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少年和女孩站在港黑首领的办公室, 看着森鸥外拿出那张“银之神谕”的时候,十六岁的、并非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已经产生了某种预感。
任务是寻找情报员坂口安吾, 也就是在之前的那间酒吧里, 三个人中最后的那一个。
虽然少了整整两年的阅历,但十八岁的“太宰治”能在交谈中发现的东西, 十六岁的他也并非毫无想法。
那些不断变换着的、一幕幕延续下去的场景, 就像是无数个不同的房间。他们跟随着讲故事的人,推开一扇扇新的房门, 然后步入下一个地方。
他们看着“太宰治”锁定名为“iic”的组织,看着织田作之助躲开狙击手的子弹。看着发生狭窄小巷里的对峙、子弹、交谈与鲜血,看着十八岁的“太宰治”, 说出那个或许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
坂口安吾, 和iic。
然后,他们看到了那群孩子。
他们看着织田作之助去救安吾,却倒在了精心安排的麻药下;看着港口黑手党与iic开战, 那个身为太宰治部下的少年,差一点死于敌人的枪口。
织田作之助救了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是遭遇了一个
一个灾难。
一个和他拥有几乎一样的异能力,却渴望着被他亲手葬送之人。
安德烈纪德。
那一瞬间,站在织田深雪旁边的少年, 突然微微的动了一下。
女孩疑惑地转头, 看到太宰治模糊的目光。
而对方并没有回视。
果然是这样吗。
十六岁的少年想, 看着场景又一次变化,机械地迈动脚步,跟着女孩走向事件发生的地点。
他已经能够预见到了那即将出现的结局。或者说,无法逆转、早已被写下的命运。
是命运吧
一道可以称得上是狭窄的门,将世界切割成完整的两半。左边是港黑首领的办公室,右边是透着宗教气息的高阔大厅。
“首领,”左边的黑发少年说“您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而来的吧”
右边的红发青年举着枪走进大厅,接着他人的话说“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织田深雪站在窄门之间,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她转头看向左右,发现始终同行在身边的少年,不知道在何时消失了。
“太宰”
女孩有瞬间感到慌乱,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下一秒,她听到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从不知何处响起。
看到了吗这是正轨的、这个世界本该真正的未来。
织田深雪瞪大了眼睛“你是谁”
我不知道该怎么自我介绍,那个声音说,不过,按照人类过去对我的称呼,或许可以自称为“书”
书。
织田深雪皱了一下眉,没有说话。
这实在是个太过普通的汉字,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就算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也不能说他们没有接触过。
所以她在沉默了片刻之后,问出了她最本能的几个问题
“这里到底是哪儿和我在一起的人呢你为什么要找我”
你是个意外,孩子。按照“正确的”世界线,你本该死在幼年的火灾里。那个声音回答,而意外之所以出现,必然有它的根源。
你的“个性”之中,隐藏着我过去的一点点力量。几天前你意识到了它的存在,也因此唤醒了我。
个性
女孩打了个哆嗦,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一幕从背后一遍遍捅进心脏的刀尖,以及遍地枯败的枝叶之下,残存着血腥气的尸首。
明明像是个诅咒。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就像要把那段记忆甩出去,最好连带着其他的什么东西。等女孩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明显冷了许多
“你为什么要找我”
她重复了一遍自己之前的问题。
这次,那个声音回答了她你刚才看到的那些,只是“正确”的世界线的投影。我想让你带我离开,成为我的按照你们人类的话说,应该是“主人”
织田深雪的表情没变,下意识就想拒绝。否认的词汇已经到了唇边,她却突然迟疑了一下
“你能帮我做到什么吗”
那个声音沉默了几秒,然后回答说
我能帮你改变,“织田作之助必然会死亡”这件事。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女孩还是有几秒失去了呼吸。
她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爆炸的面包车、面无表情的青年,还有炸雷与闪电的雨幕之下,那无法可想的喊声
