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却白年父一眼:“诶!年至才毕业呢!你慌这些事情干什么!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多顾穆晟一个人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你总要好好让小年选选吧!顾穆晟对他算是真心,但是那个样子,小年要是真的嫁了,估计要被管得死死的,你以为还能轻易见到你儿子吗?”

    年父一想也是,便点头道:“你抽个时间去给《破冰》备份吧,亲自去,好歹是顾家的少爷,你哪怕不喜欢,面上也要做到位。”

    年至猛地站起,稳了稳,低着头道:“...爸爸妈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年至出了家门,立马就打电话给了陆梦:“陆梦,我最近可能要回英国一趟,你要和我一起吗”

    他一边说一边手忍不住颤,年至实在是害怕,他怕得手脚冰冷,他先走忘不了看到顾穆晟躺在浴缸的冰水里毫无声息的样子。

    冰块缓慢在他毫无瑕疵的脸上缓慢的漂流,顾穆晟俊美又优雅地安详躺在纯白的浴缸里,像一头正在进入沉睡的人形怪物,只有偶尔有气泡从他的发丝中飘起,他骨节分明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手下还放着年宁的漫画新出的一本。

    而浑身颤抖的年至不小心惊扰了这头正在沉睡的冰下怪物。

    顾穆晟缓缓睁开了眼睛,从水面下,像是吃人的妖魔般睁开了银蓝色的眼睛,吐出泛着白雾的气:“你为什么不过来抱住我?”

    他恍然一下,起身把不停挣扎的年至的头摁在浴缸里:“不对,你不是他,你不会来抱住我,我认错人了。”

    .....这个人,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年至连回忆都不敢回忆,他不敢一个人回英国,他想要一个人陪他:“陆梦,我记得你毕业的作品好像正在拍卖,我陪你去现场吧,怎么样?”

    这就是年至要亲身上阵替陆梦宣传一下的意思,年至身价不低,陆梦听了自然高兴,但又不解:“你怎么快回来就又要走了?”

    年至沉默一会儿,干涩道:“.....有点事情。”

    陆梦一联想最近听到的消息,又是同情又是羡慕:“我听说顾太太亲自上你家门了?怎么了,她逼你和顾穆晟复合?你受不了又要走了?“

    她带些调侃地感叹:“你说说你,这又要走,这是要把顾穆晟这家伙往死里逼啊,真是心狠。”

    年至静了一会儿,避而不答:“你回去吗?”

    他不走才会被顾穆晟这家伙逼死!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了!他要走!他要想当初一样逃离顾穆晟!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陆梦大方道:“回去啊!为什么不回去,年至大画家给我下水做宣传诶!你把身份证号码报过来,我替你买机票!去英国你有什么想要的,我能力范围内,都给你买!”

    隔了一回儿,对面传来陆梦疑惑的声音:“不对啊,年至,你怎么被限制出境了?买不了飞机票。”

    年至心口一紧,就听见陆梦道:“说你身份正在审核,有诉讼正在进行,限制出境。”

    年至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颤,陆梦对他的恐惧毫无所知,还在义愤填膺地骂人:“.....我去,是不是顾穆晟插手了?!他不准你走是不是?!一般的诉讼再怎么也不会这么快通过卡你出境!你才回来几天啊!”

    年至扶着墙,他喘气,整个人已经完全虚脱了,只能无意识重复道:“.....对,他不准我走,他插手了这件事.....”

    年至的眼睛都散焦了,他喘不上气来,陆梦还在喋喋不休的骂人,但是他听不真切了,就像是被顾穆晟摁着脑袋在装满冰水的浴缸里一样,四肢因为低温和缺氧渐渐僵直,呼吸缓缓停滞。

    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顾穆晟知道《破冰》是抄袭的了。

    陆梦的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挂掉了,年至的手机黑屏了,倒映出他控制不住惊恐的脸,下一秒,屏幕亮起。

    有人给他发了短信。

    【顾穆晟:年至,你是不是要备份《破冰》?】

    【顾穆晟:我等着你。】

    年至脚一软,委顿在地上。

    年宁正一件一件地翻旧账,他翻得不亦乐乎,他是个相当睚眦必报的人,年宁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君子。

    但是他觉得做小人还挺快乐的。

    贾宝比他还快乐,在办公室里蹦迪:“我靠我靠!妹妹我们真的成功了吗!”

    年宁懒懒地用手心拖着腮:“要是顾穆晟这一次又插手,估计不一定成功,但是至少,我现在很爽。”

    贾宝的笑容渐渐消失:“不是吧?!他都和年至分手了啊?!还要来插手你的事情?”

