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经叩拜、礼祭、添飨春祭礼成,内侍引着宁娆和江璃去厢房稍作休憩, 便可直接起驾回宫。
百官将要散去时, 陈宣若瞅准了时机快步走到宁娆跟前,笑得眼冒桃花“娘娘,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娘娘”
宁娆将拳头握的咯咯响, 咬牙切齿地瞪他, 陈宣若依旧幸灾乐祸, 笑容不减, 却畏惧她的拳头, 身形一闪,溜了。
唉
宁娆抱住厢房的穹柱, 将脸贴在上面,愁眉苦脸地叹气。
江璃自斟了一杯茶,瞥了她一眼“你还有脸在这儿唉声叹气, 我的脸全都被你给丢尽了。现下那帮人在背后指不定怎么编排议论我呢。”
“我冤我太冤了”宁娆跺脚“我什么时候打过你啊什么时候踹过你啊我跟你打架我连三招都接不住,好不容易放句狠话还被那么多人都听去了,平白担了个凶狠的恶名, 还这么名不副实”
她眨了眨眼, 从柱子后探出头来, 试探着问“要不我们两再打一架, 你让让我啊”
江璃饮了半杯茶, 将茶瓯搁回案几上, 径直起身, 过来揪住宁娆的耳朵, 边拖着她往外走,边道“你给我老实点,回宫以后好好喝药,好好学宫里的规矩,少出幺蛾子。”
宁娆边往外拽自己的耳朵,边哭丧着脸道“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你怎么跟我爹一个路数,都喜欢揪我耳朵”
江璃突然停住,将手收回来,看宁娆“你爹”他拧眉“我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事”
他垂眸思索片刻,倏然瞪大了眼“猫”
大喊着狂奔了出去
宁娆望着江璃的背影,幽幽地摇了摇头,难不成傻还能传染么
猫没事,被崔阮浩养的毛色软亮,油光润滑。
雪白团绒似得趴在绣榻上,抻着脖子啜饮凹碟里的牛奶,屁股一撅一撅甚是惬意的模样。
江璃摸了摸它,正要再添点牛奶,崔阮浩忙道“陛下,够了,现在还小喝不了这么多。”
正说着,内侍来禀“端睦公主和南贵女求见。”
江璃抚摸猫的动作一滞,抬头看向殿门,见檐下果真站了两个人,稍高些的是他的姑姑端睦,一袭宝蓝缎衣用金线绣了整幅的鹿纹在上面,稍矮些的大概就是南莹婉,一袭玉色折枝纱襦裙,半端着臂弯,阔袖刚刚及脚踝,一如既往的素净。
崔阮浩仔细觑看江璃的脸色,试探道“奴才亲自请进来”
江璃点了点头。
他对这位姑姑和表妹总是与常人不同,不光是因为亲缘所在,更重要的是她们是太傅南安望的妻女。
当年江璃被滟妃嫉恨算计,小小年纪要被逐出长安,满朝文武畏惧滟妃威势,没有一个敢挺身而出替他说一两句话的。
只有太傅南安望不惧强权,放弃了如日中天的大好前程,将妻女丢在长安,保护着年幼的江璃一路往那穷僻的沛县而去。
在沛县的日子也并不安稳。
沛县毗邻南淮,多有云梁人出没,其中不知藏了多少滟妃的杀手,明里暗里想要江璃的命。
太傅无奈,只能带着江璃躲进了陶公村。
那村子贫瘠,生活困苦,他们又不能抛头露面,还得时时提防身边出现的可疑人,日子可想而知的艰难。
一年到头江璃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端睦姑姑带着南莹婉来看他们。
因要避开滟妃的耳目,所以母女二人总是化妆成农家女子,拿着一大一小两个菜篮子迂回曲折地找过来。
他们四人会在茅舍里点一只昏暗的油灯,用端睦姑姑带来的食材烧一桌子菜,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在江璃最孤寂、最惨淡、最难捱的十年里,唯一的温情便是这一家人所给与的。
他深吸了口气,从那些泛黄的旧日回忆里出来,崔阮浩已引着端睦和南莹婉进来了。
两人见过礼后,江璃让崔阮浩搬了两张凳子过来。
春光明媚,宁娆换上柔软的丝缎衣,卸下假髻和凤钗,躺在榻上边打滚,边吃栗子糕,沐浴着灌进轩窗的和煦春风和阳光,由衷地感叹还是自己家舒服啊。
正打了个哈欠,拖过被衾想睡一觉,英儒来了。
他吧嗒吧嗒跑进来,后面跟了个那书箧的内侍,看来是刚从鸿学馆下学回来。
英儒叉着腰,站在榻前大喊“母后,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有心思睡觉”
宁娆眼皮打架,强撑出来一道缝,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了我怎么就不能有心思睡觉了”
“你知不知道,莹婉表姑回来了”
“谁啊”
