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老五额头上的汗水如同雨下,不知何时他的背脊竟然被冷汗打湿。
温琅微微一笑,“怎么?不敢吗?”
说实话,罗老五是不敢,可要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他连一个哥儿的胆识都比不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若是他真的退缩了,以后他还如何在这赌坊里混,他那些小弟如何还愿意跟着他。
“你……你可不要后悔!”罗老五强装镇定,对温琅吼道。
温琅四两拨千斤,淡淡的说:“一双手而已,还不至于,又不是赌命,你说是吗?”
他最后看向罗老五时,脸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寒霜。
罗老五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吓到腿软。
他恍恍惚惚的站到赌桌前,还有些神游天际,怎么会这样?他罗老五竟然被一个哥儿给摄住了。
管事派了人过来摇骰盅,温琅抬手拒绝道:“不是我信不过管事您,但还是注意点比较好,好坏也是一双手,我可还是个哥儿,没了也不好看,您说是吗?”
管事被他的一堵,按下从中作梗的心思,“那依您的意思是?”
温琅看向四周,从人群中指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刚才一直站在他身边,一开始挤进去的时候,见他个子小,还刻意让了点位置给他。
“这位大哥,可以麻烦一下你吗?”
莫名其妙被指到的男人,左右看了看,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你会摇骰盅吗?”温琅笑吟吟的问道。
“会……会啊……”男人看见他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
“那就麻烦你来摇一下吧。”温琅说,又转头对管事和罗老五说:“这位大哥我今儿是第一次见,想必你们应该比我和他熟,让他来摇骰盅没问题吧?”
被温琅点中的男人,是缘来赌坊的常客,二十五岁了,还是条老光棍,家中皆无父母兄弟,典型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时不时就会来赌坊赌一次,钱输光了就走,倒不会到处借钱来赌,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比较佛系的赌徒。
罗老五看了看管事,管事点点头,意思是温琅没说假话。
“大哥如何称呼?”温琅自来熟的和男人攀谈起来。
男人很少有机会和哥儿这么近距离说这么多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说:“我姓石,叫石天。”
温琅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一切准备就绪,温琅和罗老五各站一边,三局两胜。
现场气氛紧张,所有人都从别的赌桌挪到了这桌来,想要看看敢和罗老五豪赌的哥儿,究竟长什么样。
石天被这么多人看着也有些紧张,他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发虚的说:“那……那我开始了。”
温琅淡然的点了点头,罗老五沉着脸说:“开始吧。”
罗老五一直在赌坊当打手,赌.博的技巧没少学,他原本专注的用耳朵去听盅内的响声,可石天就是个刚入门级别,摇骰盅毫无技巧可言,根本听不出规律。
等他一回神,石天已经把骰盅放到桌面上了,结结巴巴的说:“好……好了。”
罗老五恨得牙痒痒,真想现在就掐死石天。
他想看温琅,温琅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怎么?你要跟着我压?”
这话无疑是在羞辱罗老五,罗老五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张嘴就想骂娘,管事适时站出来,说:“这样好了,我数三个数,你们一起下注。”
罗老五的背上全湿了,到底是大还是小?
他的思绪万千,眼睛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三——”
“二——”
“一!”
罗老五一慌,压了小,他下意识的去看温琅,温琅气定神闲的抬起手,对他轻蔑的笑了笑。
温琅压的是“大”。
骰盅打开,果然是“大”。
罗老五心头一凉,整个人慌得不行。
偏生温琅还故意看了看他的手,嘴角上扬,那是势在必得的笑容。
温琅的笑意,像是一阵烈风,遽然将罗老五从崖边推入万丈深渊。
他神情恍惚的抬起头,目光聚焦的地方,温琅的嘴唇开合,罗老五用力一摇头,努力想要看清温琅说的是什么。
石天似乎在说,开始摇骰盅了。
罗老五“啪啪啪”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脸,让自己振作起来。
不行,不能输!
骰盅落定,罗老五看着左右,一边写着“大”,一边写着“小”。
到底是那边?
冷汗不停的往下滴落,砸在他的手背上,令罗老五猛地一回神。
管事已经倒数到“一”了,罗老五慌忙间又压了“小”,再一看温琅,温琅压的是“大”。
罗老五心里咯噔一下,瞳孔紧缩,完了……
然而骰盅开出来却是“小”,罗老五难以置信的看着骰盅,他……他押对了?!
