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话坐在前往拍摄目的地的保姆车上, 卢轶坐在他旁边蒙着被子补觉。
他们要去的地方远离市区,是在一个区县的村落里, 没有机场和高铁,只能开车,全程将近八个多小时的路程。
车窗外的景象正飞速变动着, 容话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累,也打算阖目休息。这时,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振动,容话拿过来一看,竟然是慕天驰罕见的来了电话。
容话起身坐到后座,接听电话, 尽量压低声音“学长,你好。”
慕天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容话,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学长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容话直截了当道“还是这个月还款出了问题”
“没有问题。”慕天驰手里拿着一份还款单,一目十行的扫过上面每月的还款数额, “只是你这个月还款的额度比之前的都高,我就打电话过来问一问,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容话在三天前收到了节目组打来的款项,其中一大部分都用来还了贷款, 数额比之前还的都大, 而自己则留下一小部分足够日常开支的。
听容话没有及时答话, 慕天驰紧接着道“给你贷款的时候我说过, 你不用把这笔债务看成是负担。还款年限追溯到你自然死亡,这期间我不会动用任何合法以及非法手段催促你还债。”
一连串话音让拿着手机的容话有些发愣,“我记得的,学长”
“所以你不用一下子还这么多,你还要保证你的生活。”慕天驰正色,“这个月的还款就按照上个月的来,两个小时后我会让助理把多余的款项打回你账户上。”
“不用退回给我的学长。”容话忙解释道“我有留日常生活的存款,你不用担心。这个月之所以会还这么多,是因为我参加了一个比赛节目,拿了片酬。”
慕天驰沉思片刻,“你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便慕天驰对容话有校友之谊,可以给容话开一条贷款的特殊路径。容话心里是感谢慕天驰这份情意的,但他的自尊心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按照慕天驰所说的去做。
容话由衷感谢“谢谢学长。”
慕天驰捏了捏眉心,“比赛加油。”
容话道“我会的。”
慕天驰挂了电话,男助理小彭刚好从门外拿着文件进来,“慕总,手续已经办好了,随时可以给你的校友转款过去。”
慕天驰摆手道“不用了。”
小彭嘴上没说什么,心想这对校友也是够奇怪,欠债的不嫌还的多,收债的倒嫌还的太多,还要给人上赶着退回去。
“你这是什么表情”慕天驰看向男助理。
小彭咳了一声,“老板其实我就是觉得,你既然想帮这个校友,一开始怎么不直接以个人名义把钱借给他。用公司名义给他贷款,这中间手续繁琐,你这校友还不一定领情”
慕天驰拿起手边的清茶,喝了一口,“他性格执拗,自尊心比普通人强很多。如果我以个人名义帮他,他未必会承我这份情。”
小彭嘀咕道“那现在这样,他不还是不承你的情吗。”
“他只是面上不显露,但心里跟明镜一样。”慕天驰放下茶杯,“不过我帮他并不是为了让他欠我什么,而是为了还他以前给我的帮助。”
小彭好奇心驱使,“他给了老板你什么帮助”
慕天驰看了男助理一眼,“回到你自己的岗位上工作。”
小彭只好讪讪的关门出了办公室。
慕天驰和容话曾在同一所小学上学,他比容话大六岁,容话刚进校上一年级的时候,慕天驰就已经上六年级了。
两个人年级相差太大,本来不会有交集的,但因为一次学校鼓号队的事情,让慕天驰和容话相识。
那是慕天驰刚从五年级升上六年级,学校鼓号队里的一大半吹号手在上一学年里升学去了初中,老师便在他们六年级的学生里选了一批小号手训练补上空位。
慕天驰是市级的优秀少先队员,老师首当其冲将他名字报了上去,殊不知他不仅对音乐一窍不通,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音痴。
