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走了进来。
容话闭着眼侧躺在床上,像是还在睡, 对身后虎视眈眈盯着他的视线, 恍若未觉。
三眼红鬼推着小餐车, 车轱辘在地毯上滚动着,发出的声音不算响,却还是被慕别用眼神制止了。三眼红鬼见状站在原地一时不敢动,恭敬的低着头,没往床榻上睡着的小美人身上瞧。
慕别拿下餐车上热气腾腾的食物,摆了摆手示意三眼红鬼离开房间。三眼红鬼点点头, 推着小餐车调转了方向,前轮却不小心撞到了拐角的沙发上, 发出碰撞的清响。
三眼红鬼打了个哆嗦,悻悻的把餐车往后退了退, “手滑, 手滑”
说完这句话再不敢多留, 慌忙火急的推着餐车一路出卧室,不忘替屋内两人带上门。
慕别绕着床尾走到容话脸侧着的床边,把手里的清粥放在床头柜上, 伸出手摸了摸容话的额头,像是在测体温。
容话在下一刻睁开了眼, 头顶上的光亮被慕别的身躯笼罩住, 看见他清醒, 慕别似笑非笑的说“饭也不吃, 我都以为宝贝你成精了。”
容话头往后偏了偏,慕别搭在容话额头上的手落了个空。他也没生气,翻身上了床,两腿抵在容话两侧,容话蹙起眉,沙哑着声说“你还想干什么。”
“还想干宝贝。”慕别嘴里的话说的情色露骨,但脸上却挂着柔和的笑,只看他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实则不过是把将道貌岸然运用到了极致。
容话面色发白的望着他,眉眼之间的生气看上去好像又羸弱了几分。慕别见了,将人连同被子一起卷起来从床上抱进怀里,在容话的身后垫上几个软垫,让容话的背靠在上面,自己往前挪了挪,两人的距离仍旧近在咫尺,密不可分。
“生病了,吃了东西才能好。”慕别忽然放软了语气,拿过一旁的清粥,刚舀起一勺想喂进容话嘴里,见到对方紧绷的神情,遂把勺子放回了碗里,将粥往前递了递,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我喂你,还是自己吃。”
容话眉心蹙的更紧,从被子里伸出右手,夺过慕别手里的碗,舀了粥喂进嘴里却被烫的舌尖刺痛,一口滚烫的粥生生咽下了喉,眼眶里冒出生理性的热意。
粥熬的浓稠滚烂,却烫的入不了他的口。
容话双手捧着粥碗,不知道借此联想到什么,蹙着的眉心慢慢松了开来,但面上的神态比之前还要更死气沉沉。
慕别单手捧起容话的脸,披在肩上的外衣落在身后,亲住了容话的唇,轻柔却不失力道,舔了舔那被烫的发红的舌尖,像是安抚。一碗热粥隔着衣服淋在了他的胸口,未系带的交领烟衫湿了一片,露在外的皮肤红了,上面的粥还冒着热气。
慕别恍若未觉,身体佁然不动,仍旧细密的舔舐那道烫伤,含糊着声音问“烫疼了吗,乖。”
容话眼帘垂着不应答,慕别往后退移了身体,随手扯下身上的衣服裹着残留的粥摔进了地上,把横隔在他和容话之间的那只空碗放回床头,赤着上身问容话“还在生我的气”
容话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他低下头和对方平视,看进容话的眼睛里,半晌,说“怨我。”他手里突然凭空多出了一把匕首,拔出刀鞘,拿着刀刃递到容话眼前,“拿着。”
容话没去接这把匕首,慕别牵起他的手,把刀柄放进他的掌心,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一刀从这里插进去,我很快就会毙命。”
早就死了的厉鬼,现在却说一刀穿过心口他会毙命的话。
刀柄传到手心里的触感冰凉,容话动了动唇角,好似在嘲讽“杀一只鬼。”
“是啊,杀一只鬼。”慕别重复着,托起容话拿匕首的手腕,向自己的心口靠近,语气难辨道“鬼也会流血,也会疼的。”
鬼话连篇,每字每句都像是谎言。
而容话被这张用谎言编织的大网不知道捕获了多少次,气血上涌,握着匕首的手掌突然鼓足了力气,不用慕别的拖带,尖锐刀刃一下子逼近对方的心口,再多半毫就能刺进皮肉,看看是不是和这幅身躯的主人说的一样,会疼,会流血。
慕别目无波澜,握着容话手腕的力气甚至往自己的心口贴进。容话眉头一下拧了起来,刀刃斜飞着往后退,慕别却没有及时松手,两股力气相交在一起,博弈间,泛着银光的刀刃在慕别的心口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血珠从伤口上如雨般纷纷冒出来。
“疯子。”容话嘶声骂了一句,一手丢开手里的匕首,任匕首滚进角落。
慕别脸颊一边的浅酒窝露了出来,他笑的温和,“乖,你还是喜欢我的。”
容话怎么会回应他,他却像是笃定了对方的想法,重新把人捞进怀里紧紧抱住,“我也喜欢你,宝贝。”
“我一分钟也不想和你多待。”容话沉下脸,“让我走。”
“可我却每分每秒都想和你待在一起。”慕别对他话里的刺意满不在乎,问道“你想走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只要不和你待在一起。”
