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教皇

小说:蒸汽大明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俞星城震惊的望着他。

    温骁也忍不住松开了影手。

    鸟嘴人抚着自己脖颈上红紫的指痕, 胸口起伏,半晌哑着嗓子道“虔诚信徒最多的罗马教廷周围, 成了人间炼狱,你说如果上帝存在, 就这样爱世人爱信徒你根本不知道这个漫漫长夜里发生了多少事, 我本来就没觉得上帝会来,可我还在等一个神,哪怕是异教徒的神也好。”

    小燕王忍不住开口“我以为你不是信徒。”

    鸟嘴人情绪切换极快,愤怒瞬间转化为狂笑“我当然不是信徒。这里的信徒, 每一个都是蠢货, 显然最后证明我对了, 越是信上帝的愚蠢家伙们, 越只会祈祷着迎来死亡。我甚至以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

    他手臂上挂着鸟嘴面具,靠近俞星城几分,嗅道“我有着最灵敏的鼻子,我能闻到, 你身上有那么一丝似神的气息。可你却并不全知全能,你连这里发生的事也无法洞悉, 你连教堂上空的月神也无法看到,我真不知道你身上那点神的气息从哪儿来的, 又到底能做什么。”

    俞星城“你等神来,是想要神做什么杀死月神吗”

    鸟嘴人又大笑起来“杀死月神你说你要杀死月神的时候, 那个表情很好, 可你不可能做得到的。罗马教廷都能沦陷, 难道你以为这里就没有强大的神职者了吗全世界基督教徒的圣地,信众最多的宗教的圣城,都无力反抗,你以为你是什么他妈的天降英雄啊。”

    鸟嘴人擦了擦布满红疹的肌肤上的未干的泪水,嘴却又笑嘻嘻的“我早已不抱希望,我只求神来杀死一个人。”

    神,来一个杀人

    鸟嘴人戴上了鸟嘴面具“走吧,跟我来吧。”

    他并没有往教堂的方向走,而是走回了他们离开下水道的那个出口,俞星城有些吃惊“还回去”

    鸟嘴人看了一眼卡文迪许他们离开的方向,冷笑“教堂地面上的入口都太危险了。我们也要先去地下洞室。”

    他快步走回了下水道,手一抬,漆黑一片的下水道墙边,数支微弱的烛火点亮。鼠群如浪潮般退去,那些半融化的歪歪扭扭的蜡烛就插在下水道两侧墙壁的凹槽中,成片的白色烛油从灯台流淌下来。他脚步甚至有些焦急快速,俞星城他们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而没有鞋的流浪汉,则裹着长长的破布毯子,踉踉跄跄的跟在后头。

    不同于来时的道路,现在的下水道被灯烛照耀的如同古老的地下城,鸟嘴人快嘴道“嘻嘻,怎么可能让那些共济会巫师看清这里的路线和布局。这里可是万城之城罗马,下水道才是罗马的灵魂,内城的下水道甚至通往历代教宗的地下墓穴、处决罪人的坟场、大书库的地与教堂最深处的洞室。”

    俞星城看着罗马城的下水道砖石上,甚至还雕刻着母狼喂养战神奎里纳斯双胞胎的浮雕,这些都是罗马建城时最早的神话故事。

    鸟嘴人带领着他们往下水道真正的更深处走去,俞星城看到了类似牢房的房间,四五米高的地下通道,以及有火把燎烧过的发黑的墙壁,他目不斜视,带着他们左拐右拐,努力记路的俞星城早就晕了。

    但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这段长路的尽头。

    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下水道,因为浅水最起码有三米多宽,清澈见底,两侧通路旁有数个凹槽,里头都是天使像,但每个天使都面露杀意。

    或是手持长剑将手持天平的恶魔踩在脚下,或是一把扯掉了罪人的头颅,虽然都是最朴素的石色,甚至五官被侵蚀到模糊,却仍然有肃杀之风。

    在这条通路的尽头,是一个石质的大房间。

    俞星城走进房间时,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好像都在房间中有清晰的回音,她耳膜几乎能听到空气的流动,连心跳声都震耳欲聋。仰头才发现房间是圆锥型的,最高处的尖顶距离地面甚至可能有十米以上,没有开窗,却仿佛从圆锥尖顶处漏出一些微弱的月光,地面蓄满薄薄的清水,在月光下平静如淡蓝色的玻璃。