慕天驰每次训练总是进展最慢,被老师纠正的最多那一个。尽管他学得极为认真,但从小就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再加上如何吹练都没有成效,最后连训练的老师都以为他是来浑水摸鱼的,把他从第一排的位置调到了最后一个,放任不管。
慕天驰从小在学习体育方面都是拔尖的,第一次人生的滑铁卢却败在吹小号上面,这件事对当时的他打击很大。但他心里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便在鼓号队每天训练完毕后一个人留在训练地继续练习吹小号。
一年级的容话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那天家里司机接容话放学的时间晚了,容话就在学校里到处溜达,刚好听到慕天驰吹小号的声音,走上前去毫不留情的说“你吹的太难听了。”
慕天驰被那时只有自己腰高的容话说的当即无地自容。
“你只吹准了一小节。”容话板着小脸面无表情的纠正,“后面的全是错的。”
慕天驰无端端被一个不认识的小孩这么批评,心里挺堵,说话的语气不免有些重“你应该吹的很好,该进鼓号队。”
谁料他这话一出口,前一刻还义正言辞纠他错的小孩,神情一下子就变得黯淡。
慕天驰后来才知道,这个小孩有先天性心脏病,不仅吹不了小号,世界上所有能刺激心脏加速跳动的事物,他都做不到。
再后面的事,就发生的有些匪夷所思。
慕天驰每天独自在老地方训练,容话总会不请自来,每听他吹完一遍,就会指出他哪些地方吹错了,然后再告诉他应该怎样去吹。慕天驰刚开始还以为是容话这个小孩想显摆自己的能力。
然而一段时间后,他在一次正式的小号训练中,被教小号的老师夸赞进步很大,将他从倒数第一排调到了倒数第二排。
慕天驰心里清楚的很,自己能有进步的原因绝不是因为他每天放学盲目的一个人瞎练,而是在那小孩的纠正和指引下,才渐渐摸索到正确吹小号的门路。
一段很奇妙的交集,但慕天驰却把这件事一直记在心里。
而容话为什么非要执着的去把慕天驰的小号声纠正正确,大概是因为当时的是渴望进到鼓号队当小号手的,但因为心脏的原因他很清楚自己的渴望根本没办法实现。
所以在听到慕天驰的难听号声之时,一方面是真的想要帮助对方,另一方面则是希望慕天驰能够带着他心底的那份渴望,在鼓号队好好吹奏。
卢轶掀开头上的毛毯醒过来,“容话咦,人呢”
“后面。”容话从后座上起身,回到了原位坐下。
卢轶说“怎么坐到后面去了”
“刚刚接了一个电话。”容话道“吵醒你了”
卢轶打了个哈欠,“没,我自然醒。”他随手拨了拨车窗上挂着的遮光帘,睡眼惺忪的眼里一下子来了精神,“容话你快过来看,麦田”
遮光帘唰的一下被卢轶打开,容话凑到窗前,瞳孔中映入一片金色。
麦田一望无边,仿佛金海,秋风走过,霎时泛起连绵不绝的麦浪。
独有的秋日风景,无需用笔触特意勾勒,浑然天成一副绝美震撼的油彩画。
容话和卢轶望着这幅景象,目不转睛。
开车的司机随意的问道“你们长这么大难道没见过麦田”
容话和卢轶异口同声“没有。”
司机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两声,“城里长大的没见过也不稀奇。”
说没见过这话有些武断,容话和卢轶在城市里长大不假,但也并非没见过麦田。只是眼前的麦田占地面积广阔,景象壮阔,所以他们两人这才有些激动。
“容话。”卢轶注视着窗外的麦海,“你现在脑子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容话侧目看向卢轶,卢轶也收回看向麦田的目光,两人对视几秒后,又同时将视线重新落到麦田上,再一次异口同声“在麦田里弹钢琴。”
话音一落,两人都忍俊不禁。
司机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们一眼,笑道“你们这建议给节目组提提,说不定能成。”
“节目有自己的规整流程,我们说可不作数。”卢轶紧接着话锋一转“对了,我们还有多久到寂静乡”
司机朝前努了努下巴,“前面那条进山的老路,再开一个小时左右,能到。”
前行的车率先开过去留出了道,卢轶看了一眼前面不远的路,和他们现在车下平稳的公路形成鲜明的对比,面上坑洼不平,有几条显而易见的车轱辘印,还有刚被砍伐过的没完全枯萎的树桩,乱石横卧其边,看着根本不能算是路,而是一条由伐木和汽车共同开辟出来的过道。
“系好安全带,手握头上的扶手坐稳了。”司机嘱咐道。
容话回到原位坐下,依言照做。
车轮驶过凹凸不平的泥面,原本平稳的车身开始左右晃荡起来。
长在两侧参差不齐的树木接踵而来,阴影遮天蔽目,车外的光瞬间变暗下来。
将他们身后不远处阳光灿烂的麦田之景彻底隔开,分割成两个世界。
