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话两指掐住慕别的下颌, 扳过慕别的脸正对自己, “威胁我”
慕别望着他的眼睛, “担心你。”
他言语间吐出的热气喷洒进容话的眸子里,容话脸上一热,别过眼说“我也担心游殊”
慕别的目光胶着着容话的眼不放,“那你不如担心担心我。”
容话被迫再次对上慕别的视线, “游殊的爱人过世了,你又没出事。”
“我的小房东受伤了。”慕别沉声说“我很担心他。”
容话忽然觉得脸上更热了,支吾半晌道“谢谢你担心我”
慕别闻言眉心蹙起, 似乎有些不悦, 却没说什么。
容话缩着身体从慕别的臂弯里钻了出去, 起身掀帘,下床时看见自己的一只运动鞋孤零零的放在床角, 愣了一下。慕别从后面凑上来,“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就只穿了一只。”
容话求助的看向慕别, “怎么办”
“多简单。”慕别回答的轻巧,“在床上躺着, 不出门就好了”
容话闷闷的说“不可能。”
慕别语气无奈“那我也没办法。”
容话快速的环视一眼房间内,“你家里就没有一双多余的鞋吗”
“有啊”慕别伸出脚掌, 在容话听他讲话之际, 脚心贴上了对方的脚心, “我的, 你穿不了。”
“太大了。”
他们两人的脚都赤裸着, 此时帖在一起, 脚心相触,容话只感觉一股暖意瞬间爬满他整只脚掌。皮肤紧贴,慕别有意无意的动着脚,比容话大的脚掌挠的他脚心发痒,他连忙缩回自己的脚,“大点也可以。”
“什么”慕别似乎没听清。
容话的思绪也不知道转到了哪一个地方,突然闭口不言。
慕别见好就收,俯身探手,从床沿下摸出一双红色的布鞋,鞋面上还绣着鸳鸯戏水的纹样,摆到容话脚边,“试试。”
容话看了一眼,感觉这双鞋像是以前结婚的新娘穿的样式,“这是女孩子的鞋。”
慕别唔了一声,“男孩子也能穿。”
容话半信半疑的把脚放进鞋里,下地走了两步,慕别问他“合适吗”
容话心里觉得有些古怪“刚好。”
“那很好。”慕别下床揽过容话朝屋外走。
“去见游殊吗”容话问。
慕别心情不错的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蓝水河畔,游殊浑身湿漉的坐在一块岩石上。
河水澄澈,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水面倒映出他的模样,面如死灰,眼若枯槁,仿佛一架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心如死水。
“去啊,快去”成群的狐狸离游殊不远不近的站着,其中一只红皮狐狸手里捧着花,被其他的狐狸怂恿着上前。
红皮狐狸咳嗽一声,“先说好,我要是被他拒绝了,你们可别笑话我。”
“伥鬼哥,你可是我们西边监牢的牢草,只要你一出声,那个小美人”一只胖狐狸指了指河畔的游殊,吹捧道“保证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其他穿着狐狸皮的鬼们也跟着起哄,哄抬伥鬼大胆告白。
伥鬼对自己的鬼身十分有自信,无奈现在被迫穿着一身狐狸皮,颜值暴跌,他的自信也大打折扣。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他十分忐忑不安。
这小美人是主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和主人是什么关系他们一概不知,他现在要是一股冲动去跟这个小美人告了白踩到了主人的禁区,那他估计就只有灰飞烟灭的命了。
伥鬼把自己的疑虑跟其他鬼狱友们讲了出来,正好遇上了看望过画皮鬼后回来,伪装黑黄狐狸的三眼红鬼和独角鬼。
“伥鬼,你放心去告白吧。”独角鬼拍着胸脯道“主人对这个小美人不感兴趣,我亲眼看见的。”
伥鬼心有顾虑“你说真的这种事情你可不能骗我。”
“我骗你干嘛”独角鬼指着三眼红鬼,“你不信问他,我们刚刚去给主人送花,主人床上躺了个人。”
伥鬼询问三眼红鬼“你也看见了”
三眼红鬼点头,“还让我们帮忙摘花了。”
伥鬼偷偷指了指河畔的游殊,“比他长得好看”
独角鬼难以置信道“主人床上的人我们哪敢多看,不想活了”
伥鬼闻言前思后想了半分钟,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手里抱着的花,下定决心向游殊告白。然而他的步子刚迈开一步,站在他身旁的众鬼,忽然快速的站成一排,绷直了身体。
伥鬼心说不好,反应过来后立刻跑到了队伍的末尾站定,眼角瞥见两道人影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手里的花放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僵硬的抱着。
容话和慕别一起走向蓝水河畔,七八只狐狸面朝河井然有序的形成一排队列,神情一丝不苟,像是接受过严格的训练一样。
容话看见这些狐狸,古怪道“他们在站军姿”