话题又绕回了初始。慕别笑了笑,躬着身体,用额头感受着容话额头上的温度,“这可不行,这里是你和我的家,以后我们都要住在一起。”
容话推搡着慕别的胸膛,“我的家不在这里。”他掌心一热,带着体温的血液染红了他的手指,容话的眼神有半秒的恍惚。
慕别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异样,继续说“这是我为你建的家,你还没有好好看过。”他感受到容话额头的温度不比之前滚烫,远离伤口,在上面轻轻吻了一下,“等你能下床之后,我带你从头到尾看一遍这座城堡。如果有不喜欢的地方,我让人着手去改,你喜欢什么东西,再往屋里添。”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还有底下的花园,和你家门口种的白蔷薇是一个品种。不过养花这种事我不擅长,这里懂花的人也很少,还是要你亲自来指点他们,花园里的白蔷薇才能开的长久。”
“琴房在楼下,我随便挑了一架水晶的。看起来挺好看,衬你,但是弹起来不知道怎么样。”慕别转而摸了摸容话的脸颊,力道极轻,“你知道的,我只会拉二胡。一个街头卖过艺的怎么会懂这么高雅的乐器,要你弹过我听过才知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们接着换别的。”
他说的仔细,心里似乎已经把他和容话之后在一起相处会做的事都讲了一遍,每一个点几乎都是贴着容话的爱好去说,虽然是讨好,可一腔诚意却不像是假的。
慕别在脑子里描绘好的蓝图,美好似梦,说完后,他目里的神情变得更为柔和,发自肺腑。
容话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慕别不催促他,时不时在容话的脸上轻轻的亲吻,不是撩拨,而是讨好中夹带着慰意。
这大概是他在用别样的形式,弥补对容话心内的愧意。
容话伸出手按在慕别的心口上,大拇指的指腹在对方身上那条从心口快要贯穿到胸口正中的细长伤口上,一点一点的摩挲着,像是在帮慕别遏制住那此刻还没有停歇的血液,“慕别。”他低低喊了一声。
慕别从鼻尖低低应了一声,答道“我在。”
新鲜的血珠沿着容话的指节下滚,一路流进他的掌心里,容话轻声说“你不要这样。”
慕别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什么意思”
容话指腹下压涌血最汹涌的地方,“分手,就断的干净一点,别再抱有多余的想法。”他终于抬起头,看着慕别一直凝视着他脸庞的双眸,望进慕别的琥珀色的瞳孔里,嗓音毫无起伏“撒谎,也是。”
既然要骗,索性就骗上一辈子。
如果骗不了,他不要也罢。
慕别唇角的笑僵住,他坐直了身体,披散的头发到了一侧,耳垂上戴着的那颗莹白的耳钉在这一刻好似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得极黯。
容话看了一眼这颗耳钉,不多时,别开了眼。
“你还在怪我。”慕别压着声音说,“你还在因为盛玉宇的事情,迁怒我。”
容话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
他这副不闻不问的模样让慕别难以压制体内动荡的情绪,他克制着说“那是他们盛氏兄弟和和尚之间的事,我知道你把盛玉宇当做朋友家人,但这件事情你根本插不上手,你也没有任何立场插手”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盛玉宇在死前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
“我知道。”容话闭着眼答,“他不想我插手,不想我涉险。”
慕别道“你既然清楚,又何必让我多说这些话。”
容话面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极难言语的神情,像是笑又像是别的什么。半晌后,只听他说“你低估了他在我心里的位置。”
他总算看清了慕别在这件事上的心思,慕别大概觉得盛玉宇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亲密无间胜似亲人的朋友,失去之后,他也不过伤心流泪一场,等时间一长,这件事就被自动掀过。
可事实却根本不是这样。
失去盛玉宇,对容话而言,就是在他往后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上,大半辈子多半都会用来缅怀他这世界上失去的最后一个亲人。
同时怀揣着一种夹杂着愧疚和沉苦的哀痛情绪,慕别,永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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