不过几乎是同时,织田深雪又冷静了下来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只要出去之后,让阿助辞职就可以如果你愿意让我们出去的话。”
至少到目前为止,织田作之助还是一个普通的底层人员。之所以留在港黑,只是因为习惯,外加相对丰厚的报酬而已。
没错,但是很遗憾,那个声音说,除非是拿着“书”的人,否则任何一个离开这里的人,都会永远忘记在这里看到的东西。
它顿了顿,似乎是为了增加说服的可信度,难得说了比较长的一段话
我已经沉睡了很久,在这座城市里,直到被你的个性唤醒。我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只能找一个能带我出去、能支配我力量的人。
我想看看这座城市,想重新得到自由。居住在这座城市的异能者中,能满足条件的人不止一个,但我希望是你。
“因为我的个性”织田深雪问。
因为你的个性。对方回答。
女孩思考了很久,最后摇摇头。
“抱歉,”最后她说,“我不能答应你。”
书没有说话,或许在思考,又或者感到困惑。织田深雪想了想,又补充说
“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是否在欺骗我、有没有其他目的我并不在乎这些。”
那么,为什么
“非要说的话,我信不过我自己。”
织田深雪深深的呼吸,某些记忆就像无法摆脱的藤蔓,不屈不挠地攀上她的身体“我不相信,得到一种全新的力量之后,我能够很好的使用它,而不是去摧毁别人。”
那个人在骗你,书平静地说,仿佛它亲眼看到了那一幕,却让人无法对这个答案产生怀疑,他觊觎你的个性,因此想要蛊惑你。事实上,你并没有杀死人类认知中的无辜者。
织田深雪沉默了下来。
很久之后,又或者只是几秒,她轻轻地回答“我知道的。”
她其实并不是,真的从来没有过怀疑。
费佳,黑发红眼的美丽少年,在初秋的天气穿着反季节的棉衣,看起来柔弱到感冒都能杀死他。
最初在仓库里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或许是对同龄人的亲近,或许是对方给予的善意,又或者存在所谓的雏鸟效应织田深雪在某段时间,真的将他看成了救命的稻草。
即使那个时候,对方的温柔与善意,就像是某种习惯的布局一样。
“我知道,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办法改变我自己了。”
女孩说。
被掺杂了毒水的养料腐蚀过根系,即使后来从烂泥中拔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正常。
除非亲身经历,没有人能还原那种极端环境下,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女孩,经历的那种无限接近于洗脑的精神折磨。
天鹅湖,奥吉塔与奥吉莉娅。
黑与白,罪与罚。
究竟是谁的罪,又是谁的罚
“而且,我不需要记得这一切,依然能改变这个结果。”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织田深雪说,“其实你也知道,不是吗只要我忘掉关于我个性的事,把它当成一条理所应当存在的规则。就像在之前的那些年,我总能称心如意,让事情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
这样的话,你今后始终是残缺的。而现状留给你的影响,也将永远禁锢在你的意识深处。
那些剥夺过生命、杀死过他人,受到误导与欺骗之后,因此产生的自罪与自我厌恶感这些原本能被漫长的时间,一点点消解、最终与自我达成妥协的东西。
在她放弃这段记忆之后,将成为看不见摸不着,却永远束缚着她的枷锁。
至死都无法解脱。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也不会强求。书说,我会另外找一个人,然后你们都可以离开了。
“我抱歉,我能问问,你会选择哪个人吗”
她并不清楚对方的标准,只是按照当时的情况,费佳应该也进来了这里。
作为刚刚拒绝了对方的人,这个问题让织田深雪感到羞愧。但她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因为自己的私心。
目前还没有属意的对象,书并没有排斥她的问题,或者就像它说的那样,自身谈不上什么好恶,你有推荐的人吗
“那个,太宰先生吧。”织田深雪想起自己叫“哥哥”的时候,对方莫名微妙的表情,于是换了个说法,“刚才和我一起的人,他的话,可以吗”
书沉默了几秒,没有问原因,只是直白的回答可以。
织田深雪下意识松了口气,然后微微苦笑。
在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窄门两边的世界,已经走向了它们最终的结局。夕阳从相似的落地窗投射下来,就像某个画上似曾相识的情境。
