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帝拖着这台牛车一路风驰电掣狂奔, 任何电子设备都无法拍摄到它的身影设备都被那几缕电光弄得暂时短路或者滞后了好几秒。
当它放缓脚步, 并且停下来时, 外头的镰鼬兄弟们开始叫唤了。
“晴明大人, 我们到了哦。”
“虽然雷帝跑得没有我们几个快。”
“但勉强及格吧。”
雷帝
化作牛型的御灵回头恶狠狠地瞪着这三只口无遮拦的傻货,回头决定电一下它们。
车内几人都下来了,日和坊则是和其他式神一样留在车内。
涉川曜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老旧住宅,正有些不解晴明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忽然看到了门口的住家姓氏牌。
滕川
涉川曜的脸色微变, 在她的记忆里, 只有一个熟人姓这个。
房东先生, 对方的全名是滕川三郎这点涉川曜还是知道的。
她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又带着几分恳求地看向身旁的白发阴阳师。
“很抱歉。”晴明知道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却有些哀伤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就在我们遭受袭击的时候,家里被另外一股来历不明的势力给袭击了。清光可以为我作证。”
“是、是的, 当时我在洗碗,他们突然就闯进来了”黑发红眸的付丧神委屈巴巴地说,“他们砸碎了您的碗到处搜刮,最后还放火烧了房子简直过分”
终于把黑锅甩出去了。少年人暗暗为自己的机智行为点了个赞。
一想到那些二手家具能卖多少钱, 涉川曜就气得浑身发抖,但她同样产生新的迷惑“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我家打砸抢烧”
“怎么可能”幕末时期的名刀义愤填膺地说, “我让那些家伙都付出代价了”
“那就好。”涉川曜重重地出了口恶气, “不愧是清光。”
喔喔主人叫他“清光”了而不是更客气疏远的“加州君”了
刀剑付丧神一时间心花怒放, 要不是顾忌着场合不对,他都要笑出声了。
而涉川曜没有在意他的神态细微变化,转头看向晴明,“也就是说在察觉到我的真实身份后,他们找到了三郎先生毕竟知道个人具体信息住址的,除去政府机关这些官方势力之外,也就是房东了。”
“没错,所以我让雷帝来这边看看情况。”晴明点了点头,“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想进去吗”
这还用问吗。
食指一掐,召唤出刺客大师套装,重新感受了一把体力无上限的充沛感觉后,涉川曜又开始下意识地对比起平行世界的瘸腿小涉久违了啊这种健步如飞的感觉
比起凝结着高科技力量的腿部外骨骼装甲,她还是比较喜欢原装产品。
晴明没有跟着她进来,而是选择留在外头替她放风。
此时坐在车顶、原本一直隐形的炼狱茨木童子显现出模样,直白地问他“喂,阴阳师,你很想跟那个小姑娘进去吧干嘛一脸矫情地站在这里。”
晴明懒得吐槽他的用词不准确,他只是静静地目送涉川曜和清光的身影消失在宅邸大门后面,方才开口“她必须独自去面对一些事情,哪怕没有我,没有清光,也必须去面对那些事情。”
大妖怪不太理解地摇了摇头,“不懂。”
大阴阳师的唇角泛起一抹无奈的笑容,“因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加州清光手按刀柄,一脸警惕地跟着涉川曜走进大门后方,生怕屋子里还有什么陷阱会对柔弱的主人造成伤害。
庭院里的路走到一半时,女孩子想了想,将猎魔人的狼头吊坠挂在脖子上。兜帽下的头发和瞳孔色泽瞬间产生变化。
这一刻,清光都能感觉到她的气质一下子变得漠然冷淡起来。
之所以会带上猎魔人的吊坠,是因为每个狩魔猎人都是追踪、调查、猎杀的高手,再加上冷静buff的加持,能够让女孩子注意到平时很多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果然,她通过鹰眼和猎魔人视觉,一下子发现了新的痕迹。
“门槛上有泥巴,这泥巴与花园里的土壤一样应该是从围墙那边翻墙闯进来的,从正门进来的话根本没有机会踩到泥土里。”
她拉开木门走进去,并在门口的鞋柜位置发现了新状况。
“一二三不怀好意的来访者有三个人,鞋印痕迹大小不一。”
涉川曜往前走了几步,视线忽然停在客厅门口旁墙壁上一处不易发现的磨损粉尘痕迹。
“三郎先生听到响动后从客厅里走出来,被人一拳打倒,脑袋磕在墙壁上,磨损了这本就有些潮湿掉粉的墙壁。”
“没错,身高与磨损位置也对得上。”
加州清光一脸震惊地跟着她走进客厅,听着涉川曜继续调查各种细节痕迹。
“袭击者将人打晕后,把三郎先生拖到了客厅。为防止有外人看到,他们还关上阳台落地玻璃门,拉上窗帘很明显,那家伙不太会用这种较为原始的玻璃门锁,只有一身蛮力,不然也不会在锁上捏出手指印记来”
“他们在客厅里殴打了这个老人,拷问他关于我的情报。为了腾出地方,还将茶几搬走毕竟榻榻米上的色差如此明显,想忽视也难。”
“三郎先生试图反抗,但还是拗不过这些混蛋,他们从厨房里接了一些水,给他灌下去,灌到他呕吐才停下。”
“那群人最后还是拿到了我的住宅信息,而三郎先生也流血了”
涉川曜直起身子,沉默地向着血迹的方向走去。
那是墙壁上的电视机立柜,许多老式家庭常见的设计,柜门打开就能看电视了。
她闭了闭眼睛,最终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柜门。
