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田野上, 绿绿的麦苗顶着寒风摇曳。天空中飘着云,暖暖的阳光直射下来。
这就是女皇亲赐的十顷良田, 涨势极好。
这么多良田,交完税, 育婴堂的口粮完全没有问题。
他沿着田埂走, 问旁边人,“哪边可以建房子”
负责打理女皇私产的管家,带着他往前走, “这一处区域地势比较高,种麦子的时候不影响, 但是种稻子的时候, 水根本存不住。我觉得建在这儿比较合适。”
陆时秋四处打量, 前面这条路非常宽敞。两排马车并排都能走得下。
陆时秋点头, “那就这儿了。”
看完地方,陆时秋回了客栈。
要建育婴堂, 肯定要找人手。陆时秋对京城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哪些人比较负责。所以他打算找严老爷帮忙。
陆时秋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捯饬得精神利索,腰间还挂了一块玉。一副风流雅士的打扮。
带着张夫的信到严府见严老爷。
门房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当即请他进客厅, 他到后院请人。
陆时秋等候的功夫,有小厮奉上茶盏,没一会儿严老爷就来了。
几年未见,严老爷似乎没有当初的精神气, 神色苍老许多。
看到来人是陆时秋,严老爷有一瞬间惊愕,随即挥退扶着他的丫鬟,坐到陆时秋旁边,“陆状元来严府大驾光临,倒是严府的福气了。”
这态度比起之前上了好几个档次。
陆时秋却一点也不觉得突兀。甚至他对严老爷还是很敬服的。
当初他只是一个秀才,严老爷看在亲戚的份上要了十万斤蛤蜊干,这份情谊实属难得。
陆时秋也没有托大,跟他客套几句,就把张夫的信递过去。
严老爷接过来,当着陆时秋的面读了起来,末了他叹了口气,“我这妹妹当真是懂我。”
虽然陆时秋没看过信,但他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张夫人想让陆时秋帮严家教出一个举人。但严老爷对他应该还有点不满。毕竟他当初可是写了诗讽刺严老爷。稍微要点脸,都会把这事记在心里。
严老爷没有发火,一是因为他是生意人,性子比较圆融,不轻易得罪别人。二是他们确实是亲戚。三是他们身份不是一个层次的。没有必要争一时长短。
严老爷轻轻咳了咳,“实不相瞒,我六个孙儿两个月前就已回了老家考乡试。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现在乡试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
只是看着他没什么精神,陆时秋心里一个咯噔。
陆时秋试探着问,“严老爷可是已经知道乡试结果了”
严老爷点头,“知道了。昨日就有人快马加鞭给我送了信,六个孙儿全部折了。”
陆时秋心里一叹。果然如此
“事已至此,严老爷还得放宽心才是。”陆时秋只能安慰他。
严老爷摇头,无力摆了摆手,“想我十六个孙儿,精心栽培,拖了那么多关系请名师教导他们,才教出六个秀才。没想到一个举人都没中。难不成我严家真的只能从事这商贾之业,不能改换门庭吗”
陆时秋真的很难想到,之前老当益壮的严老爷会这么难过。
他还能说什么。
陆时秋只能安慰他,“如果严老爷信我,我定必能给你培养出一个举子出来。”
他这话谦虚了。就冲严老爷这份心思,估计那十万两赏银不是虚的。他要是买了一瓶思维力神仙水和记忆力药水,再加上他的指点,教出一个举子根本不成问题。
严老爷定定看了他半晌,这可是他头一回看到有人如此大言不惭。
陆时秋唯有以笑应对。
严老爷人老成精,真的头一回见过陆时秋这样的人。
说他市侩吧人家轻轻松松就中了状元。念书时间仅仅只用了三年时间。
说他清高吧他妹妹信里明明白白写着,对方是看中那十万两赏银。
严老爷思虑再三,狠了狠心,“行,只要你真能给我培养出一个举子。我必定奉上十万两赏银。”
