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焕在改名之后, 傅明衡曾找到他进行过一场谈话。
“为什么要改名, 你知道家里多有多生气吗爸大发雷霆,要不是妈拦着, 差点就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傅明衡问。
但傅知焕却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扯了下唇角,突地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知道什么叫做无罪推定原则吗”
“什么”
“未经审判证明有罪确定前, 推定被控告者无罪, 是现代法治国家刑事司法通行的一项重要原则。换而言之, 就是在没有关键性证据的情况下,即使你知道一个人有罪, 却依旧无法将他定罪。”
“这和你改名有什么关系”
傅知焕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用指节扣了扣桌面, 然后站起身“没事, 去吃饭吧。”
傅知焕在上高中的时候, 曾经发生了一件事。
有一天晚上,警察接到举报。
有个叫做金晨赫的混混, 在打牌期间和人发生了口舌, 直接撂桌子而起拿瓶子给人脑袋开了瓢, 争执之下还叫嚣着“莫惹我啊老子十二年前可是杀过人的。”
在周围的人报警后, 警察迅速拘留了金晨赫,并且调查了他过往的案底,但发现他只是因为一些打架斗殴偷窃之类的事情进过局子, 并没有杀人的案底。
唯一一件与谋杀能扯得上关系的, 只有在十二年前, 傅知焕妹妹残忍遇害的那起案子。
金晨赫曾在那个时候被警方带走进行调查与询问,但不过当时没有任何证据加上与尸体上犯人的dna并不符合,所以没有被列为嫌疑人。
既然这件事同声名显赫的傅家有关,警方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那位混混进行了盘查。
但他却一口咬定“怎么可能杀人呢我就是想起当年那件事,想吓唬他们一下而已。”
冲动之下说的话不能被当做证词,加上在警方的调查后,也确实没有发现有用的证据,于是只能在批评教育拘留几天之后,对他进行了释放。
金晨赫离开拘留所的那天,遇见了傅知焕。
傅知焕站在门前斑马线对面的红绿灯下,道路上车水马龙,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
他穿着干净素白的校服衬衫,但却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显得十分打眼。
金晨赫吹着口哨,吊儿郎当的等着红绿灯。
红灯变绿,他也顺着人流,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一回头,一眼就看见伫立在红绿灯下,平静朝自己望来的傅知焕。
傅知焕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单肩背着书包。漆黑的发,深邃的瞳,但却让人莫名的感到触目惊心。
金晨赫脸色突然一变,他瞳孔微缩,手指轻轻颤抖了下,然后下意识地握成拳,仓促地挪开自己的目光。
接着,加快了步伐,同傅知焕擦肩走过。
“这位先生。”
而就在这时,金晨赫突然听见傅知焕喊住自己。
他后背僵直,僵硬地转过头,问“什么事”
傅知焕抬眼看他,许久之后才突地淡淡笑了声,昂首朝他面前示意了下“没事,注意看路。”
这么多年来,傅知焕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杀死傅予情凶手的追查。
当从父母的口中,以及多方打听,听到金晨赫在被带走前曾提到“十二年前杀死一个人”这句话的时候,傅知焕几乎就有预感,自己妹妹的死,面前这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因为金晨赫报出的时间太准确了。
就像你问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是多少年前从高中毕业这个问题时,大多数人都会在脑内进行简单的加减法,没有办法迅速精准的报出数据。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居然还能在情绪激动情况下,无比清晰地记得“十二年前”这个准确的时间。
如果真的是件同他毫无关系的事,金晨赫的记忆绝不会如此深刻。
傅知焕想测试一下自己的猜想。
果然,在过马路的时候,他就能从那人的反应中确定
金晨赫一定认识自己。
可是在傅知焕的记忆中,分明是从未与金晨赫碰过面。
那么他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呢
傅知焕回忆起,当年在游乐园里,同妹妹走失之后,在焦急寻找下,曾与一个推着垃圾车行色匆匆的男人相撞。
“注意看路。”
男人皱眉,语气中都带着几分急躁与凶狠。
时间交叠。
当年那张男人的脸隐隐约约和当下重合起来,最终变得无比清晰金晨赫。
是这张脸。
十二年前傅知焕无法进行判断,但是此刻他却能确认,金晨赫就算不是最后的真凶,也一定与傅予情的死脱不了干系。
但这一切都仅仅是自己的猜测。
他想知道一个真相。
从那以后,傅知焕从没有放弃过对傅予情被害案的追查,也从未放弃过对金晨赫的关注。
但这么多年来,无数警员都没办法找到的证据,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浮出水面。
即使傅知焕知道金晨赫可能会了解当年那件凶杀案的真相,却依旧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对他进行调查。因为在法律上,不可能没有证据仅凭借自己的直觉,就去调查一个人。
所以为什么傅知焕会改掉自己的名字。
傅律。
缚律。
