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行昼自己也不知道, 悄然中, 他对闻和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许多。
他每天会自然的和闻和打招呼, 会询问她修炼的状况,甚至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给闻和读书。
是真的读书,朗诵的那种。
小时闻和给他讲故事,现在则是他与闻和读一些杂书。
甚至还专门让仆人前去收集。
于是现在仆人都知道了, 他们小少爷喜欢看一些有趣的故事书。
始作俑者闻和丝毫不知,只是每日安静地听着华行昼为她读书,读那些救命之恩, 以身相许的故事。
真是将曾经她用在他身上的手段学的活灵活现。
闻和装作没有发现, 只是捧场的听故事。
这样日子如此过了五六日, 华行昼对她的态度稳定了下来。
闻和若有所思。
这日入夜,华行昼吹灭了灯光, 正欲修炼,忽然, 闻和出声制止了他,道“行昼, 夜晚能不能不要吹灯”
华行昼疑惑“为何”
入夜便要入睡或修炼,根本用不上灯光。
“因为将灯熄灭后, 房间内就太黑了。”闻和不好意思道“我被封印了多年, 你帮我解开的第一层封印, 我才能听到你的声音看到外面的景象, 而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待着, 睁开眼睛就是黑乎乎的一片, 一点声音也没有,所以现在有点不太喜欢黑夜。”
她缓缓的解释道,看着华行昼的反应,道“如果夜晚亮灯,行昼感觉不适的话就算了。”
华行昼愣了一下,他知道封印会让妖魔处于一种全黑的状态,但是修道之人打坐修炼百年是常有的事情,十几年时间,当做闭关修炼也就过去了。
他以前未曾在意过,但是现在闻和说起,他才恍然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不,我以后不会关灯了。”华行昼收起闭灯的手,道“也会吩咐吩咐仆人不要闭灯,你放心。”
“谢谢,行昼真好。”闻和笑着道谢。
“没有什么,睡吧。”
“嗯。”闻和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华行昼将镜子放在枕边,镜中闻和好似睡了过去,但是他却没有了修炼的心思。
他本想等以后再为阿和解开封印,可是封印之中黑乎乎的环境,阿和真的待得舒服吗
里面是怎么样的
现在的阿和是不是就睡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能动吗她冷吗她
华行昼心中煎熬,辗转反侧到第二日,他迫不及待的找了一本关于封印的书籍观看起来。
上面说,将物品作为封印妖魔的器皿,会根据器皿对仙力的承受开辟一定的空间,而封印空间形成后,将会阻拦大半的灵力,只留一点闭合处的地方,供灵力进入,给妖魔一点苟延残喘的机会。
也就是说,被封印在镜中,进入镜中的灵力只能供她勉强活下去,根本无法让她修炼。
而如若她是人类,没有成仙,修为无法上升的她根本等不了千年,可能几百年,不,几十年,几年后,她的寿命到了,就会死去。
她就那样清醒着关了十几年吗不,十几年只是他知道的时间,比十几年更长
而且不知什么时候,阿和可能就会不在了。
华行昼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书籍,手中的纸张都被他弄皱了。
怎么可能
要为她解开封印
他想为阿和解开封印。
华行昼心中瞬间冒出了这个想法,而这个想法冒出来后,心中警惕的弦再次绷紧。
不,这阿和的故意的
可是她真的被封印了好长时间。
不行,如果真的解开封印,他根本不知道阿和会做些什么
绝对不能那么快为阿和解开封印。
华行昼想了想,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库房中挑选了几颗夜明珠,收入了乾坤袋中。
他找了一个时机,对闻和道“前几日,我学了学解除封印的技巧,虽然现在还不能为你完全解开封印,但是可以解开一点点空间了,昨日你不是说怕黑吗今日我在库房内拿了一些夜明珠,我给你送进去,日后你在封印之中也有光亮了,不必怕黑了。”
闻和闻言,知道华行昼能够退让的程度。
她惊喜道“真的,行昼真厉害。”
闻和毫不犹豫的夸赞让华行昼仅有的一点迟疑消散了,他道“那我现在就为你解开一点点封印,一会你便可以伸出手来,将夜明珠拿进去了。”
“好。”闻和一口应道。
华行昼下定了决心,没有在犹豫,他施展了仙术,在完美无缺的封印从中开了一道手掌可通过的缺口。