陆时秋就爱听这话,“好”
严老爷精神大好,喊了管家,让他赶紧整一桌好酒好菜,他要设宴款待陆时秋。
陆时秋有事相求,自然不会拒绝。
下人动作很快,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一桌好饭好菜就摆好了。
几乎全是陆时秋没吃过的菜。味道一顶一的好。
严老爷心情好,还招了歌舞前来助兴。
那弹琵琶的姑娘不过十五六,长得水灵灵的,琵琶弹得非常好,歌声也婉转动听。
陆时秋听得差点入神,等他醒过来,看向严老爷,见他正搂着一个容貌艳丽的丫鬟亲相。
陆时秋“”
艾玛,他又想写诗骂人怎么办
陆时秋当然没有骂人,他直接打了个嗝。
就是这声嗝,严老爷兴致全没了。把丫鬟和歌舞全部挥退。
陆时秋咽了大半杯茶,才开始说正事,“我打算成立一个育婴堂。想请严老爷帮忙建房子。”
说起正事,严老爷神色立刻正经起来,“你建育婴堂干什么”
“做善事呗。那些孩子生下来就被掐死,太可怜了。”
陆时秋想起囡囡前九世,每一世都活得那么凄惨。他打心底愿意帮四乙这个忙。
严老爷被他这副神情弄得有些糊涂了,“你就为了建育婴堂,所以才答应替我严家教出个举子”
陆时秋点头,“有赏银,我的动力更足。”
严老爷惊讶了好半天,不得不提醒他,“你知道养一个婴儿要花多少钱吗”
先不提盖房子的钱。就单单口粮。就能把人拖死。
陆时秋没当一回事,“女皇赏了我十万顷良田。吃的完全没问题。别的不说,京城附近的几个城镇,至少女婴存活下来的几率能大些。”
严老爷没话说了,“我严家也给不少地方捐过银,施过粥,建过桥,旁人都说我一句大善人。但你才是个真正的善人。”
陆时秋摆手,“不。你做的那些也是善事。善事不分大小。”
严老爷笑了,“既然你找我了,我肯定给你办得妥妥的。建房子这事儿简单,我底下就有一批匠人。你想搭多大的院子”
“造型要简单的。一排一排就行。暂时先建两亩地。如果人多,再扩大。”陆时秋早就想好了。
严老爷点头,“院子搭好,肯定还得打井,打床铺,柜子,桌椅板凳之类的。”
陆时秋从怀里掏出银票,“一千两够吗”
严老爷拿了八百两,“不用那么多。家具没必要用太好了的,普通杨树就成。”
陆时秋点头,“听你的。”
他还是把二百两推给对方,“剩下的钱先拿着吧。我还要赶回家过年。明年会来一趟京城。”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四人的考试结果,但沈青墨天资聪颖,人也勤奋,中举应该不成问题。
严老爷收下了,“好。到时候,让你看看我那些孙子,随你挑。”
陆时秋笑了,“好。”
陆时秋想起自己说要成立女子药铺,便向严老爷讨个主意。
对方经营有道,如果能得他提点,开起来也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严老爷支了支下巴,“等你把育婴堂开起来。收到的只是些襁褓中的孤女。这女子药铺是不是开得早了些”
陆时秋却已有考量,“现在先开起来。到时候让这些孩子进去帮忙。”
女子十三岁就及笄,八岁就能当个小大人用了。重活干不了,但是磨药,碾药,捡药这类活,完全没问题。
严老爷倒是知道一人,“惠民局就有医女,你若真想开女子药铺,可以找她们帮忙。”
陆时秋眼睛一亮,冲严老爷拱手行礼。
严老爷笑笑,“京城房价极高,你若想开女子药铺,恐怕那铺面不低啊。”
陆时秋问了价格。
严老爷比划个数字。
陆时秋暗暗咂舌,这么贵吗
只是再贵,陆时秋也得买,这可是给育婴堂开源的,他看向严老爷,“不知严老爷能否帮忙介绍好铺面”
严老爷见他问自己了,提了几点,“既然你这药铺是为女子开的,最好不要选在太热闹的地方。你想想啊,但凡女子,没嫁人的,谁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有疾”
这理由很充分。
陆时秋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但是你也不能选在太偏的地方。找起来也不太方便。”
陆时秋点头。
