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眨眼, 到了八月七。
前一晚, 家里人添妆的日子。陆家人早早就来了县城, 准备第二天吃喜酒。
陆老头陆婆子作为长辈, 也是一家之主,添了五十两银子。
老大两口子手头钱不多,给添了十两银子。
老二两口子也是一样。
老四两口子手上钱多, 给添了二十两。
于大郎也来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 他窘迫地递出五两银子。
陆时秋定定看着他, 轻轻叹了口气, 把银子交给大丫。
大丫抿了抿嘴, 说好的二十两里, 现在只有五两。
理由很简单,他有了儿子。女儿就不稀罕了。
大丫原以为自己不会伤心, 可她看着于大郎局促不安的神情, 还是难过,定定看着亲爹半晌, 最终什么也没说。
众人异样的目光齐齐投到他身上,于大郎如坐针毡, 可他想起自家娘子的话,还是强忍着尴尬,留了下来。
第二日,天晴气爽,穿上一身嫁衣的大丫已经换好嫁衣, 梳上新妆。
陆时秋和木氏在外面招待客人。
三姐妹守在屋里陪她。二丫手里拿着个梨子啃得津津有味。
三丫和囡囡舍不得大丫,一边一边坐在她身边。
大丫见两个妹妹也不闹腾了,特别不习惯,不停宽慰她们,自己嫁人后,也会常回来看看的。
囡囡一针见血道,“你就别骗人了。大伯娘离家那么近,也没见她三不五时回一趟。”
大丫被她说得一愣,对嫁人的羞涩与期待全部换成了不安。
是啊,等她嫁了人,公公婆婆怎么可能会像爹娘一样宠她。
三丫见小妹一句话让大姐神色暗淡,暗暗瞪了囡囡一眼,暗道她不会说话。
囡囡讪讪笑了。
三丫拉住大姐的手,宽慰她,“大姐,你放心吧。大姐夫每天都要来咱家念书的。你要是想见爹娘,跟他一块来就行。”
囡囡自觉失言,也赶紧找补,点头如捣蒜,“对,对,尽管来就是。”
大丫这才开怀一点,只是神色间带了几分担忧。
没过多久,迎亲的队伍就来了。
作为女方,迎亲前都要刁难一番,陆时秋的两个弟子沈青墨和顾云翼便出题考他。
顾云翼本就是个半吊子,只是三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倒是沈青墨出的题目一题比一题难,但他倒也知道分寸,不至于让苏沫阳答不上,收不了场。
苏沫阳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按他的要求作了一首诗。
迎亲之后,经过一套流程,男方接过了新娘。
嫁妆一抬抬出了陆家大门。迎新队伍经过,喇叭声,锣鼓声震天,百姓喜爱热闹,全都围上来。瞧见这么多嫁妆,心里格外羡慕。
陆家倒是冷清多了。
陆时秋嫁大闺女,为了行驶方便,从县城出发,陆家没出五服的亲戚没来几个。
陆老头一大家除了老四要留下来念书,全都告辞回家了。
陆时秋送爹娘离开。
回到家,见两个闺女蹲在院子里无精打采。陪她们说了几句话。
两个丫头非常好哄,心情恢复得也快,拽着二丫一块去了后面学堂练习射箭。
陆时秋径直回了屋。
大女儿出嫁,木氏这个当娘的自然舍不得。一个人坐在屋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连陆时秋什么时候进来都没发现。
陆时秋坐到她身边,发出点动静,木氏才抖然回神,抹了把脸上的泪。
陆时秋叹了口气,“别哭了。”
木氏看了眼窗外眨了下眼睛,心情愈发难过,“我把她养这么大,以后就连见一面都难了。也不知道她到苏家习不习惯,日子好不好过。”
木氏曾经跳过一个火坑,所以她知道女人入了火坑,一辈子就毁了。
哪怕他们定亲前已经打探过苏家老两口的人品,但是日子过得好不好,得自己才知道。
木氏想到大丫从小心思就敏感,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爱跟别人说。
她要是真受委屈,估计也只会自己受着,不肯告诉他们。她就格外难过。
陆时秋毕竟只是男人,不懂木氏这些担心。在他看来,嫁给谁都要面临这个问题。现在想太多,只能是跟自己过不去,只好安抚她,“等她三日后回门,你仔细问问她。要是苏家待她不好,我一定会给她撑腰的。”
他既是苏沫阳的老丈人又是他的先生。怎么训都不为过。
木氏心里这才舒坦了。
