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宇坐上离开寂静乡的车, 和同组拍摄的霆息等人告别后,回到湛海。
再过几天就是立冬,城市里的秋风已经变得刺骨, 行人们裹着厚衣, 树叶簌簌而下, 街道上铺满了一层又一层枯黄。
盛玉宇让司机把他送到了一家超市门口后, 便拖着容话的行李箱下了车。很长时间没有回家, 冰箱里的食材都该换新鲜的, 盛玉宇先是去找了个地方撕下面皮, 恢复本来面貌, 然后采购了一个多小时, 才提着大包小包出了超市。
马路对面聚集了许多来往的过路人,窃窃私语。
公交车站在对面, 盛玉宇过了马路, 行人围墙一样的堵在他要经过的路。他两只手里提满了东西,不好走动, 只能嘴里招呼“不好意思,借过, 借过”
有路人见他随行东西多, 主动让开了路。盛玉宇道了谢,身体插着人缝过, 被后面的行人挤了一下, 行李箱脱手, 滑轮直往一侧滚。
盛玉宇只好又冲进人群里去捡行李箱, “麻烦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行李箱滑进了最里,盛玉宇手忙脚乱的按住拉杆,这才避免行李箱滑的更远。他重新掌住行李箱,准备原路返回,愕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被人墙包围的中心。
行人们的视线都掠过盛玉宇看向他身后,盛玉宇疑惑的转过身望去,只见戒刀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漆黑的长刀放在身前,头上的斗笠被磨损的很了,破烂异常。
戒刀上一次杀气腾腾的模样盛玉宇还记忆犹新,他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大步,警铃的声音这时候在整条街道上响了起来,巡逻车上走下来两个巡警,挥退围观的行人。
一名警察从旁走到戒刀身边,亮出自己的警察证件“接到当地居民举报,你在这里蹲坐两天,引起了广泛市民的围观,有碍城市形象建设。据有关部门反映,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了,所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接受有关条例法规学习。”
这场景,似曾相似。
戒刀缓缓睁开眼,刚想说话,一道人影飞快的挡在了他面前。
“警察叔叔好,他是我朋友,他坐在这里只是在等我”盛玉宇替戒刀向警察解释,“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现在就带他走”
盛玉宇转过身一把搀起戒刀的手臂,把人从地上扶起来,戒刀的身形在搀扶的过程中摇晃了一下,“你没事吗”
盛玉宇用了力稳住戒刀的身体,离的近了,盛玉宇这才发现戒刀那张斗笠下的狰狞脸庞,此刻正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蜡黄色。
他们面前的警察和另一边赶来的警察耳语了几句,那警察便又问“你真的是他朋友”
盛玉宇连忙道“我就是他朋友”
警察拧眉说“既然是他朋友,为什么让他在这里等了你两天,周边过路的行人反映他在这几天可是干坐了两天,一步都没离开。”
盛玉宇被问的哑口无言,戒刀低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徐缓道“我和友人闹了矛盾,他心中有气,适才便一直躲着没来见我。”
盛玉宇点头附和“没错,我生他气所以没来找他”
“朋友之间再吵架,也不能这么绝。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警察收起了证件,“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血性了,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管不顾,这样可不行。”
“好的哦,不会再有下次了。”盛玉宇虚心接受。
警察颔首,没再提把戒刀带回警察局的事,不过在临走前嘱咐了一句“都是朋友,事情说开就好了,都别钻牛角尖。”
盛玉宇目送警察离开,搀着戒刀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把行李箱和采购的食材放进后备箱后,对司机道“去最近的医院。”
戒刀坐在盛玉宇旁边,闻言道“盛施主生病了”
