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雾气很浓厚, 加上地面怪石嶙峋, 想要走直线根本就不可能。
之前还在队伍里的同学已经消失不见, 走了很久的路，也不见雾气散去，天色变化。
好在两个人手上拴着的布条，能够感知彼此的存在。
一旦靠近，就会被雾气推开。
但是好几次, 姜月皎都感受到对面传来了拉扯的力量。
好像走着走着，就会有一股无形地力量改变她的方向。
明明是朝着前面走的, 但是两个人差点又朝着不同的方向分散走开。
之前的人，或许都是被这样奇怪的地形给误导分散了。
她细白的手腕系着长长的布条，垂在身侧。
凌燃走在她旁侧，两个人的距离不远，但因为浓稠的雾气, 彼此之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的个子很高, 双腿修长，整个人笼罩在雾气里，只能看见侧面高瘦的影子。
就是这样的影子，却让她格外安心。
只要他们两个还在一起, 哪怕是身处陌生的星球, 身处诡异的浓雾, 前面的一切好像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在浓雾里行走, 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前面终于不再是凌乱的怪石地形, 而是出现了一个洞口。
洞口里没有太大的雾气，两个人走进去，没有了雾气的干扰，身边也没有排斥力。
凌燃忽然停下脚步，靠近她，低头抓住了她的手腕。
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手心，少女睫毛微动，手腕往后抽了抽。
他加大了一些力气，却依然是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腕，声音低哑“别动。”
凌燃伸手，轻轻解开布条。
布条下面柔嫩的肌肤因为长久的摩擦有些发红。
他解开布条，却顺手抓住她娇小的手掌，牢牢包裹在自己宽厚的手心当中。
牵着人，又继续往前走。
姜月皎跟在他身后，男人的双腿修长矫健，步子也大，但是很快就慢了下来，刻意等着和她一起走。
球球忽然从姜月皎的口袋里飞出来。
它扫描了一下山洞里的岩石，然后打开照明灯，为两人照亮前面的路。
山洞里面很宽阔，空间极大，四周也都是苍白的岩石，和外面地表的石头是同种成分。但是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好在有球球的灯光。
四周很安静。
球球嘀嘀地转了一圈“主人，这里的磁场很奇怪，很容易影响到生物体的感官。”
“而且，前面一公里的地方好像有生命体正在靠近”
凌燃停下脚步。
两个人正好停在空旷的山洞处，头顶一片漆黑，看不到岩石，也无从知晓这里的空间到底有多大，仿佛一座大山被直接掏空一般，而他们就是误入大山的蝼蚁。
听见球球的警报，凌燃展开计算力，飞快向前探查。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些，抓住姜月皎的手松开，然后一个人冲向前面“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前面空荡荡的山洞里就传来和之前虫子相同的低吼声。
最先冲出来的就是那些靠数量取胜的变异甲虫。
姜月皎站在凌燃身后，利用计算力攻击前面的甲虫，替他开路。
凌燃既然敢冲上去，就一定有对付那种怪虫的方法，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帮他除掉身边的威胁。
果然，漆黑的洞穴当中忽然飞出来几条灵活的钳臂，而凌燃也开启了机甲，战斗一开始，剧烈的碰撞就在黑暗当中闪现出了好几处火花。
虽然洞穴的空间不方便行动，但是好在这里不是太狭窄。
之前凌燃杀掉那只巨大的怪虫后昏迷，是因为他原本就有伤。
现在他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虽然对付怪虫依然困难，但至少不像之前一样受重伤。
很快，前面的怪虫就失去了战斗力，轰然倒地。
整个山洞似乎还回荡着它之前的吼叫声。
两个人绕过虫子的尸体，继续往前走。
球球“主人，这个星球的数据不对。”
姜月皎跟在凌燃身后，两个人继续往洞穴深处走，她微微皱眉“怎么了”
球球调出数据在两人眼前“这是网上公开的该星球的数据，上面的岩石和生命体数据都和我现在分析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你是说，公开的数据是假的”
球球肯定“不管是扫描错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个星球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主人一定要小心。”
