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樊夏洗漱好回到客厅,她爸也已经起床了。
窗外渐渐有了天光,雨还在下。家里住的是樊父单位分配的那种老房子,隔音不算好,隔着大门偶尔能听到外面上班的人上下楼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鸡汤的浓香,客厅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今日的早间新闻,樊父同往常一样坐在沙发里神色专注地看新闻,见她从卫生间出来,关心地问道:
“夏夏,今天好些了么?头还疼不疼?”
“嗯,今天好多了,不怎么疼了。”不想让父亲担心,樊夏扯了个小小的谎。
樊母端着两碗面出来招呼两人吃饭,脸上的面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掉了:“快来吃早点。”
许是顾及樊夏还在病中的原因,她的那碗面条很是清淡,鸡汤的清汤底,几根青菜,最上面卧了一个荷包蛋,多的就没有了。
鸡汤面闻起来香是香,可身为一个无辣不欢的人,樊夏试图将手伸向桌上的油辣子,樊母一筷子抽过来,她只得讪讪的缩回手。
不放辣子的面条没有灵魂,樊夏神色恹恹地拿筷子挑面条吃。结果刚吃第一口就忍不住吐了出来,闻起来和吃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腐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像是放置一个月的臭鸡蛋和着腐烂变质的肉类加热后的可怕味道,令人几欲作呕。
不,事实上她已经呕出来了。
恶心的味道令胃部一阵翻滚,胃酸猛地涌上喉咙,樊夏丢下筷子干呕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嘴巴里的味道挥之不去。
不顾父母诧异的眼神,她快速跑进厨房拿杯子接水漱口好几遍,那味道才渐渐淡去。不说彻底消散,至少没刚才那么难以忍受了。
樊母面带忧色,走过来替她拍背:“夏夏,是不是又难受啦?”
樊夏摆摆手,五官纠结成一团:“这个鸡汤是哪天的?怎么一股……”她想说个贴切的形容词,没想出来,只得笼统道:“……馊味?”
“不应该呀。”樊母皱眉:“鸡汤是昨天才煮的,哪可能馊那么快?”她端起厨房里剩余的鸡汤尝了一口:“这不是好好的吗?”
闻起来的确没有馊味,也没有那种酸臭味。樊夏想着会不会不是鸡汤的问题,大胆地跟着再次尝了一口,这次差点没把胆汁吐出来。
樊父樊母吃起来都没问题,只有她一个人味觉怪异。樊夏不禁流下了悲伤的泪水,难道她真的把脑子撞坏了?失忆就算了,现在连味觉都出问题了吗?
最后无法,樊母重新煮了一碗面,汤底用的是煮面的面汤,加上青菜和一个荷包蛋。虽然愈发寡淡无味,但好在这次没再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就是之前那在嘴中挥之不去的怪味和好一顿干呕严重影响了她的胃口,为了身体着想樊夏也只能硬着头皮慢慢把面吃完了。
吃完早点樊父樊母叮嘱她一句“药放在柜子上,记得吃药”后就赶着上班去了,樊夏记得她上班时间要比他们晚一些,公司离得也不远,主要出门就有直达的地铁。外面太冷她不想提早出门,现在还可以在家里磨蹭一会。
把三个脏碗洗干净收好,樊夏捂着不是很舒服的胃慢慢往房间走,行至途中被客厅没关的电视里正在播报的一则本市新闻吸引了注意力:
“12月14日下午14:30许,在市西郊区清海路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往西郊墓园的144号公交车突然失控撞破路边护栏翻下路面。现经调查显示,该车系因行车过程中刹车失灵,导致车辆失去控制,继而发生事故……”
“事故发生时,车上共计15名乘客和1名司机,经过有关部门一番紧急救援,伤者现已全部救援成功,共16人重伤。伤者已全部转入连宁路第一人民医院,目前仍处于昏迷中,暂无人员清醒……”
“院方表示,特地为此次事故伤员调派出医院第二病栋四楼1到16号病房进行伤员安置……【附:第一人民医院平面图】”
新闻最后一段详细介绍了第一人民医院的具体信息,各种强大的医疗设备,优秀的医护人员和医院建筑具体布局。
“怎么又是车祸。”樊夏现在听到车祸这两个字就浑身不舒服。她定定看了那张医院平面图几秒:“这新闻报道也是奇怪,不放车祸现场照片,放张医院地图做什么?”看到最后一段更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是车祸新闻还是医院宣传广告,这偏题偏的也太离谱了,医院这是给了电视台多少广告费啊!”
最后一条新闻很快报道完毕,主持人开始收拾桌上的新闻稿,电视里响起早间新闻结束片尾曲。樊夏摇摇头,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机,继续朝房间走。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樊夏就一直有出门必戴平框眼镜的习惯。倒不是因为她近视,而是大大的黑框眼镜可以稍微为她遮掩下那双形似桃花,过分漂亮的眼睛。适当地减少容貌带来的攻击性,让自己看起来温婉些,能为她挡去一部分不必要的麻烦,也能更好的融入人群。
俗称:“扮猪吃老虎”。
她昨晚把眼镜放哪了来着?