左边的少年回过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首领。确实不会有好处,我只为了一个理由,因为我们是朋友。”
右边的男人抬起头“无论哪边都一样的话,就去当一个好人吧。去拯救弱者、守护孤儿吧。就算对你来说,无论是正是邪都没什么大区别还是那边要好得多啊。”
然后一切黑了下去,如同一场舞台剧的谢幕。织田深雪站在幕后,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另一头,重新出现的少年。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织田深雪看不清楚,但下意识向他走了过去
“太宰先生,”她念出成年人之间最普通的称呼,“在不久之前,我家小区门口那里,我们见过一次吧。”
对于任何一张陌生的脸,织田深雪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分辨能力。
即使当初隔了很远一段距离,天色也相当昏暗但是,她依然记住了这种感觉。
女孩想起看过的那段记忆中,那个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光亮、说着“拜托了、带我一起走吧,让我从这个腐朽世界的梦中醒来吧”的少年。他的表情明明是兴奋的,倒影在他人的瞳孔之中,却像是在强忍着不要哭出来一样。
她并不能理解对方的话,就像刚见面那会儿,他那莫名艰深的语句。
甚至于刚才看到的那段“未来”,除了最明确的生与死,十岁的女孩依然似懂非懂。
她只是简单地想如果拿到书,记得这一切,知道自己未来会认识一个朋友有这样一个目标的话,他会好好活下去吧
至少活到那个将来,他能够和织田作之助相见。那时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但也可以和他聊聊天,就算听不懂也没关系。
太宰治原本正在出神,直到被外来的声音所惊醒。他微微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视线笼上一层白光
一切到此为止。
无论是这个“书”所构建的记忆,或是整整六年之后
在横滨影视城的那个下午,生死相搏的瞬间,织田深雪终于想起了遗忘的东西。
相泽消太赶到影视城的时候,里面整体透出一副消极怠工的散漫气氛。
毕竟女演员清水梅的“自杀疑案”还没有检审完毕,就算剧组能继续后续的拍摄,起码也要在三天之后。
这段时间,除了少数几个部门要继续加班的可怜社畜,剩下的演员助理之类,大都放了带薪假。
消除英雄按照某个组织传来的信息,直接赶到演员休息室所在的地方。期间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影视城雇佣在周边的安保英雄。
距离那间房子还有十几米的时候,他的身体本能的紧张起来。右手放在自己的风镜上,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下一秒,毫无预兆的,这栋从外面看起来完完整整的建筑,突然膨胀一样的炸开了
相泽消太只惊讶了一刹那,就扯下了自己护目的风镜。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红色的光闪过,名为“消除”的个性在瞬间生效
建筑周边附着的、原本就只剩残余的异能力,就像一层蛛网一样的消失了。下一秒男人已经避过无数四散的砖瓦碎卡,在几秒之内,接近了爆裂开来的建筑内部。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不对,两个人。
原本就只有一层的长条排房,屋顶就像被搅碎后彻底掀掉了一样。大大小小的钢筋水泥掉的到处都是,万幸没波及到最近的另一栋建筑。
相比之下,房间的四壁还算得上健全。除了无数坑坑洼洼的豁口和烟尘,至少还算得上是面墙。
他认识的某个雄英的学生,织田深雪站在墙角上,周身波动着一层不明显的气场。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盯着下方的某个地方,就像看着下水道里游走的老鼠。
费奥多尔米哈伊诺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置身于下面的废墟中,帽子和衣服都沾了土,脸上擦出一道浅浅的红痕。但他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半点紧迫感都没有。
感觉到第三个人的出现,原本对峙着的两个人,几乎同时看了过来。
织田深雪“”
费奥多尔“”
少女仿佛突然过回神来,原本十二级的气场瞬间萎靡成渣。整个人脚下一滑,差点从墙上摔下来。
而费奥多尔没动弹,比如试着逃跑什么的。他只微微呼了口气,然后做出了束手就擒的姿势
“英雄科,居然沦为了地下黑势力的走卒吗”
他仿佛是嘲讽,又像是话里有话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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