慕别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鬼,最终停在末尾抱着一束花的伥鬼身上,“都是懂规矩的狐狸,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容话点点头,和慕别刚好路过最末端的伥鬼面前。
伥鬼被刚才慕别的眼神看的汗流浃背,背上的狐狸皮快掉了,见他们从自己跟前路过,惊慌失措的把手里的捧花递到了两人身前,“欢、欢迎领导视察工作”
一旁的鬼们屏息静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在心里默默替伥鬼祈福。
容话靠向伥鬼这一侧,伥鬼递花的动作快,花粉在空气里撒溅出来,飞进容话的鼻子里,容话打了个喷嚏。
慕别似笑非笑的看着伥鬼,没说话。伥鬼递花的动作开始颤抖。
容话揉了一下鼻子,眼视慕别,“你是领导吗”
慕别不置可否,从伥鬼手里接过那束花后,用远离容话的左手拿着,“小领导,不值一提。”
他说完对着众鬼们吩咐道“都散了。”
鬼们得了命令,成群结队的快速离开,走路都不带停顿的。
他们这边发生的动静不算小,但坐在河畔的游殊却仿佛没听到一样,连手搭在腿上的动作都没改变过。
容话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想对游殊说,可现在看见游殊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他忽然觉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无话可说。
慕别两指撕下一片花瓣,丢到地上,“现在要么让他独处。”
他抬脚,在那片花瓣上碾压着,“要么,把他喜欢的人找回来”
容话轻声说“青柏已经死了。”
花瓣被碾进泥里,慕别道“那就让他一个人待着,我找几个狐狸看着他,不让他跳进河里。”
“看得了他一时。”
可看不了他一世。
“我管不了他一生一世。”慕别不咸不淡说“他如果一心想死,谁也管不了。”
言下之意,暗指容话之前想劝慰游殊的想法,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容话心知肚明,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不远处的游殊。
花瓣落了一地,慕别手上的捧花还剩下几枝枝干,他随手丢进蓝水河里,咕噜一声,花枝沉入河中。
慕别在容话身旁坐下,一时无话,只有水声和间或的风声响动。
慕别绑在后脑的一缕发被风吹落下来,他取下发束上的丝带,发丝披落,想重新绑回时,容话问他“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很难受”
慕别顿了一下,头发从他手掌里滑落,重新掉回肩上。他侧目,凝视容话,“你没喜欢过人”
容话的视线仍旧在游殊身上,闻言说“没有。”
慕别难得沉默。
在容话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的时候,慕别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容话眼神放空,“不知道。”
他说完,偏过头看着慕别,反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风势变换,慕别脸侧的发被吹起浮在半空,露出他整张面容,“我也不知道。”
容话望着慕别的脸,眼神又有些放空,“真巧。”
“是啊。”慕别唇角的弧度不可见的上扬,“真巧。”
容话理了理自己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从石头上站起来,“你等我一下,我去跟游殊说几句话。”
游殊听见不断朝他靠近的脚步声,黯淡无光的瞳孔里有一丝轻微的波动,“是容话吗”
“是我。”容话走到游殊的对面,“游殊。”
游殊抬起那双柔媚的眼看着容话,“你为了救我被狼妖打伤,连累你了,对不起。”
容话缓声说“帮你是我自发的,你不用道歉。”
游殊朝他扯出一个淡笑,“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善良的人族。”
第一个是谁,不言而喻。
游殊不再笑,神情又变得死气沉沉,“谢谢你的好意,你不用再来劝我了,我已经想好我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容话担心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报仇。”游殊说“杀了迫害青柏的人,为他报仇。”
“报完仇之后呢”
“之后,当然是去陪着我的青柏。”游殊死寂的面容上忽然有了几分温和的笑意,“他一个人在地下太孤单,我去陪着他,他就不会再孤单了”
慕别远远的看着容话和游殊,两个人不知道说到什么,背对着他的游殊忽然埋下头,身体颤抖了起来。