和司机说的一样,在这段前进艰难异常的泥路上他们开了一个多小时,一个建立在山窝里的村落雏形逐渐进入他们的视野。
先到达的车已经停在了村子门口,霆息慕地野和吴倍颂以及工作人员在内全部都下了车,站在村子门口,不知在干些什么。
容话和卢轶下了车,容话第一眼就看见立在大树下一块不起眼的小石碑,上面用红色的笔触雕刻了三个字寂静乡。
这就是他们接下来十五天要生活的地方。
“怎么都在村子门口不进去”卢轶进到人群里,有些纳闷。
慕地野摘了面上的口罩,“节目组和寂静乡的乡长之前好像没谈妥,这个乡里的习俗却是在晚上八点之后不许再外出和四处喧哗,但我们每天要录制十二个小时,时间上有点赶。”
寂静乡八点戒严,这就意味着他们整个团队最迟不能超过早上八点开始录制,中间没有任何的休息时间。照这样一连录制十五天,不论对工作人员还是嘉宾都是一场难捱的体力消耗战。
卢轶听了慕地野的话哼了一声,没说什么,重新走回容话身边。
寂静乡的乡长是个年过古稀的老头,头发花白,眼珠混浊,手上杵着一把黑漆漆的木拐杖。他身后站着十几个模样精干的男青年,围成一堵人墙将进乡的道路挡的严实。
乡长一边听着负责人的话,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踱着手下的拐杖,像是在思考。
叶东文最后一辆车姗姗来迟,恰好赶上这老乡长被负责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说通,用一口破风嗓说道“晚上九点之前,你们必须回到各自的屋内,不能打扰村民的安静”
磨了两个多小时的嘴皮才成功延长一个小时的录制时间,负责人也尽力了,在场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老乡长挥开身后的青壮年,给他们让出了道。
车不能开进村里,器材拍摄组的工作人员扛着摄影机拖着设备鱼贯而入的进去,节目组导演对六位嘉宾道“现在下午两点,时间比较紧,进来我们就先拍摄比赛分组和初步进入寂静乡的实况画面,大家准备一下。”
话音刚落,十多个妆造师提着化妆箱和服饰一涌而上,把六人分别塞回保姆车里,化妆换衣做造型。
容话是最后一个弄完的,其余五人已经到了村门口站成一排,容话赶忙下车跑过去,他的随身摄像师扛着摄影机立刻从不远处跑了过来跟拍。
容话看着镜头有些懵,“现在已经开始拍了吗”
摄像师对他无声的做了个“ok”的手势。
容话猝不及防,心道这时间是真紧张,没有一点征兆,节目就已经开始了。他快步归位,随便找了个靠边站过去。
导演和负责人已经站在了监视器后,对控场的女主持人做出指令后,灵魂乐章的节目录制算是正式开始了。
女主持人主持风格简洁明快,先是对着镜头介绍完灵魂乐章的节目流程和赛制,然后让在场的嘉宾对着镜头依次挨个介绍。
吴倍颂是第一个,维持着他一贯的小奶狗路线做了一个很好的开头。
第二个是慕地野,在自我介绍后的末尾特意自嘲了一句“这次我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来向我身边这几位优秀人士讨教,所以劳烦在看实况直播的各位,给个面子,键盘下留情。”
吴倍颂毕竟是圈内老人,听慕地野这么自嘲,一巴掌拍在慕地野的肩膀上,开玩笑的打趣道“兄弟你这黑红体质,要是给你面子了,让等着你黑料的粉丝们怎么过活啊”
慕地野摸了摸鼻子,“也是。”
他俩这一热场,拍摄的紧张气氛霎时松弛不少。
后一个再是叶东文,流畅得体,没出岔子也没毫无亮点。他说完就轮到卢轶,卢轶刚开始的自我介绍没什么问题,只是同样在快说完的时候补上一句“既然是比赛,就应该端正态度,抱着获胜的决心来。如果只是来学习消磨时光的,不如选去学校深造,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这话明显是在针对之前说以“学习心态”来的慕地野,女主持人愣了半秒快速的把控好现场,“比赛还没开始,我就已经嗅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了。”她对着镜头笑道“相信荧幕前的观众朋友们,和我此刻的心情是一样的,大家一起拭目以待。”
慕地野倒是没想到会被卢轶这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当面针对,但他毕竟是从千万条唾骂的评论高楼里杀出来的男人,歪头隔着叶东文对卢轶笑了一下,随即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湛海音乐学院大二钢琴系的卢轶同学,要加油哦。”
