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拥挤

小说:蒸汽大明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场上没有爆发任何欢呼,因为所有人都和俞泛一样心惊肉跳的震撼着。

    这不是单纯能力或灵根的碾压。

    是对作为人,能够做到这样的驯服灵根、开发自我的敬佩。

    铃眉忽然在旁边轻轻开口了“我想起来我为何要走上修炼这条路了。不是看到别的修士像神一样无所不能,而是看到了可能性。”

    俞星城懂她的意思。

    是看到别人,觉得自己也有无限可能的希冀与震撼。

    俞星城也笑了“我懂的为何有这么多人追求强大了。”

    跟人为何修桥建路踏平土地,为何执迷登天寻访世界一样。

    就是探索的本能。

    俞泛与温骁退下之后,后头再怎样的对打都显得平淡了。

    不过以俞泛的本事,不会因为比试输了就不会考中。

    比试不过是众考官打分的途径罢了。

    俞星城心道,自己就算是有澎湃的灵力,可她的用法跟傻子似的。

    若不自己也善用,也开发出一套用法,以后只有被人磋磨的份吧。

    杨椿楼抚了抚裙摆,也跟他们先聊起来,道“听闻在蛮荒时代,群仙奔走,世间真神造物者的灵根,是信仰,当然现在能拥有信仰灵根的只有圣主了。不过真神偏爱幼子,就赐予了比信仰更低阶的灵根,就是相信即存在。”

    铃眉斜眼“你这是哪一派的神话故事,为何我小时候听的都是封神榜。”

    杨椿楼啧声“你没文化才读那些志怪小说似的东西。我这可是永乐大典里的起源故事反正就说,真神幼子螭吻的灵根是相信即存在,又加之他想象力丰富,于是为了自己耍玩,才给世间创造了飞禽走兽铃眉你不许笑”

    铃眉狂笑“螭吻不是救火防走水的么我看那温骁长得也不像没腿的螭吻啊”

    俞星城也转头问道“圣主圣主是皇帝么”

    杨椿楼立马住了嘴“当然不是。不可妄议啊,就当我没说刚才的话吧,啊对了,一般来说最后一次考试之后三日,就要有补考的消息了罢,咱们回去的路上,去贡院一趟”

    他们四人稍微早走了一点,毕竟到甲组比赛结束,仙道监附近就全都是散场的人,根本叫不到驴车马车了。

    到贡院放榜与张贴告示的明远楼前,竟没想到那里已经围了许多人,甚至还有人在明远楼大门前,踩着箱子叫喊。

    俞星城往前挤的时候,就听到了喊声,说什么“顶名舞弊”,什么“考场不公”,走近了才看到,是补考消息张贴出来。

    人名、籍贯与科目都张贴了出来。

    她的假名“俞城”也在其中。

    但补考的科目,还是算科

    果然

    那主考只是忽悠他们,拖延时间,甚至只是为了要到这十几人的姓名与籍贯而并不打算真的让他们补考经学一门。

    俞星城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觉得这事儿很不对劲。

    但前头已经有些人闹起来了,俞星城夹在人流中,她认出那些站在箱子上,语言煽动甚至自称“寒门读书人”的生员,就是上次一同要求补考的那十六人。

    倒是齐了,那十六人跟抱团在一起似的,今天都来了。

    而且一个个穿的破旧寒酸,手里挥舞发放着浅红色草纸,肖潼抓住了飘过来的一张,四个人稍微往无人的地方让了让,展开来看,上头铅字印刷“江南贡院顶名舞弊,南闱乡试迫害寒门”。

    这十六个字煽动性是真的强。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写,细节不用讲,仿佛百姓只要知道今年江南贡院除了舞弊案就好了。

    那十六个人各自分散在贡院外这条颇为繁忙的街道上,走出去几步又会碰见下一个怒吼的“我们十几人苦读多年,贡院却利用今年六科与经学同考的漏洞,把我们的名额霸占,让我们去考根本没学过的算科、译科”

    铃眉和杨椿楼两个没见识的,还表情兴奋伸着头乱看,拍着手说“他们这么闹,贡院的主考还能装死”

    肖潼眉头紧锁,一把拽住了她俩人的手,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太挤了挤得都不对劲,我们快离开这里”