三日眨眼即过,眼见着到了大丫回门的日子。
木氏一大早就换好了衣裳,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又勒令两个闺女老实一点,不要闹。
三丫和囡囡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乖巧地应了。
等木氏走出家门,三丫冲囡囡嘀嘀咕咕,“大姐一走,啥事都得自己来。真的好不习惯。”
大丫嫁人,是连柳大娘一块带走的。
三丫和囡囡要自己洗衣服。还得帮木氏烧饭做饭。
尤其是三丫,她又不用考科举,白天还得跟木氏一块学做衣服。
囡囡也觉得大姐走了,家里很冷清。
主要是晚上她跟三姐讲话,再也没人劝她们早点睡觉了。
这两天,早上她起床都比平时晚了一刻钟。最要命的是,为了赶时间,她头发也没梳好。被顾云翼指着好一通嘲笑。
待大丫进来,得到大家一致欢迎。
吃完饭,陆时秋拉着苏沫阳到后面学堂考教学问。
木氏把大丫拉到房里说悄悄话。三丫和囡囡想跟进去,被木氏哄了出来,只能躲在外面偷听。
三丫耳朵贴在门上,屏气凝神,全神贯注都没用。什么也听不清,看向近在咫尺的小妹,无声寻问,“你呢听到了吗”
囡囡摇头。一点都不听到。
她撅了撅嘴,娘也真是的,什么话还特地背着她们说。
就在两人急得上火时,房门从里面被人拉开。
大丫面红耳赤坐在床上,木氏站在门旁,给两个闺女一块碎银,“待会儿你们大姐就得回去,你俩买点东西给她带回去吧。”
明知道她娘是特地支开她们。三丫却不能不听,眼巴巴望道,“买什么东西”
木氏随口说了几样。三丫记在心里,拉着囡囡走也家门。
囡囡眼睛一亮,“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我可以绕到后面听她们讲话。”
说着,就要抛下三丫,躲到后面偷听。
三丫把人拽住,“行啦。娘支开我们,肯定是不想我们听。她要是知道,会不高兴的。”
囡囡没当一回事,“娘不高兴也不会冲我发火。没事的。”
三丫还是把人拽住,“走吧。等你嫁人的时候,娘肯定也要问你的。早和晚有什么区别吗”
囡囡一愣,咦,好像也是哦。
三丫暂时把她唬住了,“走,娘给了钱还多,看看能不能买些好吃的。”
听说有好吃的,囡囡眼睛一亮,蹦蹦跳跳到她旁边,“我要吃冰饮。”
“吃什么冰饮啊现在都八月了。当心闹肚子。”三丫不同意。
囡囡从善如流,“那就吃珍珠圆子。胡家酒楼有卖的。咱去吃。”
珍珠圆子要比冰饮便宜一半,三丫点头应了,“行。”
回来的时候,两人一人捧着一碗珍珠圆子。
囡囡突然想起一事,“爹说他在京城有个朋友也姓顾。跟顾家饭馆是一家子。你说沈青墨为什么跟胡家酒楼合作啊”
三丫被她问住了,“对啊为什么”
胡家酒楼生意还不如顾家饭馆呢。
再加上顾家饭馆在京城也有人脉。
囡囡急着知道这个问题,也不回去了,让三丫先回去,他去沈家找沈青墨。
三丫见她进了沈家大门,便也拎着东西进了自家大门。
囡囡到沈家的时候,沈青墨正在书房练字。
沈青墨的两个下人,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打扫卫生。
书房里只有沈青墨一人,囡囡推门进来的时候,沈青墨正在认真写字,他沉着一张脸,写字的动作非常凶狠,像是跟谁有仇。
“咦,你这字不错啊。这是谁的字帖”
囡囡突然出声,倒是吓了沈青墨一大跳。
他猛然回神,看到是她,脸上露出春风般的笑,“这是前朝临风居士的字帖。”
囡囡惊奇了,“不是说他的字帖都失传了吗你从哪弄到的”
沈青墨抿了抿嘴,低低道,“这些是我娘的陪嫁。”
囡囡察觉出他的声音有些低落,估摸触及到他的伤心事,赞道,“这字真不错。”
沈青墨不想聊这些,岔开话题,“你有事吗”
囡囡把那碗珍珠圆子递到他面前,“你为什么不跟顾家饭馆合作啊”她把顾家饭馆在京城也有分店的事说了。
沈青墨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抖然间冷了下来。囡囡被他这副神情吓住了。
沈青墨一直像个大哥哥,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太可怕了。
