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深谷中, 山间满目皆是干枯的辛夷花树, 往林中深处去, 在一处隐蔽的谷缝之中, 青石板修建的阶梯上三三两两的落着雪,一路蜿蜒,直达一户木门紧锁的人家。
盛玉宇用脚扫了扫门槛上挤压的雪,从背包里摸出一把古朴的铁钥匙, 打开木门上拴着的有些生锈的铁锁。吱呀一声, 木门应声而开。
静波在盛玉宇的身后,门后的景象全被盛玉宇的身体遮挡住,只看见盛玉宇前脚刚踏进房门, 原本安静的四周,忽然响起了公鸡急切的叫声。
木门后是一个露天小院,里面原本整齐的菜地和鸡窝此刻乱成了一团, 十几只鸡遍布在菜地里, 埋头啄咬着田里的蔬菜,菜叶被啄的凌乱不堪, 菜田一片狼藉,一旁茅草搭成的鸡窝也坍塌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出原样。
一只公鸡见盛玉宇从外面回来, 雄赳赳的仰起了脖子朝盛玉宇鸣叫着,它的叫声带动了剩余十几只鸡的情绪, 纷纷叫了起来, 听那语气, 像是在控诉什么似的,场面异常混乱。
盛玉宇听的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出声制止“别叫了,全部从田里给我出来”
带头的公鸡不满的长鸣,抖动着一对翅膀,挺直了腰板从田里飞到院边的围墙上站着,姿态高傲。其他的鸡紧跟着效仿,一时之间,围满了围墙的顶端。
“你进来吧。”暂时没搭理鸡群,盛玉宇朝门口没动的静波说道“先去屋里面休息。”
静波依言走进来,跟着盛玉宇进了院子里的白壁屋。好在屋子里还算干净,盛玉宇让静波在一张桌子旁坐下,去厨房烧了壶热水,放到桌上,“我有点事,你一个人随意,有什么事叫我就行,我能听见。”
静波点了点头,抱着热水杯不撒手。
盛玉宇绕着客厅走了一圈来到屋子背后,这里有一条走廊,走廊一左一右有两个房间,两个房门相对着,左边的是盛玉宇的房间,而右边则是盛琼楼的房间。
盛玉宇径直走向右边的房间,一把推开门进到卧室里,卧室里的景象比院子里的还要乱,凳子、窗帘、碗筷、腐败的蔬菜肉类到处都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食物变质后产生的味道。盛玉宇皱着眉打开卧室的窗户,走到一张木床边,对床上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状物体的人推了几把,“起床。”
被子里的人条件反射的弹了弹,半晌,被子掀出一个角,一截粉色的睡衣袖子从里面露出来,而袖子底下一只毛茸茸的雪白兔爪。
这只兔爪的掌心朝上,面对着盛玉宇伸了伸爪子,一副索要东西的模样。
盛玉宇当然知道对方索要的是什么,但想起院子里的场景,气不打一处来,在这只兔爪上狠狠的拍了一下,“你怎么能不给那些鸡吃东西外面的菜田全被它们踩坏了,里面的菜都不能吃了”
兔爪似乎被打痛了,往被子里缩了一下。但很快,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把身上的被子猛地一掀,一身粉红睡衣的人形白兔便完整的露出来,而更诡异的是,这只人形白兔,竟然没有头。
盛琼楼头没长好,说不出话,只能凭着感觉抓住跟前的盛玉宇,两只兔爪在盛玉宇的衣服里来回的摸索着。盛玉宇被他摸的烦了,又在他的爪子上用力的拍了一把,“别摸了,不在我身上”
说着,盛玉宇张开了嘴,一只透明状的大白兔怀里抱着一颗鸽子蛋大的发光荧珠快速的飞出来,落到了盛琼楼的肩膀上。顷刻之间,盛琼楼四肢的兽爪变成了人形,白兔顺势把珠子往自己的身体里一丢,珠子融进盛琼楼体内,在他脖子和头的衔接处慢慢的长出了一点头的轮廓。
盛琼楼扶着自己的魂魄下了床,肩膀上的白兔口吐人言,翘着二郎腿道“这都过了几个月了才把珠子给我送来,盛玉宇我看你是胆肥了”
现在的盛琼楼就是一只纸老虎,缓慢的愈合身体让他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柔弱。所以盛玉宇根本不惧怕他的恶言,吩咐道“去给那些鸡喂粮食,然后再把鸡窝和菜田修好。”
盛琼楼闻言一脸“果然被我说中”的表情,磨着牙道“你不把珠子给我早点送回来,根本就是想让我在这屁大点的地方被你奴役一辈子,替你看着那些鸡那些菜”
“盛玉宇,你太卑鄙,太自私了”
他语气虽然仍旧恶劣,但字里行间却流露出委屈的情绪。盛玉宇盯着这具无头的人形看了一眼,记起盛琼楼从前完整无暇的模样,此刻又落到这样一个连身体都四分五裂的凄惨境况,心又软了下来,没再提修缮鸡窝和菜田的事,而是说“你现在就可以出谷,只要你不怕被你的仇家合起来追杀。”
翘着腿的白兔把脚放了下来,窝在自己的肩膀上动着三瓣嘴小声嘀咕了几个盛玉宇没听清的字眼,盛玉宇收回视线,快步走出卧室,盛琼楼在后面喊道“盛玉宇你去哪儿回来,喂”
没过多久,盛玉宇抱着一个大木盆和扫把回到了卧室,他走到盛琼楼的床前,拆着床上的床单被套,盛琼楼望着他,“你干嘛,是不是想拆我床”
“自己闻闻。”盛玉宇把一个枕套丢进盛琼楼的怀里,“一股味。”
距盛玉宇上次回家已经过去将近三个月,盛琼楼一只没头的兔子,眼耳口鼻都不能用,做事都是凭着感觉,很多事情都不能自理。
此刻魂魄归位,五感回来了不少,盛琼楼嗅了嗅枕套上的味,鼻子立刻皱起来,嫌弃的把枕套丢进木盆里,“操,什么味道。”
盛玉宇没搭理他,拆下床上的东西后,又拿起扫把着手开始清洁脏乱的地面。
盛琼楼耸拉着兔头观察盛玉宇的动作,语气又变回之前的凶恶,“还不是怪你,你要是早点回来看我我能把家弄得这么乱这么臭吗”话毕像是又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连忙改口道“不臭,兔子身上都是这个味,你房间也一样”