“可以了。”华行昼将夜明珠拿出来,放在镜前。
华行昼做这些的时候没有避开闻和,在华行昼说可以时,闻和按住了躁动的九难剑,将手探了出去。
往日阻拦着她,微微一靠近便电闪雷鸣的封印不见了。
几乎是顺利的,她的手伸出镜面,来到了一直可望不可即外面。
外面的空气和里面不同。
温暖的,湿润的,一点也没有镜中的阴冷与黑暗。
闻和的指尖不自觉的颤动了一瞬。
华行昼静静地看着镜面中缓缓伸出一只手,那只手白皙,纤细,指节如葱,指尖泛着淡淡的粉。
是一只漂亮的到让人心动的手。
然而华行昼看着这只手,脸上的神色却慢慢淡了下来。
不是说有他母亲两个胖吗不是说又黑又丑吗
华行昼盯着闻和的手,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闻和没有注意华行昼的神色,她轻轻抓住了镜外夜明珠,晶莹剔透的夜明珠被那双手攥着手中,更衬得那只手如羊脂白玉般漂亮,但是华行昼是越看越是心冷。
直到那双手消失在他面前,这股心情依旧挥之不散。
他的阿和是个小骗子,说谎成性的小骗子。
他眼中抿了抿唇,目光不小心看到书桌正前方墙壁上的画,自己画出来的,黑乎乎的阿和。
他真是笨,觉得阿和的话不可信,结果还是按照她的话画了一幅她的画像出来。
“谢谢你,行昼,里面明亮多了。”闻和将夜明珠拿进来,放到了地面,轻轻一推,几颗随意滚落到房间的角落,在黑暗的房间中,散发着静谧地幽光。
“没什么。”华行昼发现自己竟然还可以沉着冷静的应付。
只是他越看书桌前的那张画越觉得碍眼,他走到画前,亲手将其取下来,然后一点点,慢慢的撕碎。
闻和发现他怪异的行为,问道“怎么了行昼”
华行昼道“不,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这幅画特别的碍眼。”
闻和沉默,她敏锐的觉察道华行昼现在情绪不对,但是为何不对,她一时半会也猜不出来,只能沉默。
华行昼狠狠地将画成碎片,最后还用仙术,一把将其烧了。
看到地面成为灰烬的画,华行昼的心情这才没那么糟糕。
但是他心中还是憋闷着一口气,他对闻和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你在房中待着吧,我出去一趟。”
不等闻和回应,他便转身离开了。
华行昼去了禹藏的宴会,禹藏有一个朋友过生辰宴,前两日曾邀请他前来参加过,但是他拒绝了。
今日,正好是生辰宴举办的事情,华行昼直接过去了。
生辰宴的主人自然万分欢迎,连忙给华行昼加了一个位置。
华行昼坐下后,一言不发,内心气愤,只是喝闷酒,脑海中一直想着那只手。
禹藏坐在他的旁边,见他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郁闷不已,“你到底是来参加生辰宴的还是过来喝酒的,也就是小狄脾气号,要是你在我宴会上那么喝,我早就让人把你赶出去了。”
“啰嗦。”华行昼皱眉。
禹藏道“出什么事情了你最近一段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出现就这幅作态,到底发生何事了”
“无事”
“可是”禹藏根本不信,喋喋不休。
有一个太过了解你的好友也不太好,华行昼觉得禹藏着实烦人,拿起酒壶,走出了宴会大厅。
华行昼容貌极盛,一出现便是众人的焦点,他失意喝酒便已经吸引了众多女仙的目光,此时见他离开,又让众位女仙们一阵躁动。
然而与他出名的容貌相比,他的恶劣的性格也同样出名。
众位女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想到他的脾气,没敢跟上去。
只有排在最后面的杏林起身,悄悄跟着华行昼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晚,太阳光黯淡下去,极近的月光挡住了仙界大半的天空,繁星点缀在剩余的地方,沉甸甸的,仿佛要将天空都坠下来。
杏林出来,借助着月光与星光,向着华行昼的方向找去。
宴会的外面是一片梧桐林,茂密的树林吸走了所有的光芒,呈现出黑黝黝的一片,杏林犹豫了瞬间,但是四周都没有华行昼的身影,华行昼一定在里面。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脚底猜到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杏林指尖溢出一抹仙气,这抹仙气在微暗的空间幻化成微亮的丝带,在空气中旋转,默默的向飘行,带着她去寻找华行昼的身影。
这是父亲送给她的千千结,会带人去找她想见的人。
