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归家

小说:蒸汽大明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俞星城好一阵子安慰, 却并不太管用。

    她只好委婉地表达“为什么你很喜欢穿紫色。紫色并不是特别配你, 更何况穿从头到脚的一身紫。”

    温骁憋了好半天,声音如蚊“”

    俞星城就听见了一阵嗡嗡嗡“你在说什么”

    温骁彻底无地自容了, 他扶在栏杆上都有点想逃走“我、我以为穿紫色是会显得比较高贵”

    高贵

    俞星城“紫色面料倒确实比较贵, 更何况是紫色的绸缎绫罗。”

    温骁一只手捂着脸,脸红到气若游丝“我幼时总见家中兄长或者长辈穿紫, 我就觉得好看,也想要。家里人就说我地位不够穿紫, 说不是我这种人穿的等长大以后, 就、就莫名其妙开始只想穿紫色”

    在俞星城看来,温骁喜欢穿紫的原因,其实有点可怜。

    但温骁或许觉得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 他现在察觉到喜欢穿紫,是因为小时候少什么, 长大了就想给自己找补什么,或许有种自己没摆脱过去的丢人感。

    俞星城偷偷拎了一下他衣摆。

    真的哎。连鞋面都是紫的。

    虽然以前是高官才能穿紫,但如今民间或中层连蟒袍都敢仿着乱穿,僭越严重,所以温家长辈爱穿紫, 也没什么错。

    估计对于小时候的温骁来说,紫色就成了一种能出人头地或者是受重视的代名词。

    俞星城拽了拽他袖子“那倒也不至于这样不好意思呀。”

    温骁捂着脸“没, 就觉得自己挺傻的。我现在才意识到好像身边没人像我这样一身同色的穿衣服。”

    俞星城“确实。”说不定亵裤袜子都是紫色。

    温骁小声哀嚎“是不是很土很傻, 还很像个乡下来的土老帽, 总想证明自己出人头地的感觉”

    俞星城“那倒也不至于。毕竟你也没有穿金戴银, 弄一手翡翠扳指。温家嘛,大家都觉得温家人不太正常。”

    温骁脖子都红了,好半天才把手放下来,努力清了清嗓子,紫里透红的想要维持自己君子志于道、据于德的模样“我、我会努力改一改的。”

    俞星城看他实在可怜,安慰道“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在意,至少你以前看起来很显眼啊。”

    人群中的大茄子当然是显眼了。

    温骁果然是过分认真的性格,握拳道“我会努力找个学习对象的”

    裘百湖正好从楼上走过去,温骁求知若渴的眼神看向了裘百湖。

    裘百湖接收到了热情洋溢的眼神,低头看过来“”

    俞星城看着裘百湖胡子拉碴,端着烟枪,一身黑色官服能不洗就不洗,连忙阻拦“别大哥别啊”

    不过幸好温骁带到穿上来的衣服,也不过是各种五彩斑斓的紫,并未能给他新的搭配,他也一时间只好放弃。

    鲸鹏停靠在上海县,裘百湖并没有多停留,他已经派人准备好了两架马车外形的飞行法器,北厂大部分仙官将随他一起去北京,护送尚夕擎与那份倭国地图。

    一同回北京的,还有恢复了神智的李兴安和膝盖下被截肢的谭庐。

    说起李兴安回到苏州之后突然不痴傻这件事儿,俞星城深刻怀疑这老逼是怕承担责任,也怕最后事情清算到他头上,一路上装疯卖傻,为了卖力演出甚至在会议时当众尿裤子。

    现在眼见着事情水落石出,他不会因为损失十驾鲸鹏而被朝廷问责,立马就腿也利索了,眼也能动了,自己下半身的大小便也能控制了。

    谭庐却从上了船,就对李兴安没半点好脸色。

    这俩人一个飘回了大明,一个却被倭国抓住凌辱,期间他俩斗过什么心眼,发生过什么龃龉,也没外人知道了。不过李兴安老家就是贫农,一路靠打仗和攀亲戚上来,没大见识,有小敏锐,不追求大理想只追求自保;而谭庐祖父曾任阁老,表姊嫁给了江道之,父亲还是户部尚书,算得上是豪门世家,脑子里想的是报效祖国,家族荣光。

    这眼界、做法自然和李兴安不会是一路人,倒也不分什么对错。

    其他人则就地解散,各自乘坐马车或火车回到原部门。

    像温骁这种一直被各路部门接来接去的工具人,也终于要回到万国七司坐班了。

    温骁却对裘百湖将北厂仙官都带走的行为,有些疑惑“其实江浙沿海一带,极有可能被袭击,他为何不派人留守下来。”