这是哭了。
他看见容话解开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游殊的身上,又在游殊的肩膀上安抚的拍了几下后,忽然背过身朝他这边走来。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面容之际,容话从岩石上拉起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容话埋着头走在前方,慕别被容话扯着臂膀一个劲的往前走。慕别猝不及防听见一声抽吸声,他脚步一滞,容话没拉动,也停在原地。
慕别绕了个方向走到容话身前,瞥见容话眼眶发红,蹙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容话声音发涩“我对游殊撒谎了。”
慕别沉吟道“什么样的谎”
有热意涌上容话的眼睛,“我骗他,青柏还会回来。”
“他信了”
容话抿唇点头。
他对游殊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他用青柏留下来的那张狐狸画做了文章,他告诉游殊他之所以会去救游殊,是因为青柏附身在狐狸画上告诉了他前因后果。
青柏恳求容话去救他的挚爱,容话听到了,所以才有了之后的事。
他借此告诉游殊,青柏没有死,青柏一直在他身边,青柏还会回来。
一个真假参半的谎言,让游殊痛哭失声,终于不再是那副将死不活的模样。
慕别语气难辨,“诛心之论。”
这个谎言的真相背后,是残酷的现实。
容话的话在给了游殊生的希望之时,也同时掐灭了游殊最后的希望。
谁都清楚,青柏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他让游殊等了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用上一辈子,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慕别把容话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觉得自己残忍”
容话轻点了一下头,撞在他的胸膛上。他柔声说“这个坏人,该让我来做。”
容话摇头,柔软的发丝擦着慕别的指尖,“游殊不认识你。”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谎言。
慕别笑了笑,“后悔吗”
容话不假思索的摇头,他一点都不后悔,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继续对游殊撒这个谎。
慕别抓着容话的一缕头发在指尖轻轻捻,“为什么不后悔”
容话一字一顿,“因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对于童年几乎永远身处在急救病房,是否能看见第二天的日出都是未知数的容话而言,活着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所以他比普通人更善良,也比普通人更重视生命的存在,不单单是对他自己,也包括对别人的生命。
他的发从慕别指间掉落,慕别喃声“活着吗”
容话从慕别的胸膛里抬起头,下意识的往自己衣服里摸手机,“霆息是游殊的同族,我跟他说一声。”然而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容话愣了两秒,忽然联想到一件事,“从你把我带离寂静乡,过了几天了”
慕别道“也就四天。”
寂静乡的事情太过扑朔迷离,让容话完全忘了自己原本去寂静乡是为了拍摄灵魂乐章这档节目的事情,他缺席了整整四天的节目录制,这么算下来,赛程都过去一大半了。
容话僵立在原地,神情恍惚。
慕别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容话呆呆的问“他们,会让我把参加比赛的酬劳还回去吗”
慕别故作恍然大悟,“你说直播啊,有可能。”
容话有苦难言,冷静的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后,下了决定“我还是先去给节目组的人道个歉吧。”
无故旷工四天,不仅打乱了节目原本的计划,给节目后面接下来的赛程肯定也制造了很多麻烦,道歉是必须的,如果需要赔付因他造成的经济上的损失,容话也咬牙认了。
慕别看他神色变了又变,笑出了声。紧接着从背后拿出一个平板,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点开一个画面后递到了容话眼前,“你看看。”
容话无精打采的往屏幕上看去,随即睁大了眼。
屏幕上正是灵魂乐章的节目直播,此刻放映的直播间恰好是他和霆息的“记得听话”。
上面的霆息正戴着墨镜坐在一处池塘边钓鱼,霆息的旁边有一个人手拿着渔网,蛰伏在池塘边,神情专注,静等着鱼游上来,一网打尽。