盛玉宇懒得拆穿盛琼楼,大致清扫一遍地面后,抱起地上的木盆,“把身上的睡衣脱了。”
盛琼楼原本还想厚着脸不给,结果闻了闻自己衣服上的味后,三下五除二的把睡衣脱下来,“我受不了了,我要洗澡”
他的准备往浴室跑,脚还没来得及踏出去,卧室外就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他警觉道“什么人”
静波站在门后面,听见陌生的声音往后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问道“盛玉宇你在吗”
盛琼楼转身朝向盛玉宇,“你带什么人回来了”
“一个小鬼。”盛玉宇放下木盆,走到门外,不忘叮嘱盛琼楼,“穿好衣服再出来。”
盛琼楼破口大骂“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带鬼回家,你脑子进水了吗”
盛玉宇充耳不闻,到了静波面前顺手关上身后的门,暂时隔绝盛琼楼的骂声,“静波,有什么事吗”
静波的眼神往门后瞟了瞟,盛玉宇解释道“是我弟弟,他脾气不好,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静波点点头,主动伸出手牵住盛玉宇的袖子,“你能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什么地方”
“辛夷村,45号。”
容话和剧院的演出者们告了别,按照连日来的习惯在居院门口等待慕别。
距离正式演出的日子还有两天,最近排练的氛围越来越紧张,每个演出者都在全身心投入的演练,容话也时刻紧绷着心里的那根弦,不准自己在这样大的舞台上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在容话沉思之际,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擦着人行道的边缘线停在了他的面前,车窗缓缓下摇,容话抬起头,驾驶座上的叶东文朝他招了招手,“容话。”
“东文学长。”容话惊讶,“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找你。”叶东文笑容亲切,“上车,我们换个地方聊。”
容话有些迟疑,“是什么重要的事吗有人来接我,我在等他。”
“是上次见到的你男朋友吧。”叶东文替容话出了个主意,“今晚我做东,你打电话把他叫上,直接到我说的地方来就行。”说着朝容话偏了偏头,示意对方上车,“走。”
容话和叶东文的关系算不上特别亲厚,两人接触最多的一次还是在灵魂乐章时,所以突然收到对方的邀约,他一时的确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叶东文言辞诚恳,还把他的顾虑一带消除,这样的热切,容话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点点头,坐上了叶东文的车。
叶东文让他坐上了副驾驶,车内空间有限,此刻隔得近了,容话才完整的看清叶东文的脸。只见叶东文面色苍白,眼睑下的皮肤泛出青黑,即便戴着眼镜也遮挡不住,容话顺口问上一句“东文学长最近睡得很晚吗”
叶东文闻言把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道“还成。”
难怪黑眼圈这么严重。容话拿出手机,没再继续往下问,屏幕滑到拨号界面,“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我转告给我男朋友。”
车驱离了剧院的范围,拐入一条僻静的小道。车外的光线逐渐变暗,叶东文脸上的笑容跟着一同消失,紫色的符文印记紧接着浮现。他突然握住容话拿手机的手,阻止了对方拨号的动作,“还是不了,那个地方只适合你一个人去。”
容话瞬间警觉,多年来养成的武者素养令他下一刻挣脱开叶东文的手臂,指尖碰到屏幕,拨打了慕别的电话。
“你想干什么”
被容话挣脱叶东文始料不及,愣了一愣。容话余光瞥见叶东文脸上的痕迹,意识到事情不对,趁着对方愣神的空隙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锁着,纹丝不动。
叶东文在这时突然踩了一脚刹车,车子急刹,车体惯性猛地前倾,容话砰地一声头撞在了玻璃窗上,当即头昏眼花。
手机里拨出的电话被接听,慕别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宝贝,我快到了。”
容话甩了甩头正要应答,叶东文也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多出了一股力量,扯住了容话的头,狠狠的再次向玻璃上撞击。容话的意识在这一瞬变得恍惚,温热的东西从前额流下,滑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一股奇异的味道同时进到他的鼻尖,感官被麻痹,四肢变得无力,容话倒回了副驾驶上。
叶东文喘着粗气,半边脸爬满紫色的符文,面目狰狞。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的玻璃瓶,用过之后被他丢出了车外,手机另一端的人久久得不到回答,追问的话语接连不断“容话,你怎么了容话”
叶东文按下挂断键,关了手机,神情冷漠的再次驱动车潜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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