    俞星城与他一同坐在返回苏州的火车上,如今已经到腊月,近年关,车站附近的街市上的年味也逐渐浓重。她道“因为他留一些人手也没用。兵备道和各地驻军,几乎没有任何决定权,朝廷不下指令,他们的士兵就不能随意调动。所以尽快说服朝廷,才能尽快在沿海各地布防。”

    大明的军制仍然存在众多弊端,这正是其一。

    再说,毕竟不是现代,鲸鹏既贵重又极为耗费资源,大明海岸线如此长,不可能让鲸鹏在海岸线上一直巡逻。如今明知对方可能出兵,却无法预测出兵路线和地点,只能让沿海各府县加强戒备,可大明的军制,是出了名的地方无能,武官无权,又真的能阻挡的了吗

    或者说裘百湖马不停蹄就要敢去北京,怕也是对此心里有数吧。

    窗外渐渐下起雪来,而几乎很少见雪的苏州,似乎在他们走的这段时间,下了不少次雪,山林之中已有成片积雪,显然是今年要受冻灾。

    他们下蒸汽机车的时候,发现苏州的火车站附近已经修了几条石砖路,也有不少旅店商铺在车站附近搭建。因为只有带货的商船可以进入长江河道,大批的客船都需要停靠在上海县与启东县附近,然后搭乘火车来到苏州府和应天府等大城市,所以蒸汽机车上最常见的就是裹头巾的奥斯曼人,穿着高腰马裤与丝绸马甲的英法人,还有就是穿团领衫戴官帽的大明官员。

    如今各个大国,也没有谁占据最主要的强国位置,所以也没有通用语言一说,俞星城去车厢末尾去要条毯子的时候,都能听到土耳其语、英语、法语还有苏州话在鸡同鸭讲。

    偶有些穿着阔袖洋装,戴圆形帽与丝巾的白人女性,敷粉敷得得苍白,在走道里遇到俞星城,还对她投来观察打量的目光。

    估计是没怎么见过素面朝天又做官员打扮的女人。

    俞星城对着她打量回去。

    挺时髦的夸张衣裙,看来是个小贵妇啊。

    那白人女性觉得她一点不像书里说的那样,是“白玉兰般羞怯的大明女子”,被她目光扎的心惊胆战,连忙回到了包间里。

    她拉开门的时候,俞星城听到包间里坐着的几个鬓角浓重的男人,用英语似乎在讨论着拿破仑倒台后,巴黎现在物价飞涨,到处都是查理十世的士兵仆从在杀人

    到站时,车站上既有各国游人,有大批来接活的驴车和官府、鸿胪寺的马车。苏州毕竟是个各国使馆众多,市舶司规模极大的城市,连车站附近兜售木版印刷地图和吆喝黑车的人都熟练极了。

    而另一边,却有一拨人披麻戴孝的火车站附近哭号吹唢呐,说是因为有小孩乱跑,钻进架起围栏的铁道,被火车碾死了,整个村里出来闹。

    这会儿看火车停下来了,一群人有扑到铁轨上吹丧哭号。

    温骁跟她一同走过喧闹嘈杂的火车站台,看俞星城侧目,他低声道“听说也是征用地的时候,给那个村子的地价太低了。”

    俞星城长长哦了一声。

    万国会馆虽然已经没有修好,但作为大明第一次以如此大的规模开放,各国商人都抱着来这儿待一年的打算。

    上海县到应天府的河道里有大批色目人、法国人和英国人的船只,毕竟许多国家航行到大明,需要两个多月甚至更久,如果等到第二天春天化冰之后再从本国出发,来到这里都六七月了,真是什么都赶不上了。

    俞星城乘坐驴车回去的路上,瞧见苏州街道因为太多外来的马车驴车,平日还算洁净的街道上,已经有些马驴粪便,有些污臭,但街上也有不少背着箩筐的“倾脚头”,觉得要发财似的积极“捡粪”。

    有些马车上的所谓绅士夫人,还有些惊奇的看着那些“倾脚头”。

    温骁皱眉“倒是让这些人见笑了。”

    俞星城想着同时代的凡尔赛宫,说不定还污水横流,粪便乱抛,横了一眼“才不会。他们的国家才是满大街污水粪便,无人打扫。所以他们才吃惊有人会收粪贩卖。”

    大部分人都是对遥远的国家有梦幻的想象,和看什么都顺眼的崇拜。

    大明的许多机械蒸汽都是外传来的,大明自然有很多书籍讲述着奥地利王国的战马与枪炮、波旁王朝的舞会与香水;同样的,其他国家也有大量书籍,是商人或传教士所著,讲述大明的鲸鹏宝船与马路,说起广州周边的县城都比里斯本要大。