樊夏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最后掀开被子,在床靠墙的里侧,枕头旁边找到了她的眼镜。
“咦,这是什么?”
因着她翻找的动作,套着淡黄色枕套的决明子枕头下,露出一个黑色封皮书的一角。樊夏抽出来一看,是一本黑色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她简略翻了翻,惊讶的发现这是一本日记。
看那极为熟悉的字迹,这本日记的主人毋庸置疑,正是她自己,尽管她没有一丁点关于这本日记的记忆。
记日记的时期非常短,看时间是从三天前才开始的。因此只有少少的几页,但内容很丰富,看似只是一些日常琐碎的记录,实际上信息量很多。
樊夏看眼时间,戴上眼镜捧着日记在床边坐下,逐字逐句认真看起来。
开头是一小段话,简单阐述了为什么要记录日记的原因:“自车祸事故之后,发现本人有严重的车祸后遗症。随着时间的流逝,有记忆逐渐消失模糊的情况。为防止症状继续加重,忘记某些重要的事情,特此记录下每天的日常,便于回忆。”
“12月15日,星期天,小雨转大雨。早上7:30醒来,起床时,脑袋一片空白,并且头疼欲裂。关于事故有关的记忆全部缺失,过往记忆模糊且混乱。妈妈拿了几瓶医生开的白色药片给我,说是可以缓解头疼。吃了几片,效果不错。就是有些嗜睡,暂无其它副作用。”
“吃药后又睡了8个小时,从10:00睡到了下午18:00。除了睡多了头脑有些昏沉外,没有再出现头疼的情况。吃过晚饭后,让爸妈的一起帮忙整理我脑海里仅存的记忆碎片,归纳了从前25年的主要人生经历,记录如下:
幼儿园就读于玉林市第一幼儿园;
小学就读于玉林市第二小学;
初中就读于玉林市第一中学:
高中就读于玉林市实验重点高中;
大学本科就读于玉林大学金融系,并在大学四年期间获得金融本科加硕士学位;
……”
后面还有一些她从小到大参加各种比赛竞赛的获奖情况,零零碎碎的,看的出来因为回忆时间线拉得太长,她父母也记不全了。但他们一一数起来时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她从小到大似乎一直都很优秀的样子。
这些东西有的能将樊夏脑子里关于读书时的记忆碎片连起来,有的则不能。
但她能稳得住,能让她想起来就说明这个方法有用,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恢复的。
樊夏淡定地翻过这一页,然第二篇日记的开头第一段话就吸引了她。
“12月16日,星期一,小雨转大雨。早上7:30醒,醒来后记忆空白,头疼欲裂,早饭后于枕头下发现日记。关于前一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忆全无,包括这本日记的事。”
就像记忆会自动清零一样,从第一篇日记可以看出,直到晚上睡觉前她都还在琐碎记录今天早中晚饭都喝的白粥配小炒素菜,吐槽一下她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几点钟上的床,最后感叹下真是颓废的一天。
可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大脑里有关记忆的那根进度条就重置了,这么说来,这不是和今天她起床后的情况一模一样吗?
樊夏大致扫过后面的内容:16日那天同样是吃了药后睡了8个小时;晚饭后和父母一起整理回忆,回忆目前在哪工作呀,工作几年了呀,月薪多少啊之类的;最后结尾照例抱怨饮食的清淡……都是些很琐碎又无聊的日常。
一目十行的看完第二篇日记,樊夏迅速翻到第三篇。果不其然,依旧是那个一模一样的开头:
“12月17日,星期二,小雨转大雨。早上7:30醒,醒后记忆一片空白,头疼欲裂。早饭后于枕头下发现这本日记,关于之前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记忆全无。”
不,不止开头。可以说前半部分内容都和前两天差不离,但从后半部分出现了不一样的内容,首先是一个叫“李佳乐”的同事来访。
“晚上19:00,家里来了一个23岁左右,扎马尾辫,戴眼镜,穿黑色职业套的小姑娘。自称是从初中开始就与我一同长大的好朋友,现在也和我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她对我怎么出车祸的事知道得更清楚些,因为她当时就在现场。据说是一个月前公司组织聚餐,5个人坐一辆车。车是公司里另外一个同事的,因为工作忙一直没抽出时间来去今年的车辆检修。结果刹车坏了也不知道,最后撞上了路边的绿化带。其他人都只是轻伤,就我一个倒霉地撞到了头。”
“最后临走前李佳乐告诉我我的病假只请到了今天,如果我要回去上班的话明天早上她来接我去公司。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多出去见见熟悉的人有助于恢复。我们约定好时间,明天早上7:50的时候……”
樊夏后面还没看完,装在外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伴着一阵嗡嗡震动响起来电音乐。她伸手拿出来一看,来电人备注正是“李佳乐”,时间则刚好是7:50,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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