杏林想见的人就是华行昼。
而没用多久,丝带就带着她见到了想见的人。
华行昼随意的坐在地下,靠在树上,一身华服染了些许尘土,然后他并未在意,只是拿着酒壶,神色幽深的,不知在想什么的喝着酒。
幽暗的森林中,他就是发光体,原本显眼无比的丝带也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仿佛所有的光源都被他吸收了一般。
杏林看着他,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这就是她喜欢的人。
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光芒之人,无论他是恣意还是任性,都理所当然之人。
仿佛拥有着特权之人。
谁都看到都会由衷产生一种想法。他是不同的,他是被宠爱的,只有他想,他一定能做成任何事情。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却在此时失意的灌酒,好似遇到了什么困住他的事情,眉头紧皱。
明明,他是那种面对所有困难都轻蔑视之的人。
杏林为华行昼心揪着,而就在这时,华行昼眼下口中的烈酒,微微侧眸望来,“谁”
华行昼发现了杏林。
杏林心中一颤,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我。”
借助着洒进树林的微弱月光,华行昼看到了杏林的脸,那张曾经被他认为接近阿和的脸。
偏偏这个时候,是在嘲笑他吗
华行昼嗤笑了一声,心情不虞至极,“我不是说过,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吗”
杏林紧张至极,“我只是看你似乎有些不开心”
“滚”华行昼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眼神阴郁地盯着她,直接斥道。
杏林早就知道他脾气坏,对这个结果也早有预料。
她习惯了。
“我会走,但是喝酒伤身”
华行昼不耐,他扶着树木直接站了起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杏林咬了咬唇,就那么讨厌她吗
她看着华行昼的背影,她以为没有人比她更懂华行昼,但是上次的话,这次的华行昼,全都让她很陌生。
她没忍住,问道“你上次,上次跟我说不会撒谎是什么意思”
华行昼停下了脚步。
或许酒喝多了,他也有点醉了,即使不去想阿和,那种憋闷感依旧存在心中。
像是发泄一般,他道“不会撒谎是什么意思是我喜欢、喜欢会面不改色撒谎,狡猾,虚伪,为达到目的不折手段,甚至欺骗他人感情的家伙我喜欢那样人你是吗”
“什、什么”杏林呆呆地看着华行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而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华行昼的两分醉意也醒了,他在说什么
他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直接转身离开了。
而走着走着,他想到自己刚才的话,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能忍受阿和的一点点欺骗。
因为他早就隐隐察觉出来了,阿和夸赞的语气全都一模一样,咬字抑扬顿挫全都有着同样的频率。
她的温柔,她的担忧,她的喜欢全都太过淡定。
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就算他不懂,也明白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这样的。
可是就算明白
他的感情还是站在了阿和那边。
不会放她离开。
绝对不会为她解开封印,放她离开的。
华行昼在树下睡过去,再次醒来,望着澄澈的天空,脑中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
没有人会不喜欢他,阿和也是。
就算阿和不喜欢他又如何,他只要自己开心就好,遵从自己的欲望,将她牢牢的绑在身边就好了。
永远不放开。
从来没有他华行昼得不到的东西。
他起身,拨开身上落下的碎叶,前去珍宝阁买了一面大大的镜子,然后让人送回了家。
仆人帮忙将镜子摆在了房中的空地。
华行昼让仆人出去,注视着眼前被檀香木包裹的,几乎要有一人之高的等身方镜,对闻和说道“阿和,以后你就在这个镜中好不好”
