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桑端着木盆站在自家院子里,只想仰天长叹“我还想再活五百年”,可惜时不待她,到底能不能活过这个年底,都要看她运气。
至于为何混成现在这个模样,半年过去,叶桑勉强接受了自己生活的年代倒退几十年。身份从混吃等死的图书管理员,转变成红星生产大队村西头老叶家十六岁的小女儿,这一现实。
不能接受的,除了任何事都要亲自动手,没有书看,一个月见不了两次荤腥,其他倒还算适应良好。
叶桑——一个从小就拿混吃等死当理想,怎么看都搭不上劳动人民的边的人,却恰巧到了这个只有努力劳动才能活下去的年代。
三个月前原主上山采药脚下踩空从山上滚了下来,被发现时已经没了气息,按乡下规矩,没出嫁的闺女不能停灵。虽说不能停灵,倒还有个把身上擦洗干净再入土的恩典,当时就是在王桂芬抹着泪给闺女擦身子的过程中,叶桑醒的。
叶家没气的小闺女又活了这事,当时还轰动了整个红星生产大队,在这个没有半点娱乐活动的年代,说东家长道李家短无疑是一种快乐的消遣,光死人复活这事,就被队员们翻过来覆过去的剖析到现在。
王桂芬从灶屋到堂屋,端碗拿碟的来回好几趟。看着叶桑的眼神,从最初的担忧到最后的不耐烦,其实也没过五分钟。
“傻站着干嘛呢?不赶紧把衣裳晾上过来吃饭。”
被王桂芬一嗓子叫回神的叶桑,回头看了她娘一眼,在对方的眼神攻击下,慢吞吞的回了声:“哦,就来。”
叶桑晾完衣裳,回屋时,大家饭已吃一半了。
叶家现在的当家人叫叶长胜,是叶桑现在的爹,跟叶桑她娘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三儿两女,老大叶平江,老二叶平河,老三叶桃,老四叶平湖,老五叶桑。
现在叶家除了叶桑跟叶平湖这俩最小的,另外三个都已成家,叶平江跟叶平河还各有了一个孩子。
满满一大家子人,倒是符合这个年代的特色。
“桑桑,吃完饭你去磨盘那排个队,家里面不多了。”叶桑前脚坐下,举着筷子刚夹起一筷子咸菜还没放进嘴里,就听她娘给她把她的上午时间安排妥当了。
想起上次推磨经历,叶桑抬头瞅了她娘一眼,慢吞吞的陈述了一个让王桂芬同志无比糟心的事实:“那个磨盘我推不动。”
跟乡下大多数从小就在田里干农活的姑娘不同,原主在十四岁之前除了收庄稼时节下地干点轻省活,其他时候压根就没下过地,推磨盘这种需要下大力的活,当然她也干不了。
王桂芬抬头看了小闺女一眼,想着她从小到大干过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活,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才说:“得了,不让你干,你去排个队就行。”
“哦,好。”这次叶桑对她娘的安排倒没半点异议,只要不用她推磨,别说排一会队,就是排一天都可以。
早饭一吃完,王桂芬就撵叶桑出门排队。
叶桑擦完桌子,见咸菜碗还在桌上摆着,端起咸菜碗一边往灶屋走回头撂下句:“等我把这个碗放下就去。”
结果一进灶屋却看到五岁的小侄女正蹲着在洗碗,本该洗碗的叶家大嫂反而没在。
“叶二宝,把碗放下,你娘呢?”
叶桑说着顺手把咸菜碗放进了橱柜,然后转身用一只手就把叶二宝拎起来放到了一边,顺势也接替了小侄女的洗碗位置。
“娘上后院喂鸡去了。”
不过一直到叶桑把碗洗完,又把灶屋的地扫了一遍也没见喂鸡的大嫂回来。
叶桑站在灶屋门口扫了眼院子,见一个人都没有,想起她大嫂的性子,叹了口气,跟站在她身旁的小侄女说:“叶二宝,你娘估计喂完鸡直接下地去了。”把在灶屋洗碗的你已经忘了。
后面这句话叶桑没说,或许她大嫂记得,只是没在意,觉得她五岁的闺女能老老实实把碗都洗干净。
姑侄俩站在灶屋门口相对无言的档口,王桂芬正好端着簸箕从老北屋出来,见小闺女还没出门,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半年前小闺女刚糟灾的时候,开始王桂芬还很心疼,自从后来见了叶桑那些为了躲避劳动,闹出来的幺蛾子后,她心里仅剩的那点母爱现在已经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了。
“你带二宝杵那干啥呢?不赶紧出门。”
“这就去。”应完叶桑低头问小侄女:“叶二宝,你在家待着还是跟我出门?”
