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背影决绝果断,莫名的还透着股落寞萧瑟。
江琬槐不知自己的哪句话惹恼了对方,眼见他快要拐弯,一着急,追了上去,抬手拉住了陆昭谨的衣角。
陆昭谨被迫停住脚步,低头看到攥着他衣角的细白手指,掀了掀眼,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眸子又黑又深,摄人心魄般的晦暗不明。
陆昭谨向来都不是什么善人,杀伐果决,冷血无情。世人敬他尊他,但也同样的惧他。江琬槐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只是不知为何,她在面对他的时候,却生不出什么害怕的情绪来。
他停下来后没有动作,静静的等着她开口。
江琬槐情急之下抓住他,并不知要说什么,攥着他衣袖的手紧了又紧,还是松了开来。
上好的缎料上被她攥出了些许惨不忍睹的褶皱来。
她不好意思的移开了目光,假装没有看见。眼神飘忽游移,复而嗫嚅着问了句:“臣妾晚上还可以来找殿下一同用膳吗?”
江琬槐垂着头,从陆昭谨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小扇子般的睫毛,弯翘纤长,正不安的微颤着。
一下一下的,挠着他心间痒痒。
他的心瞬间就软了,声音也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好。”
他答应道。
他的政务忙并非托词,而是真的有不少事要处理。
他既身在帝王家,便注定了他婚姻的不由自主。每一位皇子的结姻对象,都会牵扯到众多势力的纠缠。
将军府历代忠臣,但忠的皆是皇位,而非皇帝。在皇位之争中向来持中立态度,也是每位皇子想要极力拉拢的对象。
他执意要娶江琬槐一事,实在为不明智之举。
就等于是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下,明目张胆的将将军府势力划到了自己麾下。不仅引起了父皇和其他皇子的忌惮,连站在他派别的世家大臣们,也都纷纷表示了不满。
太过招眼,对他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现在不仅要安抚那些世家,还要想办法将目前的劣势局面逆转回去。说是政务繁忙,一点也不为过。
江琬槐却不知各中情由,只当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了对方不快。她叹了口气,颇为丧气的踏上了回偏殿的路。
今世她与陆昭谨的接触寥寥无几,但对方对她却一直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难道她以为的对方对她的情意,其实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误会吗?
江琬槐抿了抿唇,怅然若失。
采春瞧见了方才事情的全程,又见自家小姐这模样,噤了声的跟在后头,不敢多说话。
她读过不少话本子,其中就有本是关于失宠太子妃的。那书中的太子明明心中有一白月光,却被迫无奈娶了另一个女子为妻。
太子每每看那霸占了太子正妃位置的女人都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浑身上下都看不舒坦。不仅新婚夜没有回房睡,在日后的相处中,也都常常淡漠无视她。
采春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脊背发凉。
她怎么愈发的觉得这故事,和自家小姐的经历简直如出一辙。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江琬槐的眼神都带上了小心翼翼。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小姐也太可怜了,那太子殿下干的也太不是人事了。
江琬槐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的沿着地上的砖线走,连侧面有个小丫鬟贸贸然冲了过来都没注意到。
采春将注意力尽数放在了她身上,一时间也没注意到其他的人,等她看到一个粉色的身影突然窜出来,再喊道“小姐小心”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江琬槐毫无防备的被那人撞了一下,一个不稳,狠狠的摔在了青石板路上。
手掌被地上尖利的小石粒蹭破了皮,刮出了几道血痕,混着些脏兮兮的尘土,胳膊肘估计也蹭破了,疼得她没忍住惊呼出了声。
她皮肤娇嫩,往日若是用力了点,都能留下道红印子来,这般一摔,磕到的地方怕是都少不了一通淤青。
采春马上将她扶了起来,心疼的查看了一番她的伤势,才将目光投向了也摔在了一旁的罪魁祸首,大声的指责道:“你这丫头怎么看路的?”
那丫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忙不迭爬起来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哭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奴婢没注意看路,顶撞了娘娘,奴婢该死。”
采春忿忿得还想说什么,被江琬槐轻轻拍了拍手背制止住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罪魁祸首,记清了她的模样,末了缓声道:“去管家处领罚吧。”
丫鬟连忙磕了几个头:“谢娘娘饶命,谢娘娘饶命。”
采春一脸不忿,不满的喊道:“小姐!”