英儒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挣扎着往榻上爬,两条小短腿悬了空,一下一下地晃悠,恨不得揪着宁娆的耳朵说“莹婉表姑就是端睦公主的女儿,是父皇的表妹,是跟父皇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昨夜从皇祖母那里偷听来,莹婉表姑想跟自己的夫君申允伯和离,可偏偏申允伯不愿意,两下里僵持住了。所以母女两要来求父皇下旨,准他们和离。这表姑没成亲时就对父皇痴情到骨子里,眼下若是和离了恢复自由身,那定是要长长久久地留在长安的。宫里大节小宴,宗亲来往不断,将来肯定是要时常和父皇见面的,母后,你睁开眼,你怎么还能睡得着”
宁娆艰难地睁开眼,看着英儒皱着脸,伸手将他抱进怀里,道“这是你父皇自己的事,你小小年纪怎好去管大人的事听母后的话,好好念书就成了。”
英儒鼓起嘴,气愤道“我是不好管,可是好管的人不管,我又能怎么样”
他瞪圆了眼,盯着宁娆看了一会儿,突然抹起了眼泪,哽咽道“父皇若是纳了莹婉表姑为妃,与她再生个小弟弟,那父皇就不会喜欢我了,到时我将书念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当年父皇像我这么大时就是过目不忘的神童,那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皇爷爷送去了沛县。”
“若是寻常时候我倒也不会太担心,可现在母后你是这么个情形,我怎能不怕”
宁娆爬起来给他擦眼泪,他小小的脸儿上挂着涟涟不绝的泪珠,一下一下的抽泣,看得她格外心疼“瞧你说的,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啊”
英儒那小手掌抹干净泪,瞪着清莹净澈地眼睛看宁娆“母后,我问你自从你中毒醒过来之后父皇他有过从你身后悄悄靠近然后抱你吗有清晨醒来给你梳头替你画眉吗有抱着你转过圈圈吗”
宁娆
看不出来,江璃那个闷骚还这么有情趣
看过她的反应,英儒提高了声调“一次都没有,对不对他连昭阳殿都不大来了,这分明就是要变心的样子”
变心这好像是挺严重的事
宁娆有些困惑,问英儒“那你说怎么办”
英儒将鼻涕吸进去,擦干泪,站起来,颇具气势地看住宁娆,道“母后现下就带着我去宣室殿,在那个莹婉表姑的面前做出一副和父皇无比恩爱的样子,让她知难而退。”
他的手握了握,抓住宁娆的,像是下定了决心“你等着我,我一定把太医给你带来。”
宁娆已疼的意识模糊,却还是触到了他眼中那一抹决绝的机锋,心中不安,想要叫住他,可是他身形一晃,已迅速从侧门闪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一片脚步叠蹋的纷杂,有太医给她请脉,有宫女进来送热水,隔着雨幕,忙乱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的啼哭破开了沉闷,让一切归于沉寂。
至此往后,再也没有那夜的仓皇无助和兵荒马乱,一切安稳平和,伴着春雨淅沥,江璃回来了。
她脑中仿佛有千根针扎下,跌倒在案几前,小静和母亲慌慌张张地来扶她“阿娆,你怎么了”
她的头好像要裂开一样,在痛楚中脑中成形的画面却愈加清晰。
江璃抱着一个明黄的襁褓坐在她床边,将那皲皱的小婴孩给她看“阿娆,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是大魏的太子。”
太子她心里的声音格外清晰我要一个太子的名分又有什么意思
她躺在榻上,脸色虚白地看着江璃欲言又止。
宁娆陷在梦中,看着四年的自己格外上火,恨不得上去揪着自己的耳朵大喊问他啊问他为什么把稳婆赶走,问他为什么在你生产时丢下你若是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给他一巴掌,管他是不是皇帝,卯足了劲抽他
可是四年前的这个宁娆只是凝望着江璃沉默了一会儿,以略微沙哑疲倦的声音说“景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
江璃神情微滞,面上的笑暗淡了几许,但还是给她掖了被角,温和地说“好,那你歇着吧,我把英儒抱走,省的他吵到你。”
他起身,动作极其缓慢,好像在等着宁娆随时能叫住他一样
可是没有,宁娆闭上了眼,宛若玉砌的姣美面庞越发像雕像,在叠帐挽纱后安谧宁静,仿佛很快就睡了过去。
江璃走后,她睁开了眼,歪头怔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不言不语。
再往后便是沸沸扬扬的朝堂公审和给楚王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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