“生病的不是你吗”盛玉宇怪异的看向戒刀,“你脸色不正常,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戒刀借着车内的后视镜,看清自己的脸,伸出手在脸颊上摸了摸,“小僧没有生病,小僧只是太饿了。”
“真的”
戒刀放下手,对着盛玉宇道“小僧已经快四日未进食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清咳两声道“两位,那你们这还去医院吗前面可得掉头了。”
盛玉宇挠了挠头,“改道去凡千山公馆。”
戒刀坐在盛玉宇家里的餐椅上,摘下头上的斗笠双手抱在胸前,双眼视前方,神态平和。
没过多久,从厨房里传出的饭菜香,飘进了客厅。
戒刀的肚子不受控制的发出咕噜声,他眨了眨眼,在心中默念万物皆空,无欲无求。
盛玉宇端着一盘清炒时蔬和一碗小米粥出来,放到餐桌上,“你先吃,还有几个菜,我还在炒。”
戒刀双手合十道谢“多谢盛施主。”
盛玉宇转头又回厨房,快速的炒好一盘番茄炒蛋和一盘麻婆豆腐,再端到餐桌上时,惊讶的发现装时蔬和盛米粥的盘碗已经空空如也。不过联想到戒刀已经四天没吃饭,也是情有可原,他放好菜,“你等等,我把厨房的米粥端出来。”
戒刀道“劳烦盛施主。”
盛玉宇再把煮粥的锅拿出来时,番茄炒蛋和麻婆豆腐已经各自减少了一半。盛玉宇替戒刀舀了粥,思忖着道“你吃慢点吧,空腹很久的人突然吃饭又吃的急,肠胃会受不了的。”
戒刀接过小米粥的手顿了一下,“从小如此,见笑了。”
“那倒没有。”盛玉宇扫视着所剩不多的两盘菜,“你还能吃下多少”
戒刀执筷夹菜,诚恳的说“再来四盘菜,也是可以的。”
盛玉宇眼皮跳了两跳,回想了一下自己还剩下哪些食材,边回到厨房,继续炒菜。
又炒了四盘素菜,他今天才购买的一堆菜已经空了大半,放上桌后,盛玉宇疲惫的给自己随便煮了碗面,端回餐桌上,和戒刀正对着一起吃起来。
戒刀往盛玉宇的面碗里看了几眼,“盛施主,不和小僧一起吃”
盛玉宇咬断一口面条,含在嘴里“你太能吃了,我怕我吃了你不够”
这话说的直白,戒刀闻言也没动气,颔首道“盛施主说的是。”
他极快的吃完几盘菜和碗里的粥,用袈裟袖摸了摸嘴,道“盛施主二次赠饭之恩,小僧心中感激。”
盛玉宇咽下面条,说“小事不足挂齿。”
戒刀道“今日如没有盛施主,小僧一定会饿晕在街头。无以为报,小僧请问盛施主,可有什么事情有需要小僧效劳的”
盛玉宇摆了摆手,“真没什么,你吃饱就行了”
戒刀摇头“盛施主屡次向小僧伸出援手,小僧再不回报,心中不安。”
盛玉宇放下筷子,认真的看向戒刀“如果你真想回报我的话,我希望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不再是饿着肚子,一个人坐在街边。”
戒刀沉默良久,淡声说“盛施主慈悲心肠,但小僧恐怕无能为力。”
“为什么”
“小僧一介出家人,只懂佛法诛邪,善缘善果乃是天定,小僧强求不来。”
盛玉宇听的迷糊,“什么意思”
戒刀想了想,通俗的解释“就是说,能不能不挨饿,全靠有没有人请我吃饭,我不可能强迫别人请我吃饭。”
盛玉宇瞪大眼,“你难道是靠着别人请你吃饭才活到现在的”
戒刀说“离开寺庙后是的。”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手有脚的,干嘛不自己赚钱吃饭,一定要靠别人” 盛玉宇不可置信的打量戒刀,“你这种想法很危险的”
“小僧的职业不允许小僧在尘世赚钱。”戒刀把放在腿上下滑的斗笠往上拿了拿,“小僧也是迫不得已。”
盛玉宇半信半疑“和尚不能赚钱吗”
“不能的。”戒刀缓缓道“小僧以凡人之躯除魔,便要舍弃自己作为普通人的气运,财为其一。”
“原来如此”
难怪盛玉宇两次遇到戒刀,对方都处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万一以后都没人请你吃饭,你就真的要被活活饿死啊”
戒刀把斗笠抱进怀里,“大概会如此。”
盛玉宇有些后怕,戒刀从餐椅上坐起来,“盛施主还是先说说,想要小僧如何回报吧。”
“不报不行”
“不行。”
盛玉宇一时想不出来什么需要戒刀去做的,随手指了指餐桌上的碗筷,“洗碗会吗会的话就把这些都洗了吧。”
戒刀听后,默默地拿起餐桌上的碗筷放在一起,拿进厨房。
盛玉宇看他还不肯放下手里提着的斗笠,说道“你把斗笠放在外边吧,我又不会抢你的。”
戒刀头也不回的答“小僧的斗笠太脏了,恐弄脏盛施主家里的东西。”
“你想多了。”盛玉宇跟上去拿过戒刀的斗笠,“就算真的弄脏了,擦一遍不就干净了吗。”
戒刀把碗筷放进洗碗槽里,“多谢盛施主。”
离开狐狸洞的这一天,容话和慕别一起吃完了中午饭。
