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自打欢颜回到宫里, 京城不是下雪就是阴天, 这天难得出太阳,她终于踏出乾清宫大门。

    “主子, 听说御花园的红梅已经开了, 不如去折些回来插瓶。”大冬天,她愿意出来一趟可不容易, 听琴陪着她在乾清宫附近走了一会后提议。

    有康熙替她建造的玻璃花房在,即便在寒冬腊月,她屋里也是不缺鲜花的。

    不过既然是冬日,还有什么花比红梅更应景

    欢颜颔首后,带着人前往御花园。

    如今宫里宫外谁人不知, 皇上独宠皇后一人,后宫已经形同虚设, 沿路上遇到她的宫女、太监都十分恭敬的行礼。

    等欢颜带着人来到梅林附近时, 坐在八角琉璃亭中的德妃第一时间看到她。

    时隔一年未见,她依旧是那么美,面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反观自己,却早已年华老去。

    德妃捏紧手里的帕子,心里有些意难平。

    “额娘,皇额娘过来了。”四福晋见她微微出神,犹豫两秒后还是开口提醒。

    德妃淡淡扫她一眼后, 起身走向亭外“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在她的带领下, 四福晋与周围的宫女异口同声的向欢颜行礼。

    欢颜免礼后道“你们自便就是。”说完, 径直带着人进入梅林中,开始挑选梅枝。

    她没有不喜,也没有为难,可那种全然不将她放在心上的态度,让德妃愈发不舒服。

    她想,自己好歹是四妃之一,更替皇上生下好几个子女,她凭什么这般一点情绪都没有的无视自己

    不论如何,德妃身份总压在那,四福晋看到她脸色有些不好,还是关心了两句。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德妃想到她方才“皇额娘”叫得那么亲热,顿时有些迁怒。

    当然,身为宫妃,她也不可能如外面那些当婆婆一般,直接苛责儿媳妇,而是示意四福晋替她倒茶后,在接茶时任茶倒在她身上。

    四福晋被热茶泼了一身,好在冬天穿得厚没被烫着。

    “你这是对本宫不满吗”

    德妃这话一出,四福晋顾不得用帕子擦茶水,赶紧跪下赔罪。

    亭中虽有火盆,地上却寒气十足,加上四福晋腿上本就被茶水打湿,刚跪下来没一会,整个人就冷得不行。

    乌拉那拉氏也是满族大姓,看到她跪在自己脚边,德妃恍然间像是看到佟佳氏跪自己一般,原本只是想教教她规矩,让她认清究竟谁才是她额娘,这会一出神,便没立刻让她起来。

    “往日里总听人说德妃为人温和,对下人也不苛责,瞧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嘛。”

    梅林中,跟在欢颜身边的一个小宫女无意看到亭中的情景后,小声嘀咕。

    她敢这么说,一个是知道主子不会与她计较这点小事,一个则是平日里就数太子妃和四福晋往她们那去的勤,对她们这些下人出手也大方。

    欢颜刚折了一支红梅在手上,听到小宫女的话回头看去,就见跪在亭中的四福晋打了个寒战。

    她也不是真的对外界的总总一无所知,比如,德妃因着她随口一句话让四阿哥当上郡王,反而对四阿哥愈发冷淡之事她就知道。

    “让人将四福晋叫过来。”欢颜欣赏着手里的梅花,随口道。

    听琴应诺后,转身走到亭外传话。

    自家主子有那个底气,她也不费那个心思找理由,直接转述原话。

    德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伸手拉着四福晋,语气温和,“你这孩子,不过是洒了杯茶,又没有烫到我,何必非要跪着。”

    四福晋身为儿媳妇能说什么,起身后反而还得谢她不计较。

    等她随着听琴去梅林,才行完礼,欢颜便让她下去换衣服。

    四福晋心里感激,只是她与四阿哥一样,不擅长说那些好听的话,只能朝她再行一礼后退下去。

    德妃觉得皇后这分明是一箭三雕,既打自己的脸,又显示她的慈爱,最后还让四福晋感激她。

    她心里有些愤怒。

    然而随后康熙过来,像是没看到她一般从亭外路过,径自走如梅林中,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灭她心中刚升起的怒火。