面色青黑的老人瘫坐在电视机上,浑身衣物湿透,黑色的血从他嘴角溢出,眼睛却还瞪着她和加州清光。
这一刻,涉川曜的脑海中迅速回想起自己与这位好心房东见面的所有场景,冷静地就像个旁观者他从楼梯口走来要收回原本租给太宰治的那间公寓、他坐在椅子上关心地询问自己的近况、他抱着老家寄来的土特产蔬果敲开她家的门
记忆中那双始终温和、快乐、善良的眼睛原来也会在临死前流露出这般愤怒无助和绝望的眼神么
涉川曜有些不忍地垂下了眼眸,她的手指一根根地蜷缩进掌心,狠狠地捏了一下。
当女孩子重新抬头时,她的眼睛里再没有任何一丝波动,就好像死的只是个陌生人。她格外冷淡地伸出手,探测对方尸体上的那些伤口。
“根据血迹和尸体的脸色来看,三郎先生死了应该还不到一个小时”
“致命伤有三处,脖子,脊椎,心脏。均是外力摧毁后再覆上刀伤作为掩盖。动手的人很谨慎,要彻底杀死他。但也可以说在诱导后续调查者的第一眼印象。”
“背在身后的左手好像握着是抓着什么吗。”
涉川曜用戴着狼之手套的左手将老人的手扯过来,用力掰开尸体的手指,最终在他已经僵硬的掌心里发现了一枚男士铁质指环,上面刻着某个徽章。
很显然,在打斗过程中,滕川三郎趁机扯下了某个人手指上的身份证明,藏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到死都没有松开。
涉川曜沉默着将戒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这时她听见外头阳台处传来细碎的玻璃门敲打声,抬头一看发现是一只镰鼬。
隔着玻璃门,镰鼬向他们打手势那是约定好的有人过来了的意思。
女孩子掏出手机,入侵了这条街道上附近的摄像头是警车
原来如此。
一般来说,这个国家的警察想要发现独居在家的死者的效率没有那么高,除非有人事先就知道这屋主已经死了。
晴明和式神们当然不可能吃饱了没事干的报警,因此报警的家伙不是凶手本人,就是与凶手有关的人。
那些人竟然是要将“杀死滕川三郎”的罪名栽赃到幻武的身上。
涉川曜黑漆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帮助过自己和前主、关心她的健康和工作、愿意拖欠好几个月房费也没事的老人尸体,抬手为他阖上眼皮。
这样看上去安详多了。
“很抱歉,这都是我的疏忽,是我连累了您。”涉川曜低声说道,“放心吧,三郎先生,那些拖欠的房费我会为您及时交齐的。”
“我们走吧,清光。”
他们在警车来临之前逃了出去,直到跳上牛车,涉川曜这才将脖子上的狼头吊坠取下来。
随着发色和瞳孔恢复正常,她似乎一下子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也瞬间活跃了不少。
涉川曜掏出那枚陈旧的男士指环在手中把玩,思考着什么。
加州清光很担忧地一直观察着她的神态变化,试探地问“主人,你还好吧”
“嗯我没什么问题啊。”涉川曜面带微笑的回答道,“清光你多虑了。”
“是、是这样吗”
清光讪讪地低下了头,他其实原本想说主人刚刚在玩那个戒指时,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戴着一副铁制的面具,冰冷又虚假。
也不知过了多久,牛车的速度明显变缓。此时涉川曜忽然听见晴明对自己说道“下车吧,老板,还有清光。”
女孩子疑惑地抬头看向他,“那你呢。”
白发的大阴阳师面带唏嘘之色,“我就不下车了。”
“你要去哪里呢,晴明”
“我必须走了。”他温和地回答,“你知道那个答案的。”
涉川曜盯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而晴明也用温柔又宽厚的眼神注视着女孩子。
“是代价吗”涉川曜最终问道,“是挣脱手办基座,召唤式神来此地的代价吗你有时间限制,对吧限制时间到了,你就必须离开这个世界。”
面对这一连串问题,晴明只是微笑不语。
谁说老板这人是傻的分明平时里只是喜欢装傻好吧。
涉川曜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想要摸摸自己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亦或者这只是一场梦。但最后她还是克制住这份自欺欺人的冲动。
“我今天要先后失去两位朋友了,是吗”她悲伤地开口。
“你永远都是我安倍晴明认可的友人,老板。你不曾失去我,今天不会,以后也不会。只要铭刻在彼此的内心,我们的友谊就不会被磨灭。”晴明宽慰道,“但是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只是遗憾这时间来得太早。”
一旁的日和坊和加州清光听得目瞪口呆,丝毫不敢吱声。
没有在意别人情绪的涉川曜兀自扯出一个苦笑“难怪先前在神降村时,你那么有把握面对那些鬼魂和泽原来你随时都能挣脱基座,以原本的姿态降临此世。因此才会信心十足。”
晴明歉意地略微颔首,“抱歉,隐瞒你至今。”
“说不上什么隐瞒啦,虽然我多少也猜到了一点。但直到今天我才敢确认你的实力。”涉川曜嘟嘟囔囔地低下头,感觉鼻头隐隐发酸,“我只是只是有点难过。”
不,不是有点难过,是很难过,超级难过的那种。
并不是说比起相对陌生的房东三郎先生,失去亦师亦友、朝夕相处多日的晴明这份痛苦就会更重。而是说今天这一夜连着来的多重打击,都令她无法释然。
涉川曜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看的外国电影,里面的主人公十分忧郁地对着朋友说“我的人生就像是坐摩天轮,上一秒还在世界之巅,下一秒就跌入谷底。”
如今,她仿佛身处谷底。