容话没有携带随身物品,就拿了自己的手机和记谱本。慕别似乎兴致不高,对他说“我房间里的东西,有没有喜欢的。”
容话愣了一下,“干嘛问这个。”
慕别绕着桌子在容话身后站定,“喜欢就送你。”他轻别过容话的头,脸朝向墙上并排挂着的几幅画和题字,“字画喜欢吗”
“是你的藏品”
“算是。”慕别扶着容话的肩膀往字画墙走去,“走近点看看。”
一副题字,一副水墨画,一副古代街头巷角的都城之景。
容话对古字画没有太深入的研究,余光不经意的瞥过古城画的落款处,发现日期竟然是满清时期。
“这幅画,是真的”容话指着问。
慕别睨了一眼那张画,反问他“我看起来像是收藏赝品的人吗”
满清时期的字画要是真的,暂且不提出自哪位名家之手,时过境迁保存到现在,首先金钱价值都让人望而却步。
这么贵重的字画,慕别敢送,容话也不敢收。
“不用了。”容话道“你自己留着好好保存吧。”
“那就是不喜欢字画。”慕别又推着容话往另一边走,“瓷器,玉雕,木刻就没有一个让你感兴趣的”
容话之前虽然经常闷在房间里,但没有窥探别人屋子构造的习惯,到了今天要离开,容话才被迫看完屋里所有的摆件,这才发现慕别房间的古玩摆设不是一般的多,而观那些东西的外形,价格也一定不菲。
“慕别,你不用送我东西的。”容话心里有些无奈,“我只是回湛海,我们又不是不见面了。”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非要弄得和临别离开时,赠送礼物留念一样。
慕别却道“我不留点东西给你,你要是一离开,就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怎么办。”
容话淡声说“可是我如果想忘记你,你留给我东西也没用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是不让你回去的好。不然你把我忘了,我都没地方找人说理。”慕别拉住容话的手撰紧掌心里捏着, “不准走了。”
容话的掌心被捏的发痒,他往回抽了抽手没抽动,“别开玩笑了,游殊还在外面等我,我要先走了”
“我可没开玩笑。”慕别嗓音温和,“每一个字我都是认真的。”
容话抿了抿唇,还是用了力把自己的手从慕别的掌心里抽了回来,“你办完你家里的事就来找我吧,我会在湛海等你的”
慕别神情柔和的审视容话脸上细微的神情,“万一我去找你,你跑了怎么办”
“怎么会跑。”容话无言以对,“我就一栋房子”
慕别思虑了两秒,唇角微扬,“也对。”
容话点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我真的该走了,不能让游殊等太久。”
慕别说“好”,而后张开双臂对他道“临别的拥抱。”
容话别过眼,当做没看见一样转过身朝外走,“我走了,再”
慕别从后抱住他,手臂驾轻就熟的绕过心口的伤,在他耳畔轻声说“对待伤口小心点,我很快就来找你。”
容话手指紧握又松开,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游殊站在蓝水河畔,神情虽然淡漠,却比前几天刚来到狐狸洞时,少了一份死寂无波。他看见容话在两只狐狸的簇拥下走过来,说“容话,你来了。”
“游殊。”容话向他颔首,“我们走吧。”
独角鬼和三眼红鬼低着头面面相窥,最终还是三眼红鬼没按捺住,问容话“你这次走了还回来吗”
容话一下子被问住了,不确定道“应该会吧”
三眼红鬼放下心,想了想又追问一句“那下次回来是直接结婚吗”
容话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三眼红鬼还想重复再问,独角鬼一掌封住了三眼红鬼的嘴,“他说,祝你和你的朋友一路顺风。”
话音方落,容话和游殊两人的脚下忽然爆发出一道莹白色的光,这光持续了大概十多秒,消失时,原地已经没有容话和游殊的身影。
独角鬼如负重释般脱下身上的那层假狐狸皮,露出自己头顶单角的鬼身,“老子终于能洗心革面重新做鬼了”
三眼红鬼也飞快的脱了自己的狐狸皮丢到地上,“你用词不当。”
“要你多事我就喜欢用词不当”独角鬼瞪了三眼红鬼一眼,“还有你刚刚怎么回事,怎么能问小美人结婚的事”
三眼红鬼被骂的糊涂,“他们又抱在一起,又睡在一张床上,是该结婚了啊”
独角鬼摸了摸自己多日没擦洗变得有些暗淡的角,“结婚的第一步是先求婚,主人估计还没到这一步。”
三眼红鬼暗道,进展真慢。
“不过,我们也得虽是做好办喜事的准备。”独角鬼清了清嗓,一本正经道“说不定小美人下次再来的时候,主人就要向他求婚了”