    能从一个包衣宫女走到今日,德妃显然不是没脑子的,看到梅林中恩爱非常的帝后,她羡慕嫉妒的同时,反倒冷静下来。

    宫里如今不比早些年,妃嫔之间互相陷害,阿哥早夭都是常有的事,甚至逼得太皇太后与皇上不得不将阿哥养在宫外大臣家里。

    再说,如今的皇后,明眼人都看出来,她是皇上的逆鳞,触之即死那种。

    德妃想到心爱的小儿子,到底还是压下心中对她的愤恨。

    她起身前往梅林那边,被李德全拦下来,表示皇上不想被打扰后,在原地行了一礼便带着人离开。

    欢颜不怕麻烦,却也不喜欢麻烦,察觉那道微冷的视线最终收敛起来后,朝她离去的背影淡淡扫过去一眼。

    康熙还当她是醋了,一面将一朵红梅别在她头上,一面邀功道“朕方才过来时可是连余光都没给她。”

    “给谁”欢颜转动着手里的梅花枝,顶端的那朵梅花扫过对面人的下巴。

    素手拈花的她比这满林红梅更美,更动人,康熙望着她,下意识道“德妃。”

    闻言,梅花树下的人唇角轻勾,“你若是没看,怎么知道亭中人是她”

    康熙见她分明是故意为难自己,也不说话,直接伸手搂上她。

    欢颜背后就是一颗梅花树,他抱上来后,惯性导致撞到树干上,花瓣和雪纷纷扬扬洒在他们头上、身上。

    二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缠,只差一线就要亲上去,却被这花这雪打断。

    “哈哈哈哈玄烨变成红鼻子了”

    欢颜本来有点恼,可在看到一片花瓣正好贴在他鼻尖上时,顿时笑起来。

    康熙见她笑得那么开心,没管自己,而是先伸手替她将身上拍干净。

    “会不会冷”虽然树枝上只是一点薄雪,康熙还是有些不放心。

    见他这般体贴关怀,欢颜觉得自己再笑就有点没心没肺了,说了句,“不冷。”后伸手先将沾到他鼻尖的花瓣拿下来,随即也替他拍掉身上的雪和花瓣。

    等她忙完,康熙喊了她一声,在她抬头看过来时,低头吻上去。

    风起,梅花树上再次飘落一些花瓣,落在树下拥吻的二人肩头,画面说不出的唯美。

    原本还有些想法的宫妃远远看到这一幕后,终于死心。

    皇后既然能一句话让四阿哥由贝勒变成郡王,那么让郡王变成贝勒,显然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十四阿哥马上快进十五岁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轮到他受封。

    为着小儿子,德妃也不敢与皇后对上,自那日之后便低调许多,也没再为难四福晋,不过对着四阿哥夫妇的态度,隐隐更冷漠几分。

    这一年的年节与往年没太大不同,只是宫里多了许多小阿哥,显得更热闹两分。

    正月,年节的喜庆还未完全过去,一道惊雷在金銮殿上炸响康熙下旨,以“议论国事,结党妄行”的罪名派人将索额图拿下,囚于宗人府。

    索额图四下网罗党羽,贪污受贿,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民间甚至有“要做官,问索三”的传言。

    对于皇上会出手收拾他,满朝文武甚至没觉得太惊讶,只是不懂为何会在这个时间。

    他们却不知,这却是索额图自己造的孽,他之前在德州照顾太子时,挑唆太子图谋不轨就已经是死罪。

    他骑马到太子居住的中门才下马,按律当斩的罪名,太子却无动于衷,更让康熙一刻都不想再容忍他。

    索额图被拘禁后,一身狼狈的坐在牢中时反倒清醒过来,回忆起这些年的总总事情,明白自己这次怕是好不了了。

    要说后悔,自然是有的,可如今后悔也没用,只能想尽办法托人给太子传话,让他不要给自己求情。

    毕竟是曾经的索相,即便落难,话还是成功传到太子面前。

    然而太子自幼丧母,是将他当亲人看的,怎么可能不替他求情。

    就如索额图所想,康熙对他的不满,有一部分就是他挑唆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因此,太子前来为索额图求情,不过是在康熙心头火上浇油而已。

    康熙冷着脸直接让他出去,并下令任何人都不得与索额图求情。

    太子在乾清宫外跪了很久,见皇阿玛显然不可能改变心意,胸口有些发闷。

    到后来,实在没办法的他只能去找皇后。

    “那毕竟是我叔公,求皇额娘劝劝皇阿玛,饶他这一次。”

    欢颜看着他道“他只是你叔公,玄烨还是你皇阿玛呢,你为何不替他想一想平心而论,你敢说索额图是无辜的吗若你敢说,那我替他求求情倒也无妨。”

    只凭索额图有大逆不道想法这一条,他就无辜不了,更别说其他那些罪名。

    太子垂下脑袋,到底说不出他无辜的话。

    沉默半响后,他声音微哑的再次开口,语气有些艰难,“求皇额娘,至少至少留他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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