而后又忍不住脸上皱成一团,跟大孩子似的想哭,他低下头去,肩膀抖动,声音哽咽“舅舅与我说,他性情虽一往无前,若是没有我母亲,没有李氏,没有孔元节,没有江道之,他便可能撑不住。我也一直在想,我及冠前后,那么多自我怀疑,那么多艰难险阻,没有你,没有温骁,没有戚雨信,还有末兰、大伴他们,我就撑不过来。我也知道,我从你那儿得到了好多力量,好多心安,你要是不在了,就像是最重要的伙伴没法见证我走下去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一往无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也说小燕王喜欢星城,但其实那种喜欢其实掺杂了很多信赖和友情,他之前想求娶星城,也是觉得太信任又太想要携手,就希望能用婚姻,让俞星城和他一直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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