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追出去, 发现何小文正靠坐在教室外面的墙上，抱着腿，目光茫然地望着地上的英语书。
已经开始早读了, 走廊上没什么人走动，偶尔有一两个抱着书的老师急匆匆地路过, 抛下一个诧异的眼神。
但既然是13班，他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周舟走过去, 在何小文旁边蹲下来，递过去一张纸巾“小文, 别哭了。”
何小文的手指冰凉。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纸巾, 力度之大，把薄薄的纸都抓破了。
许久后她才哑着嗓子说“你是谁”
周舟说“我是谁不要紧，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我帮你一起写材料往上报，林欣作为班主任，根本没有权利在国家规定的公办学校学费之外私自收取任何费用。”
何小文含着泪看眼前的少女。她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但对方的目光却依然是平和而坚定的。
没有同情。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没有同情, 只有坦然，这种平等对话的姿态终于让何小文心里好受了一些。
但她还是摇摇头“没有用的举报有用的话, 我相信她不会这样做的。”
周舟蹲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向年级主任举报没用, 就向教导主任举报, 教导主任不行，就校长，校长不行，区教育局，再不行，市教育局，小文，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你没做错，你要坚信这一点，错的是她。”
何小文感受到对方的手。
纤细，娇嫩，却温暖，充满了力量。
她说“你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甚至都没见过你。”
何小文的目光的那么脆弱而绝望，她看着周舟的时候，像看着一根浮木。
周舟没想到在21世纪，也还会有这样的少女。自从穿越后，她所接触的人，如顾艾，如周季然，他们全都是意气风发的，骄横肆意的。
但也正因如此，自卑而瘦小的何小文，更让她觉得心疼。
她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是班上同学叫我出来看你的，他们只是比较害羞。”
“但其实他们都很担心你。”
何小文吸了吸鼻子，又低下了头“你不要骗我了。”
周舟说“我没有骗你，我一个人，如果没有同学叫我出来，怎么敢自己跑出来呢”
“林老师那么说你，他们都很愤怒，也很担心，小文，我们是一个班集体，一起生活了一整年的人，你千万不要觉得孤单，我们和你都是同一条战线的。”
“”
何小文不说话了。
但她被握紧的、冰凉的掌心，已经在周舟的手里一点点热了起来。
周舟一直陪着何小文，直到英语课下课铃响，她看见林欣从班里出来了，才把何小文拉起来“走吧，老师走了。”
但没想到林欣脚步一拐，向两人这边走来了。
何小文见到她，下意识抖了抖。
林欣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脚步踩得很大声，一脸目不斜视地走到走廊尽头去了。
周舟笑了笑，轻声说“你看，她害怕了。”
“小文，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千万不要责备自己，错的是她，所以她才该怕。”
“但她怕也没用，该追究的责任，该付出的代价，她一个都少不了。”
何小文看着少女低头，把地上的英语书捡起来，拍了拍灰，递给了自己。
她第一次感觉，对方身上的从容自信的力量，似乎也通过这本递过来的英语书，传给了自己。
再上数学课的时候，周舟意外发现王老师颁给了她不用听课的特权。于是她拿出手机，以加倍的干劲刷起题来。
要努力做题，拿下第一。
还要写一封举报信给校长。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上课听课，下课刷题，感觉时间过得飞快。
刘妍妍被她带动，下课也不挪窝了。两个人就如同长在了座位上一样噌噌刷题。
一直到大课间，教数学的王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露出慈爱的眼神“周舟啊，你们下节是自习吧”
周舟说“是自习。”
鸽一有组织学生大课间跑操的规定，高一高二都跑四圈，高三跑三圈。
她刚刚跑完步上楼，气喘吁吁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王老师说“那正好了，你等下去行政楼三楼走廊，最左边的办公室里找计老，他老人家有话跟你说。”
周舟说“计老是”她还要赶着回去刷题。