“对不起。”女孩子语带哽咽地说,她抬起双手盖住脸,把所有眼泪和懊悔都隐藏在掌心深处,“对不起。”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到底是对无辜牺牲的三郎先生、还是被迫被驱逐离开这个世界的晴明,亦或者是自己或者别的什么人。
但有一只手怜惜地轻轻按在她的头顶,力道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就像当初晴明还是个手办精时天天没事就rua她头毛一样。
白发的阴阳师无奈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啊,老板。为什么总是要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呢”
“事实上,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结局都能尽善尽美的。你是个本性善良的好孩子,哪怕是死亡都无法磨灭它,但也许这份品质让你做出了很多对于一个犯罪者而言不必要的事情也让你吃了很多苦。但生而善良,不是你的错。”
“况且是敌人率先找你的,不是你主动去伤害别人。我见过很多人有了力量就堕落放纵、肆意伤害他人的糟糕例子,但我不认为你会比他们差因为你更明白克制的力量。”
“最后是我自己选择挣脱基座来保护你,多亏了你的灵能,不然我也无法成功。”
“至于三郎先生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我们事先都没想到你的真名会泄露。可大家都不是圣人,我们只要活着,就会犯错。你这一路走来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那些辛苦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
说到这里,晴明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所谓的人生,就是由遗憾和不那么遗憾的东西组成的。遗憾无法避免,我们只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
“老板,不要再自责了,我看得出来,你会成为了不起的人。你今天忍受的所有痛苦和折磨都会在来日为你加冕。”他轻声说道,像是笃定地宣判着一个铁的事实,“一定会的。”
涉川曜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眶,“你是指哪方面,晴明”
“所有。你想在哪方面有所建树,你就会成为那个领域的专家。你会做到所有你想要做的事情,你最终会迎来你一直渴求的内心平静和安宁。”
晴明格外庄重严肃地对她说,“这就是我对你下达的预言,涉川曜。这是我占卜所看到的未来”
“你会活得比自己想象中更幸福的,孩子。”
与其说是一个大阴阳师对于友人的预言,倒不如说是祝福。
他们下车了。
车外是沙滩,是大海,是昏暗的天空。
临走前,晴明用扇子撩开白绸,对车外这位黑发红眸的少年人说道“照顾好她,清光。这个任务我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是,晴明前辈”加州清光特别认真有力地回答道。
一旁的涉川曜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望着不远处的大海。雷帝将牛车拉到了海边,此时黑暗将要散去,新的一天就要到来。
“老板。”晴明叫她。
“嗯”
“别担心,我会记得你的。”大阴阳师微笑着说,“当缘重新降临时,我们也许还会再见面。”
“我猜你现在一定还有很多疑问想要问我。关于你的异能,关于我的来历,关于你昏迷时去的那个世界,关于这所有的一切对吧”
涉川曜凝视着他这张风华绝对的帅脸,像是要铭刻在脑海深处那样,最终点了点头,“对,但我觉得就算你不说,我也总有一天会找到答案的。”
“没错。”晴明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宛若狐狸般狡黠的熟悉神色,“那些答案就藏在你的心里,你只是暂时忘了它们,等时机一到,你会明白这背后的所有故事。”
“那么再见了,老板。记住我说的那些话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当旭日的第一抹光辉洒向大海,雷帝已经拉着牛车踏海而去,在海风和阳光之中,这些来自异世界的旅者宛若泡沫一般在这世界上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感觉”加州清光怔怔地说,“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晴明前辈就这样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涉川曜忽然想起当初晴明一力主张,坚持要召唤出眼前的这位付丧神,他是不是已经算到了这一天算到自己迟早会离开这个世界,所以要赶快选好新的接班人才行。
算了,如今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是啊,清光。好奇怪啊”女孩子像是回应先前同伴的那句话而开口,她的眼眸中倒映着海波上那些金红色的辉光,像是连灵魂都在发光似的。
“这些看起来毫无联系的故事,怎么就塑造了我的灵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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