“最好的办法,就是选在太华路后面那片房子。选路边的大宅子。”
陆时秋来京城不多。
所以不知道太华路后面住的都是京城本地人。考取功名的人陆陆续续搬了家。又因为是祖产,所以轻易不会卖掉。房子便一直空在那里。
那片房子比较旧,离热闹集市比较远,商人也不会到那边租房子。
很符合刚才那两个条件,位置不偏僻,人也少。
陆时秋立刻向严老爷道谢。
两人吃完酒,陆时秋便回了客栈。
一夜醉酒,头有些疼,歇了半天,下午缓和许多。
陆时秋便去了太华路。
他围着这片区域绕了一圈,最中看中靠边上的这处宅子。
这宅子看起来很大,房子很旧,门前杂草丛生,瞧着有些落败之象。
陆时秋走到门前,扣了扣门环。
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头,年纪极大,又聋又哑,交流极不顺畅。
陆时秋只能站在门口徘徊,不多时,从另一端走过来一个妇人,陆时秋走过去向她打听。
那妇人见他问这处房子,便道,“这房子的主人在外地当官。明年六月,估计要回京述职。到时候你再上门看看。”
过完年,他肯定要过来,到时候问问也不耽误什么,陆时秋向她道谢,告辞离开了。
接下来几日,陆时秋在京城四处闲逛。
陆时秋在珍宝阁看到有卖玻璃镜,足有面盘那么大。只是这东西容易坏,他拿回去,路上再脆了,多浪费。
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出了珍宝阁,陆时秋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瞧,居然是几年未见的大头。
小小年少已经长成小伙子。
个头蹿得飞快,脸上全是笑,“陆三叔,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陆时秋笑笑,“已经好几天了。”
他四下看了看,带着大头进了一间茶肆,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陆时秋问起这几年的境况。
大头有些郝然,“我跟着师傅到处走。一年回一趟京城。师傅进宫献画,我就四处逛逛。”
陆时秋见他精神熠熠,笑容也比以前多了,猜想他日子过得应该不错,“那就好。你有出息了,我也能放心了。”
大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递给陆时秋。
陆时秋唬了一跳,赶紧推回去,“你这是干什么”
大头挠挠头,“去年我献了一幅画,女皇非常喜欢,赏了我二百两银子。我跟着师傅也没什么嚼用,拿着也不安全。三叔你帮我收着吧。”
陆时秋猜想这孩子到处闯,拿着这么多银票也确实不安全,点头接过来。
大头又问起他住在哪里,陆时秋把自己住的地方告诉他,“不过我明日就要回去了。等过完年,我再去先生府上拜访。”
大头有些迟疑,“先生可能会在春闱前离开京城。”
徐会不喜热闹。最厌烦争名夺利的事情。所以早早避开。
陆时秋定了定神,“那我跟你一起到徐府拜访吧。”
说着,陆时秋带着大头采买了些东西。
大头见他一会儿花掉一百多两,暗暗咂舌,“三叔,这也太贵重了吧”
陆时秋摆手,“你师傅好歹也教过我画。好几年没见,怎么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就冲徐会送给三丫那些书画,他买多少东西都不为过。
大头带着陆时秋到徐府,问了门房,徐会还在宫里没回来。
“咱们进去等吧。”大头径直带着他往里走。
陆时秋看他熟门熟路,想来徐府这些下人已经拿他当半个主子了,心里稍安。
大头带他到书房,欣赏自己这些年的画作。
几乎全是素描画,人物,静物参半。
静物就不说了,这些人物画得非常传神。
几年前,他的画作明显带着几分粗糙与生涩,现在却是线条简练、收放自如,寥寥数笔就捕捉到了人物的神态。
陆时秋由衷为他自豪,“你进步得很快。”
大头有些苦恼,“女皇说看过我的画总是明显觉得悲伤。她想让我为她创造一幅能让人觉得幸福的画作,我琢磨了一整年,也没有画出来。”
悲伤陆时秋在这些画作上扫了一眼。抛开静物不存在悲喜。