    他们在空旷的大房间内的踱步,水光潋滟将月光映射在墙壁上,水声被回音放大到如波涛声,每个人进入后忍不住都静了,不敢动了。

    除了石块自然的凹凸,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创世纪或出埃及记的神话油画,没有鎏金的耶稣受刑与缀满宝石的圣母华袍,只有一座小小的圣彼得的雕像在房间正中央,面部布满青苔。

    鸟嘴人一个字也不说了,他缓缓踏过水,蹲到了圣彼得雕像前。

    他没有行任何礼节,甚至没有跪下,俞星城却莫名觉得他对这圣彼得雕像有种敬畏。

    鸟嘴人从头到尾,对神与宗教,总有鄙夷嘲弄和愤怒,却又夹杂着一丝希望。他将渔人权戒摘下,轻轻按在了圣彼得雕像的额头上,道“你知道吗,圣彼得大教堂就是圣彼得的葬身地,而圣彼得是基督最忠诚的门徒与左右手。在尼禄时期,他传教并殉葬在这里。教廷的倒十字架的标志,就来自于他倒挂十字架的殉葬方式。”

    俞星城点头“我大概了解。”

    鸟嘴人背对着他们,继续道“而圣彼得在成为基督的门徒之前,曾用名为西满。多么嘲讽啊。西满神父给自己取这个代号,是为了说明他未皈依基督;还是想要说他想要成为月神的圣彼得”

    鸟嘴人说着,那枚渔人权戒微微发出光芒,房间的另一端,一道窄窄的小门缓缓打开。

    他收起戒指,走向那道窄门,俞星城他们也跟上。

    鸟嘴人走的很迟疑,他似乎在抵触靠近那道门,但终究是走到了。

    石墙上出现的这道小门背后,是一条窄窄的看起来如矿洞般的小路,粗糙原始且短,走几步就到了另一端。鸟嘴人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这里是教堂最中心的大圣堂的正下方,也被称为圣洞室。”

    小路另一端,是一个与这边几乎一模一样的空旷圆锥形石质洞室。

    只是地面上没有浅水,而是铺着暗红色的地毯,洞室很昏暗,正中间不是小雕像,而是一只金色的巨大鸟笼。

    俞星城之所以称为巨大,就是因为那鸟笼几乎占据了这个高达十米的洞室内的大部分空间,她自己渺小的如同鸟笼旁边的一只小虫。而在鸟笼底部,则是铺满底的原型大床,床的高度都超过了俞星城的身高,床上铺着血红色的金边绸缎,层层叠叠。

    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躺卧着。

    是什么活生生的东西,在呼吸,在起伏。

    似在审视他们无处不是刺向他们的目光。

    似早已死去多时呼吸不过是一种假象。

    她却不知为何,只觉得浑身冷汗直流,紧紧贴着石壁,连多一步都不敢靠近。不是怕被吃掉,不是怕那躺着的东西苏醒,只是俞星城单纯觉得跟“它”在同一个空间,就有一种无法掌控的阴森、敬畏与服从攫住她心脏,她浑身细软的汗毛几乎都要立起,一切的细胞内脏都像是疯狂运转的蒸汽锅炉,在她体内轰鸣着,去抵抗这种压迫力

    俞星城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其他人。裘百湖甚至没能跟进来,他不知道人在哪里,很多仙官都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温骁脸色惨白,两眼如同灯泡,小燕王则背对过去,额头抵着洞室的墙壁,几欲作呕却又吐不出来。