逃过一劫的喜悦涌上心头,罗老五心头一阵狂喜,他的跟班儿们也纷纷为他欢呼雀跃。
对!老天爷一定是站在他这边的,敢和他作对,就等着去死吧。
他看了看温琅,等他赢了,他就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哥儿弄回去,等玩腻了,再砍了他的双手,让他还敢这么嚣张。
罗老五脑子里已经想好赢了后要怎么庆祝,一定要去百花楼喝两杯,再好好和这个小哥儿算算账。
温琅看罗老五的神情,完全可以猜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真是个蠢货,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罗老五刚要开口羞辱温琅几句,就听见温琅用他清朗的声音说:“恭喜。”
这两个,让罗老五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为什么?他不是输了吗?为什么还能够这么淡定的对自己说恭喜?
不,一定是装出来的,他一定吓得快要尿裤子了,气定神闲都是装出来的,一定是这样,一个哥儿,胆子能够多大,肯定是硬撑。
就在罗老五这么想的时候,第三局开始了。
这是决定胜负的一局,究竟谁输谁赢,谁需要剁手,结果全在这一局上。
罗老五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稳住,努力去辨析骰盅里的声音。
经过前两局,罗老五已经习惯了石天杂乱无章的手法,他逐渐从中领悟到一点门道。
是“大”!
罗老五猛地睁开眼睛,他心头大喜,没注意到石天因为酒瘾犯了,手抖了一下。
待管事输完三个数,罗老五自信的压下“大”,而温琅压的是“小”。
罗老五得意忘形,张嘴就讽刺温琅,说:“你一会儿要是跪下来叫声好听的求我,我可以考虑考虑放你一马。”
末了,他又说了几句污言秽语,赌坊里的人都不是正经人,但温琅这边的人刚才跟着他赢了点钱,听罗老五对温琅一个哥儿说这些话,顿时有些生气的说:“罗老五,你要点脸,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罗老五断定自己会赢,趾高气昂的说:“你们这么偏袒他,莫不是这个哥儿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下.流,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暗指温琅人.尽.可.夫。
温琅本人倒是不生气,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说:“你放心,一会儿你就是跪着叫我爹,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罗老五气急败坏的指着温琅,在场许多人却是因为温琅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哼,老子不和你废话,快打开,有你哭的!”罗老五颐指气使的对石天说。
石天缩了缩脖子,憋住嘴角的笑意,将骰盅打开。
是“小”。
“怎……怎么可能!”罗老五不可置信的往后退了几步,失魂落魄的看着骰盅,依旧是“小”。
“这不可能!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罗老五指着温琅大声吼道。
温琅也不和他争辩,而是看向管事,“你们赌坊的人,都是这么输不起吗?”
管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当然不是,愿赌服输。”
这么多人看着,管事也不可能赖账,他还要做生意,更何况他只是个管事,又不是缘来赌坊的东家,今日要是赖账,以后谁还敢来他们赌坊,他们赌坊也并非一家独大,还有两家强大的竞争对手。
“姐夫?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要是没了手,你怎么和我姐交代?!”罗老五打定主意要赖账,他以为管事是站在他这边的,这小哥儿不过是个没身份背景的普通人,叫打手赶出去就好,用得着砍他的手吗!
管事恨铁不成钢,又知道罗老五说得不错,要是罗老五真没了手,他妻子一定会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敢问小哥儿贵姓?”管事只能放低姿态,想办法和温琅求情。
温琅看了看他说:“怎么?管事是不想履行承诺,知道我姓名后,好上门找我家的麻烦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您也瞧出来了,罗老五是我妻弟,我断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没了双手。您卖我一个面子,只要不砍他的手,你想怎么出气都行。”管事看得出温琅虽然说自己家里是卖字画的,但就他的气度和狠厉的行事作风,怎么看也不是普通人,自然不敢把人得罪了。
温琅也并非一定要罗老五的手,刚才那一波操作,估计罗老五以后再不敢上赌桌,心理阴影面积肯定不小。
他和游家在这里没有倚仗,若是今日真砍了罗老五的手,罗老五他姐定然不会这么算了,倒不如卖管事一个人情。
“管事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就卖您一个面子,罗老五需要赔付我爹所有医药费,我爹受伤,我弟弟吓得不轻,接下来这些日子都没有办法出来摆摊,安神费用和损失,都需要罗老五出,这不过分吧?”
罗老五想骂人,管事按住他,说:“不过分,不过分,应该的。”
温琅又说:“这些都是基本,我爹和弟弟遭受无妄之灾,罗老五是不是应该给我爹和弟弟道歉?”
“应该,应该,不知道小哥儿的意思是?”管事听到这席话,很满意,温琅真的卖了他面子,没有狮子大张口。
温琅定定的看着罗老五,说:“我要他亲自去和我爹和弟弟下跪磕头道歉,就在我爹的摊子前面。”
罗老五气得想打人,温琅眼如利刃,看向他,说:“还是你比较愿意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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