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王半夜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太医来看过了之后,温软就没有再睡下,一直照顾这不让人省心的病人。
昏睡中的方长霆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前些日子昏迷的时候。似乎像是被桎梏在了昏暗无光的滚烫水底一样,怎么也浮不出水面,心底起了一丝浮躁的时候,鼻息间飘来一道淡淡的暖香。
“让你好好的在屋子里休养,偏不听,这下好了,又昏迷了,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保准不再理你了。”
暖香入鼻,声音入耳。代表温软就在身侧。
意识到这点,那一丝浮躁也伴着这絮絮叨叨渐渐的消了。
温软叹了一口气,拧干毛巾替骁王擦去脸上和脖子上面的汗,随后又洗了一遍毛巾放到了他的额头上。
坐在床外,手肘支着床,右手托腮看着脸色烧得通红的骁王,继而自言自语道:“你别再折腾了,好好的养好身体,再回金都大杀四方不行吗?”
“没有好的身体,又怎么斗得过方太师,景王,方贵妃,还有一群野心勃勃的人?”
声音传入方长霆的耳朵里。在心底笑了一声,她知道他的仇人是谁,以为她心软,却又从不劝他放过仇人。
这点,甚得他之意。
温软这一守便守到了辰时,而骁王的烧也退了许多,没有半夜的那会烫得吓人,宽了心,实在是扛不住就趴在床边上睡了过去。
昼短夜长,即便已经辰时,天色依旧昏昏沉沉的,而风雪依旧。房中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底,只剩下一撮随时会灭的小火苗。
昏睡了半宿,方长霆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了趴在床边上的温软。
勾了勾嘴角,知道她守了自己半宿,虽然口干舌燥,也没有喊醒她。
起了床,因动作轻,并未吵醒温软。
下了床后,身体虚脱致使脑子眩晕,身体晃了几下,片刻后才缓和过来。
心中暗怒自己的身子竟然孱弱成了一朵娇花。不过是几许风雪就染上了风寒,这消息若是传回金都去,还不让那些人看他的笑话。
温软说得确实是对的,他应当先养好身体,如此才能从容的从那些人的身上讨回相应等的“因果”。
嘴角浮现了一抹冷笑,狭长黑眸染上了一层寒冷冰雾。目光所及床边上的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这层冰雾才收敛到眼中看不到的角落。
既然要演戏,自是要把自己也骗进去,他不能让温软有一丝的怀疑。
把架子上的没墨绿色斗篷取下,弯下腰盖在了她的身上。温软的肤色极白,在墨绿衬托之下,细润如脂,粉光若腻,没有一丝的瑕疵。
怔了怔,别开目光,直起了腰。
骁王别开目光的时候,温软也醒了,睡眼惺忪的看到床边的身影,瞬间清醒了过来。看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风,随即拢着披风站起:“殿下,你怎么起来了,赶紧躺下。”
方长霆看向她,见她表情焦急,平静的笑了笑,“让你担心了。”
只是脸色太过苍白,这抹笑意没有起到半点安抚的作用,反而让温软更加的担心。
温软忙系上了斗篷,随后不由分说的把人按坐到了床上,催促道:“快躺回床上,我先让人去准备热水让殿下擦一擦身子。”
方长霆只好按照她的意思,躺回了床上。
“殿下再休息一会,我现在去吩咐。”
走出了外间,往外边喊了声“来人”。
丫鬟应了声,温软便吩咐她们准备热水和早膳。
见她这般的担心,看着她的背影,方长霆的目光一时之间又复杂了起来。
他自知自己是在演戏,也知道她在演戏。他心思缜却还是会偶尔露出些许的纰漏,可为什么从她的身上却看不出任何一丝作假的痕迹?
即便有五分的真情实意,可还剩下的五分弄虚作假,他为什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眼中浮现疑惑,但在温软转身的时候,那丝疑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擦了身子,吃了早膳,一身舒爽,轻松了不少。
隔了半个时辰后,汤药才送上来。
见那汤药黑漆漆的,比墨汁还浓的汤药,看向温软,用目光来询问——这药真的确定没问题?
