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部下(1)

    爱是失败者的生理缺陷。

    太宰治听到曾经对他付出深爱的希尔如此说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只要是认为不想失去的东西就一定会失去。

    他曾经认为希尔的爱无足轻重,那是一种会随着时间随着痛苦而逐渐消失的东西,所以从来没把这份爱当成不想失去之物。

    也因此,一直被爱着。

    后来,当他终于愿意承认他在意、他重视之时,他偏偏失去了。

    ——任何有价值之物,在得到的那一刻就总有一天会失去,值得延长这沉闷生命去拼命追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读来让人深陷绝望的话却是再正确不过的真理。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费心思去追寻,想要得到希尔的必要条件并非是她主观上的爱。首先,她不能进入武装侦探社,那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社长就在附近,希尔的事他来解决最合适不过,即便是侦探社创建最初的后盾夏目先生推荐来的人,若是不能让社长认可,也没有用。

    太宰治托着下巴透过玻璃向外看,鸢眸深沉,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酒店沦为职业英雄和敌人的战场,人们惊慌紧张,街对面的咖啡厅里则充斥着对烈火英雄的讨论崇拜,太宰治两边不靠,即便身处喧嚣,也孤独得仿佛与世隔绝。

    这样的他对女人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穿着驼色风衣和西式的翻领衬衣,身体修长看上去很瘦,黑发微卷又有点乱,睫毛很长,垂下来注视着咖啡的模样从侧面看完美到无懈可击,脖子和手腕绑着绷带,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原因。

    终于有女人鼓起勇气向他搭讪,他泰然的态度和幽默的言谈无一不让人心折,就在女人想要坐在他对面深谈时,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熊熊燃烧的建筑,突然短促的惊呼一声。

    “有人从上面跳下来。”

    起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太宰治漫不经心的想着——多么正确的选择,即使是完全自杀手册上,跳楼也是比被烟熏死幸福的死法。

    后来有人推门进来,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心有余悸的声音陆陆续续的传来。

    “冲进去救人了,有什么免疫火烧的个性吧……”

    “唉?摔碎了?”

    “不是职业英雄却还逞强的用个性救人,不遵守规则就是这样的。”

    “没骗你们,现在人还在那躺着呢。”

    ……

    “太宰先生?”女人奇怪的看着站起身的青年。

    太宰治笑着说:“失陪一下,小姐,稍微去看看热闹。”

    他偶尔会想起织田作,他的好朋友。这个“偶尔”通常是他在扫墓的时候,织田作说的话会不由自主浮现,“无论是杀人的一方还是救人的一方,都不会出现超出你预测的事情”。

    就在他从咖啡馆走过街道到对面酒店的短短时间内,却想起了一个有些讨厌的人。

    森先生。

    “太宰君,世界上有没有你不能掌握的人或事?”那个和他极度相似的男人坐在实木办公桌后面,苍白的脸上挂着看上去和善实则高深莫测的笑容。

    “谁知道呢?是有呢?还是没有呢?”当时的他不无敷衍的回答。

    “如果有的话,要好好藏起来啊,暴露出来可就是灭顶之灾了。”森鸥外不急不缓的说着,属于成年男人的声线低沉危险。

    “……”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博弈,她既是棋子也是奖励。

    太宰治挤进人群,被阻拦在警方拉出的黄线之外,不远处是亮晶晶的钻石。

    胳膊从关节处断掉了,一条小腿也和身体分开,身边散落着不少零零碎碎的钻石,虽然没有切磨过,但是这种大小捡回去稍微加工一下就会非常值钱吧?

    前提是,那不是一个人血肉。

    “哎!不能进去。”

    “我是她的同事啦,同~事~”他强调着。

    顺理成章的进去了。

    被救下来的小孩从父母那边离开,蹲在希尔身边和她说话。

    “姐姐的个性这么硬,为什么会碎呢?”

    “掉下来的楼层是13楼啊,撞击面积和力量都超出了承受界限。”

    “可是只有胳膊和腿摔断了。”

    “钻石有不同方向的解理,每个方向受力程度不一样。”

    小男孩实诚的摇头:“听不懂。”

    他又问:“还会好吗?”

    希尔回答:“会的。”

    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感受到来人的心声,她知道是神出鬼没的太宰先生来了。

    一转头,太宰先生逆光走来,面容看不清楚。

    他蹲下来,伸手抓了一块小颗的钻石,在他触碰的瞬间,人间失格被动使得闪亮的钻石于他指尖化作血块。

    手一倾,血块连着血水掉到地上。

    “呀,希尔,你还好吗?”他的声音亲切温柔,听在人耳朵里却让人不寒而栗,浑身上下都有被黏腻黑暗攀附的恐惧感。

    希尔无奈的说:“您不碰我就帮了大忙了,太宰君。”

    钻石化后不会疲倦不用呼吸,手断了都不会感到疼痛,可万一被人间失格碰一下……血肉模糊的她会吓死小朋友吧?

    “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希尔扭头对小男孩说。

    “姐姐你呢?”

    “太宰君是我的同事,没关系的,回到父母身边,别让他们担心。”

    小男孩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真是温柔呢,希尔,怎么?怕我突然碰你,”青年低下头,遮挡住她的光线,眼眸如同晦暗深沉的漩涡,“怕我杀了你吗?”

    希尔笑了一下:“这世界上,任何可能性都存在。”

    包括太宰先生此时突然碰她。

    “一个怕死的人为什么要自杀呢?”