卢轶冷笑回应“你也是。”
霆息突然笑了一下,他是本次节目关注最高的选手,大部分的镜头立刻聚焦在他的身上。
女主持人立刻问他“霆息你这是笑什么啊”
霆息转了转大拇指上戴着的装饰戒指,“只是突然感觉参加这档节目的各位都十分真性情,让我很开心。”
他说罢将脸转向了靠近自己最近的机位,露出招牌痞笑“好久不见,我是霆息。接下来在灵魂乐章里我将和所有的参赛选手里展现出真实的自我,所以之后的十五天,屏幕前的你记得每天来看我。”顺势眨了下眼,一个诱惑力十足的表情,让在场的女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尖叫。
容话听到霆息出声介绍时才猛然发现自己站到了谁的旁边,这时候女主持人的目光已经锁定到他的身上,容话淡声对着镜头道“湛海音乐学院大二钢琴系,容话。”
霆息侧目朝他看来,“没了”
容话道“没了。”
霆息笑的有些无奈,“好吧。”
初步的介绍完毕后,立刻进入到分组流程。
虽然是竞技性节目,但也不能完全失去综艺的影子。在分组环节进行时,工作人员突然搬来一个红灿灿的假树,树身两边各自吊着三段白色的长线,三名艺人和三名学生各站一边,两边的人各执一端线头同时拉线,藏在树身里的那截绳子颜色相同的,结为一组。
主持人高声道“请六位各自站在这个红艳的象征友谊的树下,选好线头,择出你们接下来将要一起合作的伙伴。”
叶东文让容话和卢轶先选,卢轶不跟他客气,盯着三条线死死的看了一会儿,嘴里小声念叨着“不是他谁都行,不是他谁都行”
容话在卢轶背上拍了拍,制止卢轶继续喃喃“你很强的。”
卢轶嗯了一声,最终谨慎的选择正中的那根,容话紧接着选了第一根,叶东文拿起了末尾第三根。
“大家都选好了吗”
六人异口同声“好了。”
主持人露出一个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那就请大家轻轻的拉出你们手上的线,不要用力过猛伤到你对面的战友。”
卢轶性格挺急,话音一落也不顾用力多大,猛地一下往后扯着线头,拉的对面的慕地野措手不及,线一时放也不是收也不是,身体前倾撞在了假树上。假树霎时倒向地面,六人手中握着的线因重力倾倒,全部跑了出来。
六人面面相窥,一时之间都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这节目效果连导演都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在场的工作人员也憋不住了,接二连三的笑出声。
卢轶望着慕地野手里和自己一个绿的线,面上的神情渐渐凝固住。
慕地野倒是落落大方,主动走到卢轶面前,“新战友,力气不小,差点把我整个人都拉过来。”
容话没来得及唏嘘卢轶,手中红色的线突然绷直在半空,他顺着红线看到另一头,霆息朝他摇了摇手,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
容话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了,只能礼貌的朝霆息颔了颔首。
叶东文自然而然的和吴倍颂成为一组。
因为今天从下午开始录制,时间不充沛。
分组结束后,每个队伍手上都拿到了一份寂静乡的地图,各队人员在这半天可以自由安排行程,逛村落或者去到居住的地方休息都是被允许的。
六人划分了队伍,双人结伴而行进入寂静乡。
容话和霆息走在末尾,容话拿着地图,询问霆息“你想先回去休息还是逛村子”
霆息伸长了脖子往地图上看了一眼,“这村落好像不大,两天时间应该就能逛完,也不急在一时。今天坐了很长时间的车,我提议先回去休息一下,等吃过晚饭之后我们再出来。”
休息采风时间安排的挺合理,容话没有异议,两人达成共识。
进到村落后,容话开始打量寂静乡的景象。
脚下是青石板路的街道,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吊脚楼,经过风吹日晒,大多数的楼身上都有漆色脱落,古朴中夹杂着一股浓厚的年代感。
容话仰着头一一看过这些楼,眼神和一家半掩着窗正站在窗缝旁的男孩,不经意对上。那男孩看见他先是一愣,随即轰的一声关上窗门,惊慌失措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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