    反映最强烈的当属亚瑟,他跪伏在地上,手指甲竟深深的抠挖着他头顶的那些缝线,仿佛要撕开头皮敲碎头盖骨,脖颈涨的紫红,却连一声痛苦的嚎叫都没敢发出。

    他们这支无往不利的小队,竟然只在到达这洞室的一瞬间,无声的崩溃了。

    鸟嘴人冷冷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抬手对他们比了比对面。

    洞室对面,有一道沿着圆锥形内部石壁而修建的阶梯,阶梯的高处,则是一个石质平台与一扇雕刻着十字架的小门。小门的高度在洞室的中层,可以正好俯瞰鸟笼的景象。

    鸟嘴人扶着墙,悄无声息的走,踏上台阶似引他们走向小门。

    他是想要让他们看清巨大床铺上的活物,小燕王扶着墙壁艰难的往上爬,亚瑟双腿发软两手捂脸,温骁因是识系修士、五感敏锐,更是被针扎般的侵略感刺激的嘴唇发抖。能跟上鸟嘴人,爬上台阶的,最终只有俞星城一人。

    她扶着冰凉的石砖,低着头让自己不要去看向鸟笼,就这样强行集中精力数着台阶,终于爬上了洞室中层的石质平台。

    鸟嘴人抓着她手臂,面具上镶嵌的厚厚镜片后,看不出他的神情,他引着俞星城走到石台边缘,要俞星城低头往下看。

    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终于将目光凝视向了那张床铺。

    她看到了一团蓝紫色的半透明的巨大软肉,横在床铺中央,那团软肉上布满了眼球。或是动物的,或是人类的,各种各样的瞳孔,在那团软肉上或睁开,或紧闭,不断切换。

    而它本身又是高耸的。在那湿软、如海蛞蝓般的软肉内部,又似乎包括着一枚超大胚胎,起伏呼吸的不是软肉,而是那其中的胚胎。

    无数眼珠柔软的晶状体,与各色各状瞳孔到眼膜之间的房水,都随着胚胎的呼吸,而发颤起伏。

    胚胎在半透明软肉下显露出了深蓝色或黑色,它不只是在呼吸,甚至会偶尔在游动转动,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只是远比任何动物的胚胎都要巨大,更有一条粗软黏湿的脐带从软肉上悬浮连接到半空中,消失在鸟笼上半部的昏暗里,时不时抽搐抖动着

    俞星城眼前都有些模糊发黑,一瞬间不清醒中,她几乎觉得自己眼底有无数眼球如增生、繁殖般要从她头颅深处疯长起来,又有无数死亡前的面孔,尖啸着痛楚着贴到她眼前她理解了瞎鱼哀叫着去抠自己双眼的动作,因为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本能要她像是驱赶蚊虫、或者发狠挠痒般将手碰向自己的眼睛。

    在她碰到自己眼睑下方湿淋淋的冷汗或者眼泪时,一种她双目已经不配存在于世的冲动支配了她,她甚至几乎要发狠将大拇指的指甲摁进泪腺边的眼球缝隙处

    一双手却陡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俞星城汗淋淋的虚弱的转过头去,看到了鸟嘴人。他摘下了面具,那张丑陋的面孔却显露出可以抵御一切幻想的坚决。

    俞星城意识无法转弯的呆呆看着他,鸟嘴人抬手,将手指指向那大团软肉的上方,比口型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俞星城这才看到一个赤裸上半身的少年,就生长在软肉上方,他胸口往下都埋在软肉之中或许说是他胸口以下变形膨胀成了这团软肉。只是他瘦弱的身体与那团软肉相比,比例小的可怜

    少年面上戴着一个雕刻精致的金色眼罩,遮住了他的双眼与额头,他一头白色长发披散在暗红色绸缎软枕上,胸口挂着一根金色的倒十字架的项链,两只手交握着十字架,就放在胸口。

    他肌肤如瓷器一般无机质,苍白的唇角还带着微笑。

    俞星城不知为何,看到他面容的一瞬间,脑中猛然清明,一切瘙痒、恐惧与疯狂被荡开,洞室内十分黑暗,但她仍感觉那少年,如同密港处的罪人灯塔,荡漾着银白色的微光

    他是谁

    鸟嘴人将渔人权戒握在手中,终于哑着嗓子,压低声音说了进入洞室后的第一句话“欢迎来拜见,我们的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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