两个人走了两个多小时，一路上也遇到过不少的岔路，似乎洞穴深处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而凌燃的计算力可以探查的范围很广泛，试探几次之后发现，有的岔路会通向虫子，只要靠近一定距离，那种怪物就会发现，从而冲出来攻击他们。
有了经验之后，两个人挑选安全的路线往前走，终于到了洞穴的尽头。
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荒原。
和之前的怪石地貌不同，荒原上几乎没有太大的石块和石壁，白色的地表毫无生机，灰败苍凉。
只有在视野的中间，有一个不同的白色石柱。
石柱很奇怪，像是一个t字形，矗立在这片荒原上。
两人继续往前走，过了半个小时，终于走到了石柱的下面。
然而与其说是石柱，不如说是石树。
巨大的树冠延伸开来，主树干几乎有五个成年人合抱那么大。
树下还有一个白色头骨，头骨小巧精致，表面流转着玉石一般的光泽，额头上刻着奇怪的符号。
姜月皎蹲下身，“这个头骨，和我在拍卖之夜买下的那个长得很像。”
只不过这个头骨额头上的符号更多，刻着七条竖线。
如果不是姜月皎看过之前那个白玉头骨上一竖一圆的图案，可能会以为这个头骨上的只是胡乱刻下的痕迹。
红玉钥匙可以出发头骨当中隐藏的图像，但是她并没有带上两个东西，只能想把这个头骨收起来，如果有机会回去再慢慢研究。
眼前的白色大树更加怪异。
大树上没有任何的枝叶，也没有生命存在的痕迹，似乎就只是简单的石头，然而它的顶端分支却格外精细，弯曲重叠，就连上面的脉络也完全一样。
凌燃站在树干面前。
姜月皎问“你在看什么”
凌燃回过头“这树干上刻着文字。”
姜月皎站起身，目光落在树干上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
凌燃继续道“这是超级文明使用的文字，除了欧德瑞安族的古文明研究部破解出了几个字以外，大部分的文字都无法找到对应的含义。”
“这是一种失传的文字。”
树干上刻着的文字像是两种不同的体系，一种方方正正，另一种却如同蚯蚓一般。
字符不多，只有寥寥几个。
球球主动上前“主人，我先记录下来，等回去破译就知道了。”
姜月皎却觉得心跳地越来越快，她顿了顿“不用等破译”
“我，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消失的超级文明所遗留下来至今无法破译内容的文字，确实是两种体系的语言系统组成的。
在她的记忆当中，一种是汉字，一种是英文。
两种文字，都是末日降临地球之前，那个世界通用的最频繁的语言。
即便是智能助手球都愣住了“主人，你真的知道”
凌燃看向她。
少女的手指落在树干上，轻轻抚摸着苍白的岩石。
她的声音很轻，在广袤的荒原上，在白岩雕刻而成的巨树下，缓缓念出上面刻着的古老文字。
“我想回家。”
白色荒野的出现已经很诡异，尤其是树下的骷髅头骨和树干上的文字，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往回走，两人都还没有做好决定。
之前和虫子的战斗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力，姜月皎便提议现在树下休息，恢复精神之后再继续寻找出路。
她也不嫌地上脏，背靠着大树直接坐下，从这里抬头看，枝干纵横的苍白树干将天空分割成碎裂的空间，天上的云层很厚，看不见恒星的光芒。
四周的温度不低，或许现在是白日。
凌燃的精神消耗最大，他原本是靠着树干闭目，渐渐地，呼吸声缓慢起来。
好看的金发柔顺地贴在他的脸侧，过了一会，已经安心睡着的人渐渐倒了下来。
姜月皎半睡半醒间，忽然感受到腿上多了一丝重量。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蜷缩着身体的男人，上半身靠在她腿上，金发贴在脸侧，呼吸很浅，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见。
姜月皎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
她伸手轻轻撩开落在他鼻尖的卷发，他睡着的时候脸色很平静，好看的眉眼舒展开来，原本深邃的眼睛轻轻闭着，薄唇微动，像是在说着什么，却又没有声音。
真是和当初那个蜷缩在浴缸里睡觉的人，一模一样的姿势。
但不同的是，眼前的他，脸上没有了当初的痛苦和挣扎。
若有梦，愿是好梦。
姜月皎第一次到基地城市的时候，还很慌乱。
跟丢了韩让，大部分都是因为那个大叔。
他似乎知道有个小姑娘一路跟着过来，一路上有意无意地故意甩掉她。如果不是她运气好，在戈壁的时候就得跟丢韩让。
“我和你说，你可别跟那些人一样叫我大叔，听着太老了。”男人胡子浓密，眼神却十分明亮，说话起来音调积极向上，一点都没有其他末世生存的人的绝望和怯弱。
大概是因为觉醒了能力，能够在这末世中活得比大多数人都好的缘故。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靠在倒塌电线杆上的少女身上。
姜月皎觉得，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跟着他们了。