而这个人,和现在屏幕外的容话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就如同容话本人亲临现场无异。
“像吗”慕别凑过来,望屏幕上瞧着。
何止是像,容话望着这张脸,感觉自己是在照镜子。
慕别把直播的声音打开,“猜猜他是谁。”
容话心说他哪里猜得到,就看见屏幕里蹲在池塘边的“容话”耳朵忽然动了一下,手起网落,再捞上来时,渔网兜里已经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鱼。
“容话”把鱼装回存鱼的箱子里,看着一旁坐在小马扎上屹然不动钓鱼的霆息,怯生生道“我抓到鱼了,可以回去了”
霆息点了点头,“怎么吃”
“容话”说“我都可以做,看大家喜欢吃什么样的。”
霆息收了鱼竿,淡定自若的关上自己一条鱼都没有的箱子,“我吃个麻辣水煮鱼。”
“容话”挠了挠脸,“可以”
连贯的神态和小动作让容话熟悉异常,“是玉宇”
慕别把平板递到容话手里,“他反正没事,帮你冒名顶替一下。”
容话不解道“可是玉宇为什么会变成我的样子”
“我给他画了张你长相的皮贴在他脸上。”慕别悠悠道“他比你胖一点,不过穿上衣服也看不太出来,身高的话,他在鞋子里放了几公分增高垫,装成你刚好。”
容话听着这番有条不紊的解释,心里生出一种慕别早就蓄谋已久的错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又将视线重新落回屏幕里他自己的脸上。
细看过后,容话觉得盛玉宇顶着的这张面皮,没有哪一个地方违和,每一处细节都和他的脸吻合,让他不由得对慕别的画技另眼相看。
“你画技真好。”容话赞叹道。
慕别承了这声赞,说“家中有位二哥,画技精湛,以前从旁看着他画,耳濡目染。”
容话有些好奇,“你这位二哥是专攻人像吗”
慕别想了想,才答“也不是。他画什么都好,只不过后来,他画的丹青比其他的多得多。”
容话“是有什么原因吗”
慕别温声道“因为他和他的心爱经历过多番磨难后,才走到了一起。”
“自此眼里除了对方,再容不下任何景色。”
看过千山万水后,最终落笔的景色,唯你才是我心驰所往。
容话真诚道“祝福你的二哥。”
慕别笑答“谢谢。”
直播里陡然传出拉桌子的声音,两人的视线随之放到屏幕上,原来是到了午饭时间,录制节目的三组人都围坐在一起等午饭,叶东文和盛玉宇不在,应该是去了厨房。
“霆息知道是玉宇假扮的我吗”容话询问。
慕别道“他知道,换皮的时候他在房间里。”
容话点头,“那慕地野呢”
“慕地野是谁”
容话指着屏幕上的慕地野,“就是他,他不是普通人。”
慕别顺着容话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能不能看穿,就看他道行够不够。”
容话颔了颔首,慕别和盛玉宇都是妖精,有游殊的前车之鉴,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最好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起来,你和慕地野好像是一个姓氏”容话忽然想到,“我小学有一个学长也姓慕。”
慕别随口问道“你这个学长叫什么名字”
容话道“叫慕天驰。”
慕别眯了眯眼,没说话。
容话虽然惊讶这三个人是同姓,但并没有往深处去想。毕竟慕天驰是人,而慕别是狐狸精,慕地野有待探究。前两者种族不同扯不上关系,后两者看着也不像。
直播里,饭桌上已经摆满了一大锅麻辣水煮鱼,大家都开始动筷,卢轶吃的津津有味。
容话肚子响了。
慕别关了他的平板,“饿了”
容话“饿了。”
慕别牵过他的手,原路返回,“想吃什么”
容话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说“好吃的。”
“这是狐狸洞。”慕别语气平淡,“除了野果野菜,就只有生肉。”
容话蹙了蹙眉,“没有外卖吗”
慕别闻言,眸子里忽然噙了点笑,“地处偏远,外卖送不进来。”
容话揉了揉肚子,“那怎么办”
“你比较幸运,遇上了我。”慕别笑声说“可以为你洗手作羹汤。”
容话的饥饿欲突然缩小了一大半,“我,我还是自己做吧。”
慕别“什么意思”
容话声音降低几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慕别做饭,好不好吃是其次,他害怕自己吃到一半就被对毒死。
慕别叹了口气,眉目间变得有些失落。
容话疑心是不是自己表达的方式太过直白伤害到了对方,气氛尴尬,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别脸颊一侧的浅酒窝消失了。
容话看在眼里,沉默半晌,鼓足勇气道“那待会,麻烦你了”
慕别装作不明白,“什么”
容话苦涩道“麻烦你帮我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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