这些人物无一不是基层的小人物。眼皮耷拉,皱纹横生,嘴角抿紧。确如女皇所说,看一眼就让人悲伤。
大头的这些画作,他喜欢,女皇喜欢,但是不代表别人喜欢。
这些画作几乎没有什么美感所言。不符合现如今画作标准。
如果大头能画出让人幸福的画作,传递的精神的确更容易打动别人。
陆时秋想了想,“你应该多去感受一下。比如好看的歌舞。观察那些发自内心笑的人是什么样。注意他们的表情。”
大头叹了口气,“我一整年走遍人人山水,看过无数人欢笑。但是笑容真的很难捕捉到。”
大头从小吃尽苦头,对别人的喜事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他就得花更多时间来观察。
一个人再怎么欢快,真诚的笑容也维持不了多久。
他最后只能前功尽弃。
陆时秋摸摸下巴,突然想起顾云翼中了秀才,高兴一整天。
他把这事说给大头听。
大头眼睛一亮,“三叔,你的意思是让我观察那些举子”
“是啊。你想想啊,中了进士可比中秀才难多了。有些人蹉跎大半生才考中,笑容是不是能维持得更久些”
有道理大头点头如捣蒜,“太对了”
他立刻道,“等先生回来,我就跟他说。”
说话的功夫,徐会已经回来了。外头传来下人的招呼声。
大头赶紧带陆时秋出去。
徐会依旧老当益壮,走路带风。
看到陆时秋,他眼睛亮了一瞬。
陆时秋上前给他见礼,徐会拍拍陆时秋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弟子。你也是好样的。”
陆时秋一头雾水,他做什么了,当得起徐会这么夸赞
徐会很快给他解惑,“我听说你中了状元,辞官不授。如此淡薄名利,像我”
陆时秋“”
他真当不起这句夸赞。他比谁都渴望出名。
不等他解释,徐会已经看向大头,“你的画,女皇看过了,非常满意。知道你爱银子,她赏了你五百两。”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大头。
大头喜滋滋接过来,转手就交给陆时秋。
陆时秋却没有收,“你不是要留下来吗怎么也得留点银子在身上吧”
大头想了想也对,把银票揣到怀里收好。
徐会奇了,“留下来你留下来干什么”
大头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徐会笑容顿住,表情相当难看,哼了哼,“画那些俗人作甚。浪费笔墨。”
大头挠挠头,他当然知道师傅脾气很硬,可是他走了一年,没有一点进步,留下来也许是条出路呢。
陆时秋似是看出大头的迟疑,劝道,“先生这话就假了。正如我擅长反讽诗,大头也可以自创反讽画啊”
徐会直直看过来,虚心求教,“何为反讽画”
“考名,得意忘形,那大笑不正是对功名利禄的嘲讽吗”陆时秋不咸不淡地道。
徐会琢磨半晌,一拍桌子,看向大头,“对你就这么画。”
“是”大头喜滋滋应下。而后一脸钦佩看着陆时秋。三叔真的太会说话啦。居然这么快就能让师傅同意了。
徐会拉着陆时秋到他书房,欣赏他近几年的画作。
陆时秋懂画,提出不少宝贵的意见。
徐会这人也怪,他喜欢听人夸赞,更喜欢别人批评,尤其是能说服他,他更高兴。
十几张画作,陆时秋几乎每张都能找出不足之处。
到最后,只有一张幸免。
徐会点了火盆,把这些画作一把火全烧了。
只余这一幅赠给陆时秋。
陆时秋看着火舌把画作全部吞咽,咽了口唾沫,“好几年的画作一把火全烧了,多可惜。”
徐会点了点自己的脑子,“更好的画作在我脑子里。这些瑕疵品只会阻碍我进步。烧了才是正理。”
陆时秋瞠目结舌。他真的不懂这些视名利如粪土的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几年心血说烧就烧,真的太洒脱了。
捧着那幅画作回客栈的路上,陆时秋心想,他这一辈子估计都没办法像徐会这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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