“叫我苏州，知道吗要不然州哥也行。”
那时候的韩让还是个高冷少年，每次只是抿着唇，冷淡地瞥一眼他。
似乎还有点嫌弃。
“不叫你迟早会被我的魅力折服，嗝”苏州打了个酒嗝，“你很强，好好培养，说不定可以更厉害，精神力作为最强大的异能攻击手段，可不是让你这么浪费的。”
“你知道吧，这儿附近有个基地，就在戈壁的尽头。”
韩让“和我没关系。”
“那怎么办没关系呢”苏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夸张道“稳定的生活安全的堡垒没有虫子半夜冲进来叼走你的肠子你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我和你说，入城的名额可是有限的，要不是我认识人，都不一定有机会进去，你想想，在这儿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还是去基地，哪个好”苏州絮絮叨叨地劝他，“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不好赖还活着嘛。”
一直低着头摆弄匕首的韩让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基地很安全”
“那当然现在进去还要审查。”
韩让“好。”
苏州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啊”
少年抬头，目光掠过某个地方，又快速地收回“基地安全，那就过去。”
两人就这样达成了协定，直奔着基地过去。
那个时候盘古号还没起飞，人类依然在各个地方各自作战，对抗虫族，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势力。
e基地在那个时候，算不上最好最强大的抵抗基地，但却是附近唯一一个。
强大的觉醒者都会朝着更强大的基地而去，强者越强，弱者越弱，但是苏州却似乎有非去e基地不可的理由。
韩让也跟着他。
好不容易到了基地门口，姜月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城外一大片的难民。
说是难民也不准确，毕竟在这个世道，所有人都是难民。
都是无家可归，挣扎生存的幸存者。
但是对于能够进城的人来说，外面的人，过得日子更难。
苏州认识人，直接带着韩让就过了警戒线，姜月皎被拦了下来，这才知道要进城必须要走另一个入口，经过审核之后，如果确有价值，才能有进入基地的资格。
她看了眼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废弃城市的两个身影，咬咬唇，抱紧布包里自己所有的身家，到了入口审查的地方去申请进入基地。
基地审查入口贴着的纸上写着要求，e基地的生活名额有限，有资格留在这里的只有两种人觉醒了异能或者精神力强大的觉醒者，又或者有特殊技能的人。
比如医生、科学家等等。
姜月皎检测出来的精神力很微弱，她想说自己会修理机器，但对方不懂手语，附近也没有纸笔，根本无法交流。
“行了行了，你一个哑巴，又不会说话，精神力那么低，赶快走，别耽误后面，没看见还排着那么长队吗”负责审查的长脸男人看着姜月皎长得瘦弱矮小，一张脸蛋抹的乌漆嘛黑的，有些嫌弃。
“还没处理好啊。”旁边走过的觉醒者跟审查人员打了个招呼。
“烦死了，这有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跟我比划什么，我又看不懂。”长脸男人转过头，将姜月皎推开“快点，下一个，我还等着早点下班。”
“真是的，每天都能遇到几个死皮赖脸想要进基地的废物，”长脸男人正在抱怨，忽然听见后面的声响，连忙从审核的桌子后面走了出来。
一辆绿色的越野车朝着城里开了进来。
排着队等着审核人纷纷让开，越野车的声音很响，四周尘土飞扬。
长脸男人脸上顿时出现了讨好的笑容，看见车子在这边停下，连忙凑了上去“回来了您放心，城里的事情没问题。”
姜月皎站在旁边，只看见后面的车窗降低了一半，里面坐着一个带着黑色兜帽的年轻人。
她还没看清里面的人的样子，越野车重新发动，很快又离开了。
长脸男人目送着越野车离开，脸却瞬间变了一副表情，他朝着地上吐了口口水“什么玩意儿，当自己是什么官儿呢”
“这也能搞特权”
“这是基地的最高权限者的车吧别议论，要不然到时候连在留在基地的资格都没有”
“太不公平了，我们在外面风餐露宿，他们却可以在这里享福”
“末日里还要什么公平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说的也是，咱们在这儿说也不能改变什么。”
“你要是厉害，你也去当狗腿啊。”
队伍里还在议论，姜月皎却准备离开了。
没办法进入基地，她只能在这附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住下来。
或许还能在见到他。