那阵光过后,周边景物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等变化停止时,容话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狐狸洞,身处在一个偏僻的巷角里。
游殊站在他身边,面无波澜。容话还在惊叹慕别神奇的妖法,一辆白色的ferrari转过拐角,开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下移,霆息戴着墨镜坐在里面,朝他们招了招手,“来的真准时,上车。”
游殊喊了声“霆息哥”,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容话也跟霆息打了个招呼后,坐到了车里。
霆息替游殊系好安全带,在游殊头上揉了揉,没说什么,点火踩油,驱往家里。
接下来的一周,容话将要暂时借住在霆息的家里。一是因为两人必须在一起,方便摄制组的拍摄,二是因为霆息家里的编曲设备以及乐器齐全,方便他们两人一起创作讨论曲子。
借住的事他们早在电话里就谈好了,所以一离开狐狸洞,霆息便开车到了提前约定的地方接容话和游殊。
沿途无话。
霆息的房子是在市中心一处保密性很好的高层公寓里,他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后,三人一起上了电梯,抵达霆息的家。
霆息先安置游殊,问道“饿不饿”
游殊道“才吃过,很困。”
霆息把游殊带到一间卧室里,见游殊盖着被子躺回床上后,带上了门。
容话坐在沙发上拿着自己的记谱本涂涂写写,霆息给他倒了杯温水,“这几天游殊麻烦你了。”
“没。”容话放下笔,“他一直待在房间里不怎么愿意出门,话也不多。”
霆息默不作声半晌,“才开头,慢慢总会走出来的。”
容话不置可否,提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只狼妖,你要帮助游殊一起报仇吗”
“我已经联系了同族的人在寻找稜岁了,他吃了游殊的爱人,我当然也不能让他好过。”霆息神情愤愤,“还有容话你,要不是你的朋友及时赶到,你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我面前了。”
容话抓着杯壁的手指收紧,“你,注意安全。那个稜岁,好像很强。”
“我知道。”霆息深吸口气,平复心情,“不说这个,我们先解决眼前的事。”他从自己的包里也取出了一本记谱本,递给容话,“你看看,这是我这几天写的。”
容话接过,把自己的本子也交给了霆息,“交换。”
霆息看完容话的谱子后,站起身道“容话,我们去练习室。”
霆息的音乐室占了二楼的整个空间,常见的乐器和设备在这个房间里都能看得见。
霆息关上门,走到角落里的钢琴前坐下,开了琴盖,把容话的谱子弹了一遍后,神情变得凝重。
容话出声询问“是不是我的谱子有什么问题”
霆息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苦笑“我以为我写的已经够悲情了,没想到你的比我还要悲情。”
容话拿过霆息谱子放在谱架上,“我弹一遍你的。”
霆息让了位,容话试了几个琴音后,弹完一遍霆息的曲子,“你的也很悲情。”
“承让。”霆息从一旁的琴盒里取出一把小提琴,“以钢琴作为主旋律的话,我认为小提琴伴奏是最佳的选择。”
容话认同的点头,霆息说“我们合奏一遍你的谱子试试看,你弹钢琴,我从第二节进入。”
两人合奏一遍,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出来的效果并没有让他们两人满意。容话主钢琴,所以乐器不更变,霆息则又更换了几种乐器,但合奏的效果仍然不够理想。
练习室里一度陷入沉寂,容话把自己的谱子和霆息的谱子对照着拿过来看,“要不这样,乐器的事先暂时放一放。我觉得我们两个人的曲子可以做适当的融合调整,最后出来的效果可能会更好一点。”
“行。”霆息抱了把吉他方便试音,和容话坐在桌子前,刚准备讨论曲目事宜,练习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了。
霆息和容话同时侧目看向门外,游殊站在门口,望着他们,“我可以进来吗。”
“吵到你了”霆息拉着游殊在旁边坐下,“看来房间的隔音得换了。”
游殊摇头,“没有,是我站在门外偷听。”
霆息和容话同时沉默,游殊打量他们的神情,“你们现在应该需要一个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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