傅知焕从骨子里就是个冷静的人。
用恶惩治恶,是他不会允许自己做的事情。但是越清醒知道这一点,反而会更为煎熬。
他开始逐渐远离自己的家人,变得孤僻而又独来独往,不喜与任何人深交。
所有人都觉得,傅知焕是个冷静到可怕,公平公正到苛刻的人。他几乎生来就适合呆在这个位置,犹如白纸黑字的法律条文一样,像是被剥离了所有感性的去处理每一件事。
其实只有傅知焕知道,在预料到陆柯陈的计划时,他仿佛透过无数层光影,隐隐约约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他们并不完全是在对立面。
更像是在透过一面镜子互相凝望。
或许是一点零星的理智维持着傅知焕不去迈入光影那头的黑暗,但在每一次替傅予情扫墓时,都仿佛被一条看不见的线拉扯着隐隐下坠。
“傅予情是我见过最懂事的孩子,如果她还活着,肯定不希望看见自己最喜欢的哥哥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傅知焕没有坠入那潭深渊。
但是眼睁睁地看着“真相”就在自己的眼前,但没有任何方法靠近。而傅予情却仍然长眠于墓碑之下,无法讨回公道,但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对傅知焕来说如同凌迟。
“你怎么了”
突然一道轻轻的女声打断了傅知焕的思绪。
温阮扬起头,稍稍靠近傅知焕的身边,语气带着些担忧“怎么突然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傅知焕方才混沌的思维被拉回了一丝清明,他垂眼,偏过头,淡淡道“没事。”
“我刚刚查了查我邮件里之前的备份文件,找到了陆柯陈的家庭地址。之前我当他的辩护律师时,曾经去他家拜访过。”
温阮一边翻找着手机里的资料,眉头拧起“你等会能不能带我去一趟或者你先回去,我自己打车过去。”
傅知焕“你想劝他”
“嗯。”
温阮记下那行家庭住址,点了下头,平静道“可能你觉得是在多管闲事,但是三年前我没有帮到他,这次至少不想袖手旁观。”
“至少我觉得,如果我是秦宛,可能也不会想要这种结局。”
温阮转过头,将唇角一勾,眉头微皱,笑容泛苦。
但那双好看的眼睛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明亮。
傅知焕瞳孔微缩。
他突然想起许久之前,自己对傅明衡说“我和温阮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其实这句话并不是贬义。
如果有,那么一定是在讽刺自己。
温阮很干净,从来都是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充满热忱。
而自己不是。
此时老医生已经上完了药,温阮笑着道了声谢,然后艰难地站起身。
她低头,见傅知焕没有回应,心里猜想他恐怕是不愿意多管闲事,于是随口道“那我先去打车了”
“走吧。”
傅知焕起身,伸出手握住温阮的手腕,然后说道“我送你去。”
汽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
现在已经将近十点,这个时间段,马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车辆,到处显得空旷而又寂静。
温阮坐在副驾驶座。
她一直悄悄咪咪地转过头去偷瞄一旁的傅知焕。
总觉得从诊所那会儿开始,身旁这个人好像变得更闷了。
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
车开了好一会儿,温阮决定要打破这个局面,稍微哄一下身边这个人形低气压排放器。
于是她悄悄朝着傅知焕的方向坐近,咳嗽一声,道“开车是不是很无聊”
傅知焕看她一眼,没说话。
温阮“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傅知焕看她一眼。
虽然傅知焕没回答温阮的话,但是她还是自顾自讲了起来“从前有一颗好吃的巧克力和一颗不好吃的巧克力,然后有一天好吃的巧克力对不好吃的巧克力说我要把你推进海里去然后你猜怎么了”
末了,她顿了一会儿,继续接道。
“然后不好吃的巧克力就被推进海里了”
傅知焕“”
傅知焕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温阮反而先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揉了揉含泪的眼睛,见一旁的人没有反应,于是开启了自己第二个冷笑话“你知道什么叫笑里藏刀吗”
“就是哈哈哈刀哈哈哈哈。”
傅知焕“”
然后,温阮为了逗笑傅知焕,乐此不疲地从“火柴觉得头痒”一路讲到“北极熊拔毛之后觉得好冷”,整个车厢内都弥漫着她快乐的笑声。
一路开到陆柯陈家的楼底下,温阮都没听见傅知焕吱一声。
她萎靡不振地将下巴搁在了车前台上,吹了吹自己的刘海,语气里还带着些失落“逗你笑真难。”
傅知焕没说话,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替温阮解开安全带,接着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伸出手“下来吧。”
或许是因为傅知焕的冷淡,温阮也有些小委屈“你今天晚上为什么一直都不高兴啊”
“我都讲了那么多笑话逗你”
“我一个受伤人士都没哼哼唧唧呢”
“而且一路都还不理人”
“我情绪波动了。”
傅知焕一边扶着温阮下来,一边听着她这一连串的许诺,却还是沉默不语。
就在温阮也终于放弃自己的撒娇战术。
正当她丧气地转过头时,突然听见傅知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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