囡囡本能觉得不妙,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那个,我先回家了。”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溜烟跑了。
沈青墨抿了抿嘴,神神微微怔然。
晚上,一灯如豆。
陆时秋躺到炕上,木氏在边上小声道,“我今天仔细问过了,大丫过得挺好的。他们家的地都是租给别人的。家里那点活由柳姐来做,两人做点小事,也没什么矛盾。”
陆时秋知道她这几日过得提心吊胆,这会松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那你就别想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苏家这条件不错了。”
木氏也知道自己杞人忧天了,有些郝然,“是啊。多亏你帮她张罗。今儿她还偷偷跟我说,你待她好,将来她要好好报答你呢。”
大丫内敛,几乎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她一般都会有行动来表现,陆时秋笑了,“我说吃饭时,她怎么一个劲儿给我夹菜呢。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吧得亏沫阳这孩子不是那种粗心大意的。要是换个大老粗,就她这性子多吃亏啊。”
木氏点头,“谁说不是呢。”
陆时秋揽着木氏又说起一事,“家里攒得钱也够我们花的,不如你不要卖烧烤了吧咱家也算是书香之家,你出去卖烧烤,我担心别人会看低你。”
其实不是他不想起来的。而是前几日,他跟李明彦喝酒,对方提点了他。
李明彦以前出身大族,太明白那些大户人家是怎么想的了。
如果他真的想当大儒,他的人品就不能有瑕疵。
让娘子从事商贾,条件稍微不错的读书人都干不出来这事儿。
正如陆时秋看不起那些穷秀才压榨家人,他的形为也为大户人家所不耻。
木氏回头,看着他的眼睛,“那你会看低我吗”
陆时秋笑了,“我怎么可能会看低你。”他叹了口气,“在其位谋其政。”
见她不懂,陆时秋解释,“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就得做什么样的事。咱们得为女儿们着想。”
木氏舍不得。烧烤一个月也能得二三十两银子,交给谁她都舍不得。
可她相公说的对。她好歹也是状元的娘子。天天晚上出去卖烧烤,丢的是她相公的脸。
木氏有些头疼,“你觉得把生意交给谁好”
陆时秋想了想,“只能交给大嫂了。”
陈氏要照顾学堂那边,肯定没时间。四弟妹要照顾孩子,走不开。只有大嫂在家闲着。
“而且大嫂还有宏五帮忙。这小子成天在家惹是生非,我觉得叫过来帮忙也挺好。”
木氏肉疼,“可是那么多钱呢。”
他们现在攒得钱是挺多的,可谁会嫌银子少呢。而且日子还长着呢。
陆时秋跟木氏一样,他也舍不得这条来钱路子,要不然他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开口,“不如让大嫂分一半给我们。”
木氏迟疑,“大嫂肯吗”
陆时秋手枕在脑后,“我跟咱爹说,他肯定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他爹发话,大嫂不肯也得肯。
木氏想想也是,“那就听你的。”
陆时秋把她揽在怀里,“等咱囡囡考上状元。咱们就跟着她,到时候有你的好日子过呢。”
木氏笑了,“我就是闲不住的人。晚上不去卖烧烤,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陆时秋笑话她不懂得享福,“许多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好福气,你居然还不乐意。”
木氏想想自己还真是,噗嗤一声笑了。
陆时秋让三堂叔稍话给陆老头。没两天,洪氏拎着大包小包来了。
木氏把生意给了洪氏,挣得钱说分一半给他们,洪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不过洪氏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