    回到这样的苏州府,俞星城几乎要忘记了他们前往倭国时经历的危险。

    但因为不知道倭国的动向和目标,她也不能对外透露多一个字,因为消息一旦传开,以倭患曾经的必定会引发恐慌。

    肖潼得知她见到了戈湛就松了口气,连她的好性子,也要在饭桌上骂几句孩子不懂事。俞星城已经能预想到戈湛回来的时候,肖潼要置气好一段时间了。

    啧啧啧,不过这俩人脾气都好,估计也不会吵太久吧。

    她走了二十多天,回来的时候,院子里都已经开始置办起年货了。以大明官府的惯例,年末要进京述职,有些懒政的部门恨不得十月就关门了。但因为万国会馆进度已经耽搁,万国七司的诸多官员,怕是没法回老家,只能过年时候放个天假期了。

    看来这个年,要她们四个一起过了。

    另一边,她去“鼻吹唢呐社”看了一眼,因为裘百湖和众多仙官的离开,二十多天内,不少妖都离开了苏州,回到了他们能躲藏的山野之中。有近一半的妖还是留了下来。可能是因为他们曾经在人群之中生活多年,习惯了便利的城市,就想要留在这里,想办法融入进来。

    包括胖虎和鳄姐、青鸟他们。

    鳄姐似乎有了勾搭高官的新计划,有时候经常能见到她花枝招展的出门。胖虎则拿来金银财宝问她,说能不能让俞星城出面,帮他盘个商铺,他想开一家卖卤味的小店。

    他们也想留着“鼻吹唢呐社”,因为似乎苏州周围不少在凡人中生活的妖,都知道了有人替妖结社,落下住处,所以时不时会有南直隶其他地方受伤的妖,来到“鼻吹唢呐社”,想要躲避一阵或是找鳄姐疗伤。

    俞星城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决定“鼻吹唢呐社”的去留了,便由着它们去了。

    这样的情境下,俞星城修整几日后回到营造司,发现竟然王公公在工地上。

    他戴着镶毛护耳帽,白绒红披风,抱着个汤婆子,冻得哆哆嗦嗦的坐在万国会馆工地里的篷子下,眼睛盯着每一个爬上爬下的工人和进出的官员,腮帮子都比之前凹下去不少。

    王公公一见到俞星城,激动地就像是见到老母亲似的,猛地站起来,眼里都快有热泪了“俞大人俞大人你回来了啊奴真是要想死你了。”

    俞星城被这亲切的问候肉麻的一身鸡皮疙瘩,面无表情的对他拱了拱手“王公公,许久不见了。”

    王公公要哭了,拉着她就往篷子下头坐,还把手里的汤婆子塞给她。

    俞星城推让“我还要去司里看看,都二十多日没回来了。”

    王公公脸上的褶儿都舒展了,这会儿看他,手上的那些金扳指都不在了,旁边也只带了个两个小太监,笑靥如菊“一切都好呢钢材已经换了,因我特意拿出了些银两,作为今年劳工不可归家的补偿,倒是诸位干劲也不错,应该能赶得上万国博览会。”

    俞星城想起了某位装逼入脑的客公公“客公公呢”

    王公公“他老人家是大忙人,老祖宗唤他回去,他便早就离开苏州了。”

    是,一会儿当公公,一会儿当国师,可不是忙嘛。

    王公公低声道“在我把事情办妥的前一天,有人发现鲁监想上吊。幸好救回来了。幸好第二天,事儿也解决了,鲁监知道结果后,那么大个人,竟然都抹泪了你说要是没发现,鲁监这么个京师工部出来的人,突然自杀了,岂不是要彻查万国会馆的帐了”

    俞星城有些担心鲁监“幸好你事儿办的及时,否则鲁监怕是还会寻死呢。他是休假了,还是在营造司我去瞧瞧他。”

    王公公“当值呢。已经无大碍了。再说这事儿,也不算我办的及时,主要是您”

    俞星城抬了抬手,挡住他后头的话“您这话说的就不合适了。您办事的时候,我可不在大明。您办事儿办的漂亮,是老祖宗脸上有光,就是皇上脸上有光,您就算廉洁正直,不愿意揽功绩,也要替皇上挣面子才是。再说了,我这进士考出来才几个月,就已经从六品,心里已经是知足了。”

    王公公半晌才道“没见过你这么不爱争的。”

    俞星城一向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不是不爱争,只是自知没做太多贡献。更何况,我还是盼着公公记得一丁点我的好。谁也没我这个运气,能碰见司礼监的红人啊,您能记得我,就比我在这儿闷头做几年官还重要了。”