她家小姐娇生惯养,将军府人人宠着护着,就生怕她磕着碰着了。这太子府的下人如此没有眼力见的顶撞了她,岂是一句轻飘飘的“去管家处领罚”就能解决的。
到时候还不让人觉得是个好欺负的。
万一……万一像那故事中所说,太子后来将自己的白月光也娶进了府,她家小姐不迟早得被人压上一头。
江琬槐却朝她安抚地笑了笑,道:“无碍,咱们走吧。”
采春再有不满也不好说出口了。
地板冰凉坚硬,江琬槐摔的这下可不轻。采春一回殿中,就立刻拿来了药酒替她消毒,伤口有些深,药水渗进去,疼得江琬槐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采春还想替她看看有没有其他伤到的地方,被江琬槐无语的制止了:“我没事。”
说着,她抬手扶了扶额,脸上有几分倦色,道:“我有些乏了,想歇会儿,你先出去罢。”
采春应下,不疑有他,推门走了出去。
确定采春已经离开后,江琬槐伸手从右袖里取出了一个香囊,拿在手中端详把玩。
是方才的那个小丫鬟。借着撞倒她,乘机将这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中。
香囊的绣线细妙精致,不过半个掌心大小,底下没有多余的流苏等装饰,小巧简单。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物品她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与贺吟清在约定心意时,惯喜欢拿小巧的香囊,在里头塞些小物件送与他。小姑娘的满腔天真,觉得这样的小举动非常的浪漫。
贺吟清瞧她如此,也懂得投其所好的理,每次见面都会从带来些刺绣的小物什。贺家门下绣房的技艺,走线细妙独特,为京中的夫人小姐们口口相赞。
江琬槐每次收到那些物什,都爱不释手,每一样都细心的保管在匣子中,却并不知送礼人的漫不经心。
像这样的香囊,已经是她不知道收到的一模一样的第几个了。
江琬槐轻笑一声,眼中是掩不住的嘲弄。
本想随手就将它扔掉,忽地又想知道贺吟清究竟想搞什么花样。她收回手,打开了香囊。
里头放了张写满了字的纸条,笔迹隽秀洒脱——
琬槐,权势与我,你终还是没选我。
贺某明知家世门第配不上你,却还祈望自己的未来能共你一起,现在看来,倒是贺某满腹的痴心妄想了。
只是贺某实在不甘接受这个结果,如果你愿给我一个解释,那么六日后你回门时,我会在临月江畔等你。
江琬槐:“……”
贺吟清这人,倒还真是渣的显而易见,毫不掩饰。
前世的她可真是被猪油蒙了眼,才会倾心于这样一个人。
她现在已是有夫之妇,他还能写下这种意味暧昧不明的纸条,擅自约下要与她相见。
可怜以前的她身在其中而不自知,若是那时候的她,看到这个,怕是会想都不想的就巴巴的去了吧。
江琬槐将纸条揉成一团,欲将其烧掉。因是白日,采春还未点上烛台,她想了想,还是将纸条塞回了香囊中,准备等晚些再处理它。
她没有午寝的习惯,与采春那么说,也只是为了支走她。
晌午已过,日光的热度消弱了不少。侧边处的窗户大开,有风吹来时,夹了院外的花香,缱绻着进了屋。
窗台边上的书册被翻得哗哗作响。
江琬槐倏地才想起来,早上女官给她留下的“作业”。
她慢步走到窗台边上坐下,打开了那本宫训,从第一条开始,细细的翻阅了起来。
虽明知皇后是要寻个法子整她,但她也只能忍气受着。
既然那女官都说了,叫她抄写一遍的目的,是为了便于她将这些宫规条例全部背出。
那她干脆便直接将这条例背出就好了。
虽算不上什么过目不忘,但她的记忆力也一直都是极好的,仔细看过一遍,就能够记下个大致来。
反正就算她认认真真去抄了,也定会被挑些别的错误来,对此,她可谓是早就颇有经验了。
金乌渐逝,光线也慢慢的暗了下来,坐在屋内再看书时,已经会显得有几分吃力了。
还是采春来点烛时,提醒了她一声:“小姐,您与殿下约了今晚一同用膳的。”
江琬槐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经酉时了。”
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了小厮的通报声:“娘娘,殿下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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