    “自杀有时候不是为自己寻求解脱啊。”

    “……”

    旁边的警察:“……”

    确定这两个是同事吗?

    就在警察想驱逐他的时候,太宰治突然问:“为什么没人送你上救护车?”

    “比我严重的人太多了,我让他们先去救别人,总归我不解除异能,躺在这里又不会出什么事,太宰君,稍微挪一下。”

    “哎?”

    “挡我阳光了。”

    “哎——!”

    后来医护人员将希尔抬上担架,把她旁边散落的小钻石也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在担架上,心说这可真是了不起的个性,哪天缺钱了从自己身上敲下来一块就够用了。

    太宰治全程看着,也只能看着。目光落在医护人员放在她身上的手后微微垂下眼帘,掩盖要溢出来的独占欲。

    他坐上了救护车,上车之前还笑着和希尔说了一句:“但愿司机是个老手,万一开车不稳导致我扑到希尔身上,那希尔死的不是太冤了吗?”

    他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想让她恐惧,为什么?

    希尔看着他,在他身上找到无数问号。

    说实话,学有所成之后,她看欧洛斯、看麦考夫都没有这种情况。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太宰先生都是一团谜。

    救护车上有看到太宰治将钻石变成血水那一幕的警察,闻言顿时要赶人,却听到当事人说:“请您坐稳一点。”

    礼貌、疏远、不卑不亢。

    希尔觉得,比起突然撒娇的太宰先生,还是反复无常,时不时流出点黑泥的太宰先生更熟悉好应付。

    一路上就警察胆战心惊的,生怕身边的青年突然搞事,担架上躺着的虽然违规使用个性,但到底救了个孩子。

    事实上,他担忧的事没有发生,青年百无聊赖的用好听的声线哼着跑调的歌,躺着的女性直接闭上眼睛假寐,弄得他神经紧张像个笨蛋。

    因为她的特殊性,一个人占了一间病房,太宰治插着口袋跟进去,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真不想让其他人打扰我们独处。”

    “人活在世界上,不如意的事总是很多。”

    她话音刚落,门被颇具盛名的老牌英雄治愈女郎推开,她身后跟着几个人,还有一个地区警署署长。

    治愈女郎乍一看到她的模样诧异的皱眉,询问她的情况并使用自己的个性检查过后得出结论,她无能为力。

    “我也算见过很多个性了,从人变成鱼变成狗变成猫的都有,也都能治,但是变成无生命的钻石还是第一次见。对不起。”

    “没关系,我慢慢会好的。”

    治愈女郎还要再说什么,署长干咳两声让她明白接下来的事不好插手,只好退到一边去。

    “希尔·福尔摩斯小姐是吗?”

    “是。”

    “你不是新晋的职业英雄吧?”

    “是。”

    太宰治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突然垮着脸,孩子气的叹息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恰巧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

    他看着希尔,突兀的问了一句:“猜得到吗?”

    希尔回答:“猜得到。”

    “说来听听。”

    “无非就是代替被救男孩感谢我,然后提出对我非法使用个性的不满,这次事件会记在我的个人档案里,没有多少用人单位会用随便使用个性的人,运气不好还会罚款。”希尔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无所谓得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署长不满的皱眉:“既然你都想清楚了,为什么还要做出违反法律的事?”

    希尔笑了。

    她坐起来看向署长,断腿断手似乎不影响她的行动,钻石化的女人一举一动优雅无比。

    但是一说话……

    “别开口,你简直拉低了这间屋子里的智商。”

    突如其来的人身攻击让所有人为之一振,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只有太宰治饶有兴致,唇边笑意渐渐加深。

    希尔继续说:“我不去,难道指望你去吗?”

    署长面色几番变化,说道:“从我个人的角度,该对你道谢,多亏你才没有出现死伤。可是,超常现象从开始到今天,没有规则和法律就没有如今的和平,任何与此相悖的人都该……”

    “始作俑者呢?”

    “敌人?自然是被关押起来。”

    “收收你虚伪的模样,肆意使用个性的明明是安德瓦,你们想要把责任推给敌人不是吗?反正他也是作奸犯科之人,多背一点罪名也无所谓,原则上不能让安德瓦陷入舆论漩涡。”

    “第二英雄,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公布出去他点了一间酒店,差点烧死普通民众,英雄团体的可信度将跌至谷底,政府也会非常头痛,那和公信力挂钩不是吗?”她语速极快,说着不好听的话,嗓音却韵味十足。

    “你在胡说什么?那都是敌人的胡作非为。”署长厉声呵斥她。

    “我是个侦探,收集证据发现真相是本能。至少公平点,相信我,我有一万种方法让政府威信扫地。”她钻石化的眼睛没有半分人类情感。

    大多数人喜爱的嗓音甜美动听,莺歌燕语,听着让人心旷神怡,而她的声音与之相去甚远,沧桑,仿佛一段低音贝斯的独奏响在寂静的深渊中。

    署长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那福尔摩斯小姐你可能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了。”

    室内气氛降至冰点。

    一个小警员在这时推开门被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阿诺,有客人来了。”

    “福尔摩斯小姐见不了人……”

    署长的话还没说完,门就直接被那位客人完全推开,

    一头白发,身形挺拔,穿着灰绿和服和深色羽织,双手揣在袖子里,目光清正,声音威严:“面构署长,你是要非法□□我的部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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