    俞星城感觉到不止围观的百姓,人群中也挤进了许许多多的书生打扮的人。

    江南贡院是天下第二大贡院,是出过大明一半状元的地方,能够容纳两万考生的巨大考场,也成了全大明竞争最激烈的地方。每次春闱、秋闱,都有人在这里一步登天,有人在这里痛苦挣扎,因此贡院附近也居住了无数多年考试不中的生员、秀才甚至举人。

    每年这些人落榜后,江南贡院附近都会浮出各种舞弊不公的传言,但这是落榜者的虚构还是真实存在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只是从来没成气候过,不像今日,简直是要围攻在贡院外质问。

    眼见着外头汇聚的看热闹、或者是带着恶意的书生越来越多,人群挤得如同波浪般摇摆,而贡院中也跑出大量军士想要维持秩序,却随着人群中“贡院的兵要让我们见血”“这是读书的地方,还是杀人的地方”等等言论,更使得人们惶恐起来。

    俞星城胸口喘不上气,甚至觉得自己肩膀都快要被挤碎了,她想要喊肖潼,却一口气都吸不上来,眼前隐隐发黑。

    肖潼自己也挤得难受,看出了不对劲,她隔着人抓住俞星城的手,转头对铃眉喊道“星城本就身子弱,怎么可能这么挤下去你们两个修士,快带我们出去”

    铃眉抱住了眼看着就要软倒下去的俞星城,另一只手抓着肖潼,猛地跃起,杨椿楼也手中法器一转,她轻轻一跳,跟着她们一起上了贡院对面房舍的屋瓦。

    四个人这时候才看向地面上窜动的密密麻麻的人头,以及混乱中跌倒又被人踩在脚下的百姓,惊的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

    俞星城坐在瓦片上,深吸几口气才回过神来,她抚着胸口道“这里离仙道监的看台不远,本来就是主路。不过,我觉得这样的挤,也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铃眉急的跺脚“这要是挤死了人怎么办”

    杨椿楼毕竟是医修,有些看不下去“我们下去救人,或者把他们疏散吧。”

    俞星城却一瞥眼,瞧见有些头上裹着白纱白巾的人也四散这挤进了人群,他们低着头,蒙了面,只能看到头巾下一双眼睛。

    杨椿楼正要再利用她的法器救些人上来。俞星城却忽然拽住她手腕“别下去”

    话音刚落,就看到人群上空,莫名出现数个明亮火球,就像是凭空浮现的灯火,烈烈燃烧,而后化成一条亮线,朝贡院的方向飞去

    贡院的房顶与公示木牌等等,几乎瞬间燃烧起来。

    贡院本就是木制结构为主,其中还贮藏了大量的往年录名册、考卷与阅卷册,那些火球像是长眼般扑上木制房梁与廊柱,不一会儿便浓烟滚滚。

    “走水了贡院走水了”

    “啊火被风吹得过来了”

    火很快蔓延起来,人群愈发惶恐,相互推搡起来,再加上车马行人不分道,下头人群乱窜,其中或许还混着少量修士,那些修士无不攒跳起来躲开拥挤的人群,反而使得境况更乱

    踩踏事故发生了

    哀鸣、燃火、拥挤。

    眼睁睁看着有人倒下后被踩在脚下,惨叫出声,而踩上摔倒者的人群想要拉他起来,却只被后面的人推搡下也摔倒在地,火星乱迸,甚至点燃了人们的衣帽头发,有人迅速浑身起火,在本就拥挤的人群里疯狂挣扎起来。

    有人在喊,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

    白色头巾的人遮盖住面容迅速离开街道,刚刚十几个振臂高呼者似乎已经泯于人群,不少修士挣扎着逃离拥堵,一身武力也只能对着下头无数仰头哀嚎推搡,以及成片倒下的人群束手无策

    俞星城抚着胸口坐在屋瓦上,倒吸了一口冷气。

    街亭与旺火楼随即出动了浮空潜火船

    巨大的水箱与连接他们的小船凌空飞来,这些有低阶修士操纵的灭火船只,存有大量的清水,可以隔空投放,也可以用管道喷射。

    他们没法紧急疏散,只能先一步救火。

    至于为什么不用水诀

    他们可吃过这种亏。水诀是攫取空气中的水分而后凝结,就会导致周围空气更加干燥,反而因为火星,更容易引起蔓延和爆燃。

    俞星城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她往后退了几步,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我感觉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凑得起的热闹了。”