结果没等本人回答,听到叶桑问话的王桂芬先开了口:“跟你出什么门,自己去,你少祸害二宝。”
“您把她栓家里干嘛,又不用看门,我带她去出门见见世面。”边说叶桑边给小侄女使眼色,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她已经牵着人一溜烟跑出了门。
来这半年,要说让叶桑最头疼的,除了下地劳动,排在第二的绝对是让她跟队里的婶子大娘们单独打交道。
生产队的那些婶子大娘,开起玩笑来荤素不忌不说,还爱套话,说东家长道李家短就像是她们枯燥生活中的一剂强心针,一针下去,无论多苦多累都能笑着面对。
临近麦收,在老磨盘排队等着磨面的人不少,都怕抢收开始后,家里面不够吃的,再耽误事。
叶桑带着叶二宝一来,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自从叶桑出事到现在,除了洗衣服需要出门去河边,其他大部分都是跟着她娘出来,有王桂芬带着,别人也不敢瞎打听,这也就导致叶桑醒来半年多,关于叶家小闺女“死而复生”的传闻,其实都是大伙胡乱猜测居多。
有个跟叶桑不太熟的婶子,乍一见叶桑还愣怔了下,觉得才几个月不见,叶家小闺女不止白了,还好看了,这脸嫩的都不像他们队里养出来的人了。
“桑桑越长越好看了,最近没咋见你出门啊?”也是这个婶子,在回神后先搭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咋没出门,早上我还见桑桑去南边洗衣裳呢。”没等叶桑开口,跟王桂芬相熟的一个大娘就给拆了台,说完还不忘回头问叶桑:“你们咋空手来的?”
叶桑看着她们跟前装粮食的麻袋,沉默了一下:“我娘说先让我来排队,她筛好再拿来。”
那么大一麻袋让她扛她是扛不动,也不知王桂芬同志要怎么扛过来。
良心发现的叶桑终于想起了她娘也是一个女同志,也有可能扛不动一麻袋粮食,估计半袋都够呛。
“叶二宝,你在这先排着队点,我回家一趟,接着就回来。”
就在大伙酝酿该怎么开口,才能不动声色的从当事人口中问出她死而复生那件事的发生经过跟结果的时候,叶桑交代完叶二宝,就又回去了。
留下几个好奇心没被满足的婶子大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叶家这边,王桂芬见叶桑回来,还有些纳闷,以为有啥事,接着听叶桑说回来是为了帮她把粮抬到磨盘那,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该感动小闺女的良心发现还是该头疼她的不动脑子。
“咱家这两袋粮你觉得靠咱俩能抬过去?”
叶桑看了眼两袋加起来少说也要二百斤的小麦跟玉米,低头又看了看自己不太健壮的身板,开始瞎出主意:“倒成四袋,分开搬过去?”
“也是个法。”王桂芬边点头边往南墙根走,然后在叶桑面前,把立在墙边的三轮小推车推到了那袋粮食跟前。
叶桑:……
娘俩从十点半排上队开始磨,到下午四点多才磨完,为了让大伙吃好点,王桂芬还特意多磨了一遍,这次磨出来的面比往常吃的都要精细一些。
当然,多磨一遍就要多出一份力,回去的时候叶桑没敢再让王桂芬推车,怕把人再累出个好歹来。
他们推着面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队员们从地里散工回家。
临近麦收,田里需要人干的活不多,最近几天队里散工比往常都早。
王桂芬边往回走,边跟人打招呼,叶桑只负责喊人,外加在别人夸她的时候扯一个矜持的笑出来。
来这半年多,这种事叶桑经历过很多次,最后总结出了“跟着王桂芬同志出门只需要用微笑来保持人设”这个经验。
娘俩到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六岁的叶大宝在,散工的爷几个都还没回来。
一回家,叶桑就钻进了灶房。
晚饭是叶桑做的,做的是王桂芬许给孙子孙女的韭菜鸡蛋饼,同时也为了让大伙吃顿好的,后天开镰好有劲干活。
散工回来的叶平湖蹲在灶房门口,吃着韭菜饼跟还在灶房忙活的娘俩搭茬:“娘,这饼的馅是桑桑调的吧?真香,等过年咱吃的饺子馅也让她来调呗。”
王桂芬想起小闺女调馅时用掉的两大勺猪油,黑了脸:“快闭嘴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自从叶桑把从山上滚下来摔断胳膊的伤养好,并且表达出了强烈的不想下地的意愿后,叶家老两口权衡再三,顶着压力,给叶桑安排了最轻省的活,洗衣做饭打猪草,外加干点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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