这药是骁王擦身子的时候,去厨房亲自监工的,自然没有问题。
“殿下受了风寒,这药自然是多加了几样,良药苦口,殿下趁热赶紧喝了吧。”
温软绝对不会告诉他,她特意嘱咐了赵太医,这药有多苦就配多苦,没有必要为了减轻苦涩而绞尽脑汁。她就是要骁王知道,不顾后果的风里飘,雪里浪了之后,最后的苦果到底有多苦。
温软那点小心思,方长霆也看不穿。既然温软说没有问题,便没有起疑,端起汤药,没有一丝的犹豫,直接一口灌入口中。
温软看着他喝都觉得这药苦到了自己的口中,可见他没有就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又产生了怀疑。
莫不是赵太医阳奉阴违,在里边加了什么去苦去涩的药材?
骁王喝完了汤药,把碗放到了托盘中。温软看了一眼,只见汤药被喝得一丝不剩,有些不确定的问:“殿下,这药不苦吗?”
骁王很是平静的道:“尚可。”
温软捧着托盘出了房门,低头嗅了嗅那药碗,才靠近,扑鼻而来的是一道难以形容,几乎能熏晕人的气味,立即嫌弃的挪开。
想了好半会,温软便觉得,不是药不苦,而是骁王喝药都喝习惯了,不然就是味觉不够灵敏。
温软前脚一走,骁王一张整脸都紧紧的皱了起来,忙让丫鬟倒了茶水来漱口。
用茶水漱了三次口,才面前把那股子难以形容的臭味冲淡了些,但尽管如此,还是难以忍受。见温软快回来了,忙摆手,示意丫鬟把漱口的水端下去。
连连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接受口腔中的气味。
温软回来,见骁王正在穿戴衣服,急道:“殿下要去哪里?!”
“哪里都不去,只是让人把宋琅喊了过来交代一些事情而已,屋内不方便,便到偏厅去商谈。”
温软闻言,松了一口气,上前替他着衣,最后才把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抬头抬手系着领口处的珠绳。
方长霆略低头,便看到了温软那冻得通红的耳朵,默了片刻才道:“天气凉了,你少些出门,注意身子。”
少有的关怀,让温软一时有些心虚了起来,暗道骁王这么的关心自己,自己还在汤药上捉弄他,真真的不该,待会去找赵太医,让他改善一下汤药,别这么的折腾了。
*
宋琅来了之后,骁王把偏厅中的人都屏退了出去。
咳嗽了几声,喝了口温茶,才吩咐道,“找六个信得过的探子,分别暗中派往渭淮和岐南。”
面对的不是温软,骁王恢复了一贯冷漠的表情,声音也多了一丝冷意。
宋琅不解:“殿下要做什么?”
方长霆低下头,细细摩挲着手中杯子的杯口,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自是去给我盯着一些人。”
永丰十八年,雪灾可不仅仅发生在稷州,只是因稷州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叛变,而显得更为严重罢了。
雪灾之后,朝廷拨款二百万两送往雪灾眼中的南北之地,作为灾建房屋和受灾百姓伤损药材所用,但却被主持赈灾的人贪去了一半,还是欺上瞒下,报喜不报忧,硬说这灾祸已得缓解。
所造成后果便是在发生了大雪灾的这年,南北之地的粮食欠收,此地百姓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年。
而这主持赈灾的人,正是急于建功欲压制他的景王。
景王贪得正好,谎报功绩也更好,等到民怨呈上的时候,看他如何辩解。
方长霆不是心软的温软,前世未遭遇稷州伏击一事的时候,或许他会倾尽一切去救人,但如今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怀有赤子之心的骁王了。
所以他不会倾尽一切去做一件结局不定的事情,况且他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救助整个南北之地的百姓。
一个稷州,已是极限。
其他的地方,便再苦一些,只要那景王贪墨案能被揭穿,朝廷自然会二次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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