王老师说“计老是咱们鸽一竞赛的总指导，对谁进竞赛班有直接决定权。你昨天做的那个曲面积分，就是他老人家专门派给你的。”
周舟“您也知道我刷题赛的昵称”而且，原来那道题真的有鬼，她说为什么难的出奇呢。
王老师从抽屉里掏出老花眼镜戴上，笨拙地在手机上划了几下，把那张照片递到她眼前。
周季然偷拍的那张照片。
周舟“”好吧，您赢了。
周舟不想耽误太久时间，立刻就往楼下走，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摸到行政楼的边。
其实来到鸽一以后，她每天就校门和高二楼两点一线反复走，从来没有仔细逛过整座校园。
但鸽一其实很美。校道边有郁郁葱葱的百年树木，有假山流水小花园，还有图书馆、科学实验楼，有计算机机房，还有一前一后两个400标准跑道。
周舟走在校道上，看着入眼的幢幢高楼，忽然就想起自己以前的学校。
她的学校叫至善学堂，始建于清末，但在抗日战争中一度南迁，等到她入读的时候，学校已经迁回原址，但也已变得十分破旧。
学校统共就几座小平房，校舍后面还养着猪，过年的时候，全校学生每人还能分到一小块猪肉。
周舟不知不觉就站到了三楼走廊最左边的办公室门前。
她敲了敲门，回忆在不知不觉间，让她的嘴角微扬。
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但来开门的却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而是一个相当俊秀的少年。
少年高挑而挺拔，穿着鸽一的蓝白色长袖校服外套，两手揣在兜里，斜挑着眉毛看她“原来就是你。”
他的短发修剪得很清爽，双眼皮的弧度细窄而清晰，眼尾微微上挑，鼻梁高到令人嫉妒的地步，目光却相当不善，甚至含着一点讽意。
“你笑什么，至于这么高兴么。”
少年给她开了门，双手插在兜里，慢吞吞地往里走。
周舟“”
好不善的语气，难道这位也是原主的仇人
她疑惑地跟在他身后进去，办公室里的老人家这才探出头，乐呵呵地招呼道“周舟来啦老王那家伙，消息传得总算还算及时，坐吧，景溪在这等你好久了。”
周舟对计老笑了笑，又瞥一眼目光不善的少年，坐得离他远了些。
计老其实不老，但他过于老干部的作风让所有人都提前将他代入了退休老人人设中。
他留着一缕山羊胡，个子不高，黑黢黢的面庞上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起来精明而睿智。
计老说“小舟啊，咱们是老朋友啦。”
他捧着一个白色大杯子，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坐到两人中间。
周舟的眉毛跳了一下。她的老朋友难道她在六十年代不可能，她以前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
计老笑眯眯地“你分班考的时候，我老头子路过，当时就觉得你是个好苗子，所以很早就在留意你了。”
周舟松了一口气“啊，原来是这样，您好。”
顾景溪双手交叉盘在胸前，目光在办公室内四处打量，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计老说“是这样，小舟你进步很大，在刷题赛里又一直挑的竞赛题刷，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加入数竞班，我先和你介绍一下基本情况。”
“数竞班是把高一高二高三，三个年级的学生集中在一起统一培训，有单独课表，但平时不集训的时候，还是需要回各自行政班上课。”
“因为走竞赛是有风险的，要求付出的时间成本和精力成本非常高，会直接影响到高考各科目的学习，所以最近陆陆续续也退出了很多人，这个情况，不知道你了不了解。”
周舟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她毫不犹豫地点头“老师，我很想加入。”
计老说“你学的太扎实了，这让我很惊讶，但我发现你走的路子，不知道为什么，给我的感觉，有点旧，像是”
他皱了皱眉，像是想找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最后说“像是比我还要老上一代，以前鸽一竞赛的上一任总指导，苏老师，现在七十多岁，退休了，我感觉你做题路子和他都差不多，这也是个有点麻烦的问题。”
周舟“”
她有些暗暗佩服起这位大佬来。
计老喝了一口水，转向顾景溪“景溪，你和小舟说说竞赛的流程。”
顾景溪耸了耸肩“九月中旬省联赛，省联赛前二十五可以进省队，差一点的，分别得省一等奖、省二等奖、省三等奖。”
“进了省队以后，就备战全国联赛，前十名进国家队，差一点的，国一、国二、国三。如果运气好进了国家队，就备战世界数学奥林匹克，运气再好一点，你就可以代表祖国夺冠了。”
“”周舟听到这里，下意识坐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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