    贾宝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他很犹豫道:“你不是说他很喜欢《乱世》吗?!这次年至抄的东西里可是有《乱世》诶!他也要帮年至吗?”

    他这话说完,也很沮丧地沉默了下来:“....我们真的可以赢吗宁宁。”

    年宁看贾宝这幅下一秒就要哭鼻子的样子,叹气:“宝二爷,我也不知道,但无论赢不赢,我还是要告的。”

    贾宝倒在沙发上不动了:“诶,一日夫妻百日恩啊,顾穆晟不至于这样对你吧!“

    年宁不紧不慢道:“日都没日过,哪里来的恩。”

    贾宝:“.........”

    贾宝深沉:“你说的有理。”

    贾宝说完又犹犹豫豫的“诶”了一声,年宁挪动眼神看他,贾宝目光里又是遗憾又是难过:“年宁,要是顾穆晟喜欢的是你不是年至,就好了,他当初在俄罗斯的时候,对你还挺好的。”

    年宁一顿,轻描淡写:“不要做无意义的假设,我们只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室友罢了。”

    贾宝低头叹气:“他在俄罗斯的时候,不是帮你申请了去英国的那个艺术学院的资格吗?你当时可开心了,欢喜地给我打电话,要不是你那个小后妈硬是拖着不准你去,你说不定今年就和年至一起毕业了,那些人也不能说你就是个高中毕业的混子,你说不定也能和顾穆晟有个好结果.....”

    年宁却平静道:“贾宝,可以了。”

    年宁一般都是不正经地喊他宝二爷,一旦喊了他姓名,那就是他说了不敢说的东西,贾宝闭嘴不言了,只是怔怔地仰头看年宁。

    年宁的目光很静:“可以了。”

    三年前,莫斯科机场。

    年宁落地不到三分钟就缩成一团打起了抖,他又瘦又小又憔悴,在平均身高180以上的人群里很快就被淹没,像只不小心掉入熊群的幼崽。

    年宁眼睛泛着红,用围巾和垂耳的帽子把自己全副武装,一边咳一边拖着比自己一半还高的箱子往前费力地奔跑,看着状态非常不好。

    但眼神却很亮,一点都看不出是一个刚刚死了老公的人。

    幕书白出车祸的一个星期后,幕家大事重重根本没有人管他这个小寡夫,年宁终于跑了出来,他把年父缠得心软,把他放出来学画画了。

    年宁拿着年父给他办的莫斯科一所有名的艺术学院的旁听证,迫不及待的办好护照就来了。

    年父问过年宁要不要去年至那所,但是林太太不同意,只能退而求其次来俄罗斯。

    年宁满心都是要要好好学画画,他出国的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幕家的老爷子和幕书白都还在抢救,在年宁落地的时候,却已经接到了幕书白死亡的消息。

    年宁不信幕书白死了。

    但年宁亲眼看过他濒临死亡的样子,他清空了脑袋里的一切消息,深吸一口气去报道了。

    俄罗斯的艺术学院,风格古老又诡异,尖顶暗色的哥特风格建筑林立在校园里,在宿舍旁边是不远处是一处面积很大的冬湖,冰层可以支撑人在上面行走,方圆百里都是厚雪,就算是开车出去也要冒不少风险,花不少力气。

    年宁来之前就大致猜想了一下这个地方能有多冷,把淘宝前十的御寒神器都买了,现在戴着貂皮帽子,穿着军大衣农民揣在门口打抖,就算年宁防备到内裤外面都贴着暖宝宝,但是低估了这个国家彪悍的冬季魅力。

    他可能花了一千块才让的士愿意开车来这个鬼地方,年宁一边冷得牙关发颤一边用脚踹着自己的行李箱往里走,时不时还要踩滑踉跄一步,他举着网上查的地图找了一个小时才找到报道地点,进屋子的时候年宁感觉自己眨眨眼睛,睫毛掉下来都能扎穿自己大拇指。

    .....日,这天气,能把他一个0都冻得硬邦邦。

    年宁身体不算很好,他落地就开始有点脑袋发胀,还没走到宿舍,嗓子已经开始发痒干哑了,声音艰涩。

    报道点的俄罗斯老师正在喝酒,一看他是个中国人,便用英文询问了几句。

    学渣年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俄罗斯老师懂了,便用谷歌翻译对他大致解释了一下流程,年宁便乖乖坐下填表了,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边还有一份表格,已经被填好了,上面写的英文流畅优雅,但最后那一项名字,是用中文写的——

    ——顾穆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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