    杨椿楼还有些犹豫,俞星城拽住她手腕“这都是有人故意的。我总觉得要出大事既然救不了,我们不如别添乱。走。”

    杨椿楼的核舟承载着她们离开,临走前,只看到大火遇水仍然不易灭,朝着贡院深处蔓延

    回到集贤处,四人在屋里恍惚坐了好一会儿,又派集贤处的仆从出去打探消息,结果才听说到了夜里,贡院的火还没灭完呢。

    有人说那火是修真者的仙火,附着的灵力不竭,就仍会有星星之火留存。

    俞星城打着扇子,摇头道“那些白色头巾的人,是白莲教众”

    其他三人都只听说过没见过,俞星城听家里人提起过“我只听说是大批不在户籍的修真者秘密结社,谎称宗教,实则对如今朝廷的仙官制度有大不满。许多仙府为了撇清关系,都明令禁止白莲教,但池州府态度不算强硬,幼时见到过几回。”

    肖潼毕竟是当了十几年妈的人,照顾她们仨也跟照顾孩子似的,这会儿正洗了巾子递给她们,让她们擦脸。

    俞星城擦了脸,她蹙着眉毛问肖潼“肖姐姐见多识广,我倒是想问问,最近朝廷是不是有了些针对仙府的新令和动向”

    肖潼正在汲水器那边压水洗手,转头笑道“你当我是什么退下来的宰相么这些我怎么会知道”

    俞星城敲着桌子,慢慢道“我怀疑,或许朝廷对仙府或仙官有些不满了。”

    她只是觉得乡试舞弊顶名有点奇怪。

    俞星城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她无法分辨源头,就只能从结果倒推。

    这场针对仙府生员的顶名舞弊案,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十有是越闹越大,根本没法息事宁人。而且如今一向反对朝廷的白莲教也掺和进来,更是让事情不好收场。

    不论是官府捉拿那十六人生员,还是说四处搜查白莲教,都只能让传言变本加厉,让百姓内心更加惶恐或愤怒。

    最后事情,怕是南直隶的小朝廷管不了,要闹到北京去。乡试不是小事,这些生员背后的乡、县若再有活着的进士给联名上书,再有大批仙官把事情上升到“族群矛盾”。

    完蛋。

    这事儿必然引发修真者的仙府,与凡人百姓的杂府,这两类地方政府之间的纠纷矛盾。

    那么这矛盾能影响什么

    她其实之前听到过一些裘百湖和小燕王的只言片语,已经觉得带近十艘鲸鹏去池州府打黑蛟,总有点做戏似的奇怪

    毕竟其实只有一艘鲸鹏真的开了火。

    若真是觉得黑蛟难缠,所以才多派鲸鹏,那只折损了一艘就打伤黑蛟,应当感觉庆幸才对。可裘百湖与其他人的反应都是懊恼。

    仿佛连一艘鲸鹏都不该折损。

    俞星城心里有个怀疑。

    这鲸鹏还是数年来第一次入池州府,若是空中出来个看起来让人吓破胆子的巨蛟,但鲸鹏毫发未损就把它打下来了,池州百姓会不会怀疑本地仙官的能耐

    会不会各地仙府再有妖魔出来,鲸鹏再去镇压就没什么阻力,甚至以戍卫为名可能在某些仙府驻兵。

    比如隶属中军都督府,比如受皇权直接管控的新安卫

    这一个小小事件的开端,会不会预示着朝廷内的政治动向。

    派兵驻扎仙府的下一步会不会是仙府改制、仙府解组

    若是再回头想。

    在朝廷想要打压仙府的节骨眼上,出了仙府生员被人顶替的舞弊大案,会不会影响百姓和众多仙官的抵抗情绪,事情越闹越大。

    朝廷内打压仙府的政治动向可能有点苗头,就要迎头碰上汹涌的被操纵的“民意”了。

    这件事就是仙官一派,对朝廷政治意图的反抗与敲打啊。

    南直隶的事件中心混乱激荡,北京皇宫内的政治角力估计也陷入了翻涌斗争。

    俞星城把自己的想法稍稍给肖潼解释,肖潼垂着两只滴水的手,呆呆站在汲水井前头,半晌道“你也太敏锐了。怪不得你要考经学,就你对政治的敏感,不做官才是浪费了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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