前年,宏一已经成了亲。小两口一直分隔两地,到如今连孩子都没有,也确实不是个事儿。
陆老头让陆时秋帮忙掌掌眼,给老大一家在城东买个一进院子。到时候让孙媳搬到县城。
陆时秋找了牙纪,带着洪氏和宏一去挑房子。
看了五六处,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最终把房子定了下来。
宏三也从陆家搬到这房子里。
一家四口住进去,分别负责烧烤和海货铺子两处生意,日子过得很有奔头。
只是木氏闲下来,也着实有些不习惯,也不知怎地,脾气也不如以前好了。
陆时秋把自己会的菜谱写下来,让她没事就琢磨饭菜。
有事情忙,她应该能好一点了。
于是接下来,陆家的饭菜越来越香。香味勾得人受不了。
沈青墨要好一点,他到底是大户人家出生,以前也是过惯好日子的。一点口腹之欲,他忍得住。
顾家就不一样了,顾家大多数人忍得了,顾云翼却不行。
要是旁人家,顾云翼也就忍了,但是这是陆家做的饭菜。他需要忍吗两家关系这么好,完全没必要忍。
于是到了饭点,他腆着脸,端着自家炒的菜上门交流厨艺。
木氏被他逗笑了,让他坐下来一块吃。
陆时秋被他这没脸没皮弄得哭笑不得。
同时他心里又嘀咕,顾家上上下下都是老实巴交的性子,是怎么教出顾云翼这么厚脸皮的
顾云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跟你们说,我的命可好了。”
三丫和囡囡看着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你命怎么好了”
顾云翼喜滋滋道,“我是女皇接生的。”
囡囡不信,“你骗人。女皇怎么可能给你接过生呢。”
顾云翼见她们不信,急了,“我真没骗你。不信你们问我娘。当时我娘生的我的时候,稳婆都被县令大人叫过去了。我爷奶没法子,就去请大奶奶。她当时还没改嫁。还是我们顾家人。”
陆时秋倒是信了,他之前听顾永伯说过,他娘以前就以替人接生为计。后来她还进京给奉元帝的妃子接生。
囡囡眼睛亮得惊人,“她居然连接生都会。”
太厉害了吧
顾云翼见她信了,与有荣焉,“那当然了。”
时间一眨眼,到了九月中旬。
方永康终于如约而至。
正如陆时秋所料,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不仅有书童,随从,竟然还有个通房丫头。
陆时秋暗暗咂舌。却也没管他。
这么些人,空出来的两间房就不够他们住的。
陆时秋就让柳大郎的儿子柳金宝跑一趟牙行,叫了个牙纪过来。
“我也不知道你们来这么多人,只能另外租院子了。”
方永康也有些郝然,“爹娘,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在外。”
陆时秋了然,同时心里也难免把这事记在心上。以后自己要是收徒弟,不能只看天份,还得看对方家境,如果父母拖后腿,坚决不能要。
牙纪很快来了,介绍好几处院子。
都是这片的,随从似乎不放心,跟着牙纪一一前去看了。
一个时辰后,才终于把房子定下来。
地方不算远,但是四个人有必要租两进的院子吗多浪费呀。
陆时秋在心里吐槽,面上却半点没露。左右这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人家喜欢把钱往水里扔,他能说什么。
方永康这一来,陆时秋再次调整课程。
一开始,大家只是觉得多了一个同窗,课该怎么上还怎么上。
谁成想,自打他来了。课程完全变了样儿。
每隔三日,陆时秋就让柳大叔带他们进行实践课。
什么是实践课呢
真的是走到人民群众去。
一开始,到东市帮忙卖海鲜。美其名曰,融入百姓生活,这样写出来的诗才更有生活气息。
后来,到城门口帮衙役盘查过往行人。
再后来,到田间帮忙收割粮食。
甚至就连医馆都让他们跑一趟。
当然这不是白去的,写诗一首或是写一篇策论。
顾云翼和囡囡这两人倒是玩得很开心。
陆时冬和宏四从小长在海边,陆时秋怎么吩咐,他们就做什么。半点不含糊。
沈青墨,苏沫阳和方永康都是五谷不分,闹了不少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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