    王公公听得欢喜的不得了。

    但他其实也清醒。明显他自己没那个脑子和本事,而眼前这姑娘现在连二十都不到,北京如今多了不少官位越走越高的女官,谁知道俞星城会不会是下一个。

    一个家里无靠的女户,更在乎外界的人脉。更何况太监跟女人都是从皇权牙缝里抢权力的人,不相互帮托,就更没跟有家有族的男人们相对抗的能耐了。

    告别了王公公,俞星城往营造司的官衙去了。

    二十多天,万国会馆主馆的主框架已经被修复的差不多了,马上要开始贴瓦镶玻璃,冬日晨光映射在八角穹顶上部的玻璃上,成了天空中无法忽视的光斑。

    俞星城出差一趟,累的够呛,开始有点咳嗽发烧了。又因为她是夏季逃出来的,连冬日的衣服都没订做,穿的一身都是家里仨个姐妹东拼西凑的。

    官服外头贵重的狐毛披风,是肖潼早些年去沙俄国时候购置的。她的羊皮手套,看粉花刺绣就知道是杨椿楼家里给订做的。而铃眉夜巡时,为了防止冻脚定制的,她倒是想着俞星城衣服很少,也给她定了一双小靴子,里头垫棉,外形比她脚型更大一些,穿着也像个天足女子。

    俞星城走进营造司去,鲁监正好从里间出来,他还带着那防坠物的大斗笠,戴着粗麻手套,一边看着小吏来汇报的进度,一边往外走。

    他一抬头,瞧见了俞星城,竟顿住脚步,凝噎无言。

    鲁监挥挥手,小吏退开。

    俞星城走上前去,向他行礼“鲁监,许久不见了。”

    鲁监穿着窄袖袍,立领也挡不住他脖子延伸到而后的一道青紫,那是他差点上吊而亡留下的印记。

    想得出来,他之前大概有多绝望,有多么无法面对自己眼睁睁要看劳工被砸死的事。

    他嗓子也比之前沙哑,目光深深的看着俞星城,忽然抬手朝着俞星城,深深作揖。

    俞星城连忙扶他“鲁大人,使不得”

    鲁监站直身子,眼角微红,摇头“没什么使不得。外头的劳工或许不知道,你救了他们的命;诸多营造司的小吏官员也不知道,你帮了他们的仕途,但我知道。”

    俞星城“我只不过使了一点小手段罢了。”

    鲁监“手段或过程都不重要,但结果却很重要。至少我没那个能力,去使出这样的小手段,改变万国会馆的修建。诸多乡绅如今拼命的往万国会馆捐赠塞钱,而且搞得大张旗鼓,不知道他们是在怕些什么。但我想这事儿跟你有关。”

    怕皇帝拿白莲教的事儿,对他们开刀罢了。

    俞星城点头“我只是一个想自保的人。”

    鲁监“想要自保,也未必有什么。你至少没有害过任何人,牺牲过任何人,还用自己这份自保的想法,帮了别人。在我眼里,君子不问本心,而观其行。”

    他看再说下去,俞星城要不好意思,他拍了一下大手“啊对了,我妻子从家乡寄来了腌菜和辣子,还留了一份给你呢。”

    鲁监急急走回去,拎了两个纸包过来,珍重的包着。俞星城大老远就闻到了辣椒的味道。

    不吃辣的池州少女真是盛情难却。

    鲁监“这总要收吧。”

    他说罢,就看到那平日没什么表情的严肃小女官,终于露出了几分无可奈何又明媚的笑容,点了点头。平日素白梨花般的面容生动起来,看呆了走进来要汇报的官员。

    她抬手笑“我收了,今日回家便尝尝。”

    万国会馆的修建步入正轨,俞星城不算忙,基本就是个来坐班的吉祥物,很多劳工仍然看她不顺眼,她就也懒得频繁去工地,只是每周去几次,算是跟鲁监去学做工程的知识,一旬就记了不少笔记。

    到了腊八,官员放假一日。

    俞星城早上起来,就闻到家里腊八粥的香味,梳头的炽丫鬟不在,她也只能早上起来简单给自己盘了发辫,推开门出来的时候,外头竟然下起大雪来。

    有送报的来了,往报口一塞。他们这些官员都必须订报,但这报社半官家半商家,也很鸡贼,报纸都是廉价黄纸,正面有点大事,里头夹页有苏州本地的广告,后头就全是婚丧嫁娶的消息。

    以前他们都不看大事,直接看婚丧嫁娶,还有广告里有什么新开的饭馆。

    但今日,铃眉拿了报,急冲冲的就闯进饭厅里。

    上头一行大字妖群袭击上海县大批外商船只沉没,死伤无数

    俞星城心头一跳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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