“你怎么还没走”长脸男人一肚子火，别人坐在车里人模人样的，他还得在这里一个个审核这些乞丐和流浪汉，这些人不仅无理取闹，而且浑身都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看见姜月皎还站在这儿，也不管人已经转身准备走了，便把气直接发在她身上。
“怎么回事”低沉的男声响起。
长脸男人转过身，看见来人是最近加入基地的一个觉醒者，听说他的精神力不弱，很受上面的人赏识。
要是得罪这人，也不划算，长脸男人咳嗽了一声“这有个哑巴，闹着不走。”
顾易星问“精神力检测了吗”
“检测了啊，”长脸男人看了眼姜月皎“太弱了，根本没办法战斗。”
姜月皎连忙比划。
她知道很少有人懂手语，因此比划的动作都是很形象而简单的。
顾易星盯着狼狈的她看了几眼，忽然笑了一声，转头对长脸男人说“她会治疗，也会机械和仪器，这还不够资格进基地吗”
科学家和懂医疗知识的人，一直都是基地需要的。
长脸男人脸上挂不住，这人是他刚刚盖章不能进去的废物，这要是进去了岂不是打自己的脸“那也只是她说的，你万一理解错了，又或者她在撒谎呢”
顾易星“我做担保。”
“你”
长脸男人忽然感受到一阵莫名压迫的精神力包围在自己四周，他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他虽然战斗力不强，但不是没有见过觉醒者对付那些虫子，他们强大精神力甚至可以直接将虫子在空中挤爆。
算你小子狠。
长脸男人在生命威胁面前果断选择了妥协，反正这人放进去他也没多大损失，便开口“好，好吧。既然你做担保，那我就通过她的资料审核。”
盖了章，顾易星便直接把人带走了。
姜月皎跟在年轻男人身旁，走了一段距离，顾易星忽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四周的高楼。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对方看不懂，但还是在他转过身看向自己的时候比了“谢谢”的手势。
顾易星看上去很年轻，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我以前知道一些手语。”
她微愣，眼睛里将疑惑写的明明白白为什么相信我
他上前几步，靠近她，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你的眼睛很好看，好像会说话一样，而它告诉我，你没有在撒谎。”
凌燃又在做梦。
梦里黄沙漫天，好像在梦里，他就成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有记忆，有痛苦，有执念。
但梦醒来，却只能记得零星的片段，甚至连梦里人的模样都记不住。
前面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忽然，那人停了下来，绕着他转了一圈“你真不去看看”
他沉默着。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距离。
男人又说“她太弱了，也没有强大精神力，进不来。”
他终于开口“她会治伤。”
还会辨认草药。
基地需要懂医疗知识的人。
男人反而笑了“她是个哑巴，基地门口审核的人可不是什么有耐心的，她会包扎，会治伤，可是谁知道，谁能证明”
“你知道每天想要进入基地的人有多少吗为了能进来，他们什么话都能说，审核的人早就听腻了”
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不在原地了。
男人看着他飞快离去的方向，“啧啧”了几句“口是心非。”
这座城市已经废弃了很久，路上还有各种各样倒塌的房屋，被砸的破破烂烂的商店，路灯的碎片也无人清理。
他一路朝着基地入口快速而去，一辆深绿色越野车和他擦过，扬起真真灰尘。
终于，前面出现了她的影子。
旁边负责审核的人一脸嫌恶，正在大声呵斥着什么。
他从高处跳下，落在前面一栋小楼的阳台上，从高处，正好可以看见她站在下面。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好像一只迷路的小鹿。
真奇怪。
他能看清她的眼睛，却看不清她的模样。
他还没下去，就看见一个年轻的觉醒者走到了少女面前。
“她会治疗，也会机械和仪器，这还不够资格进基地吗”
“那也只是她说的，你万一理解错了，又或者她在撒谎呢”
“我做担保。”
长脸男人似乎并不满意，正要反驳。
他忽然站起身，从高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人。
风掠过他的衣服，头顶的能量罩发出浅蓝的光芒，挡开了一圈圈涟漪。
精神力的精确控制，远远比盲目地运用要强大得多。
之前那个男人，似乎是这样告诉他的。
于是他延伸开自己强大的精神力，五官瞬间变得敏锐起来。
而精神力的攻击目标，就是下面那个长脸男人。
只要他继续为难下去，他不介意让他付出一点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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