他连掩饰都不掩饰了,直白的问道。
闻和怔怔地看着华行昼,不明白昨日发生了,一夜之间,华行昼的态度变得如此突然。
闻和看着那个大镜子,问道“你让我到那个镜中,是能解开封印了吗”
华行昼反应过来,掩饰的笑道“怎么可能只是让这个镜子融入到这个大圆镜之中而已,我想给阿和换个大一点的地方。”
就算是虚假的温柔,也比真实的冷漠好。
他的声音温柔极了,“而且,我也想见一见阿和的面貌。”
闻和垂下眼眸,道“好啊,这个镜面太小了,我也总是看不清楚你,换个大点的镜子也好。”
华行昼闻言,立即施展了法术,将无极镜封印到了等身镜之中,而后,又为闻和解开了无极镜的封印。
这个法术说起来繁琐,但是对华行昼来说并不算什么,几乎眨眼的功夫施展出来了。
于是,闻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待的地方完全变了。
这是一个女子的闺房,里面摆放着床,衣柜,桌子,软塌,梳妆台,各种各样,几乎所有女孩子拥有东西,这里都有。
只不过,这个房间却没有门,唯一有的是一扇窗,那扇窗是通往外界的镜面,上面被竹帘半遮着。外界的光线透过遮挡了一半的竹帘照射进来,有着格格不入的明亮。
而她就坐在这明亮之中。
华行昼看着镜中的人,等人高的镜子仿佛是一副画,画中,闻和身着一袭薄蓝的对襟襦裙跪坐在地面,黑色的长发逶迤在身后,落在层层叠叠的裙摆。
一把剑刃躺在她的怀中,她抱着剑刃,似乎有些茫然,半天都一动不动的。
而他为闻和设置的,用于遮挡阳光的竹帘正好挡住了她脖子上方,让她的面容竹帘后若隐若现。
可是即便不看闻和的脸,光是一个身影,他便已经万分心动。
他轻声唤道“阿和”
闻和眨了眨眼睛,侧眸向窗外望去,透过竹帘,华行昼的脸庞隐隐浮现在外面。
感觉到她的动作,华行昼道“阿和,你可以将手伸出来。”
按照华行昼的话,闻和抬起胳膊,试探的伸了出去。
如穿过水雾,她的手轻而易举的出去了,但是也就只有手能出去了。
华行昼上前,屈膝坐在地面,与闻和平行,轻轻执住了她的手,将其攥在手心,轻声哄道“阿和,把竹帘拉开,让我看看你的脸。”
想要就要争取,做什么就做什么。
即使阿和欺骗他,他就要看看阿和真正模样。
华行昼紧紧盯着眼前的竹帘,期待之中又有点紧张。
是吗
闻和垂下眼眸,松开了手中的剑刃,抬起手,轻轻撩起面前的竹帘。
阻拦着两人视线的竹帘被挪开,瞬间,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华行昼蓦然怔住了。
他以为母亲是他见过的,世上最好看之人,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母亲曾说,世界上又谁能不喜欢你呢
是啊,世界上有谁能不喜欢她呢
仿佛漫天星河在这一瞬间划过他的心头,又仿若他在做一场日夜颠倒的梦境。
灿若明霞,清丽绝伦,如梦似幻,她只是微微流转眼神,这份在他面前姝丽就显得格外惊心动魄,轻而易举地就在他心中翻起呼啸海潮。
他看着眼前的闻和,心跳剧烈到几乎无法呼吸。
“阿和”他不由唤着她的名字,眼中的光芒亮起,紧紧攥住她的手。
他再意识到,不会放开她。
绝对不会放开她。
闻和知道自己这张脸的杀伤力。
她认真地凝视着华行昼,将他的面容收入眼中,轻轻笑了一声,低声轻唤道“行昼。”
华行昼只觉头皮发麻,以前光是阿和的声音,他便万分心软,此时她这幅面孔,做出这幅温柔模样,柔情满溢的呼唤着他的名字。
又有谁能拒绝她。
之前的不甘不愿全都在她一声的呼唤之下荡然无存。
如果你愿意骗我,就多骗一会吧。
闻和看着眼前的华行昼,在他眼中看到了以往在其他男人身上熟悉的执着与专注。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柔软,拉住华行昼的手,一边将他缓缓拉入镜中,另一只手,探出去抚上了他的脸颊。
华行昼几乎是依恋地贴在了闻和的掌心,如被驯服的小猫,深深地看着闻和。
闻和温柔地看着他,之之后,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她将华行昼拉到了镜面之前,两人的额头相触。
不知是谁用了力,两人唇齿相触。
与此同时,华行昼穿过了镜面,来到了镜中。
闻和乌色的长发铺在地面,两人衣袍相压,发丝交缠。
“阿和。”华行昼的眼睛仿若含着万般柔情,缱绻地唤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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