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之中,涉川曜感觉自己脑袋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渐渐清醒过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地下通道里, 身上没有穿着猎魔人夹克也没有刺客大师袍子, 而是最初登船时的那身风衣。
哇,这是哪里
这是女孩子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是我又穿越了吗
多亏了一旦濒死就自动意识穿越的傻逼异能回光, 涉川曜对于这种突发事件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不太清楚还停留在主世界的太宰先生会怎么样不会也一起跟过来了吧
如果真这样的话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
不过仔细想想, 应该不会每次都遇上圣杯战争那种难度的平行世界副本吧
涉川曜打量四周, 发现这处行人地下通道修建的已经有些年头, 连灯光都是那种很老款的暗绿色墙壁上有着乱七八糟的街头涂鸦,被喝剩的能量饮料汽水瓶与零食包装袋被胡乱地仍在阴暗的角落里, 旁边还躺着一个呼呼大睡的流浪汉。
女孩子朝这人走过去想拍醒对方打听点情况, 当她伸出手后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直直地穿过了对方的肩膀, 如同一片雾气或者一个幽魂。
涉川曜啥情况这个世界的我死了
她难以置信地犹豫了几秒,改为伸手去摸对方身上的旧报纸和地板上的空啤酒瓶,结果反而都能拿起来。
所以就是碰不到人, 但能碰到物品。
搞不懂这情况好像又不是单纯的穿越到平行世界。
于是她放弃了跟流浪汉交流的打算,直起身子往地下通道的出口走去。随着外界的光线渐渐映入眼帘, 那片昏暗的绿色灯光也被她抛在身后。
当涉川曜完全走出地下通道时, 外边正好是夕阳西下的时间。
普普通通、毫无出彩的夕阳沉入了东京钢铁森林的背后。
女孩子转头打量四周, 发现这个地下通道的出口正好对着一个占地面积不大的老旧居民小区大门, 而一些行人路过此地时都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走进小区去看看, 仿佛有什么人在里面呼唤她一样。
奇了怪了自己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这个地方
此时恰好有一个遛狗的老人家刷卡进门, 涉川曜连忙侧身跟了进去。果不其然, 无论是保安还是老人,亦或者小狗都根本没注意到她这位可疑人士的存在。
小区的西面是一处不大的居民健身游乐设施,此时天色渐暗,孩子们都回家吃饭了,只有一个穿着白裙的瘦弱女孩背影正坐在秋千上看夕阳。
涉川曜怔怔地看着那个孩子的背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女孩像是察觉到她的到来,反而侧过脸对她微笑“你还不过来吗”
此人是这个奇怪环境下第一个察觉到她存在的人。
涉川曜因此同样露出了些许笑容“好吧。”
秋千杆上正好有两个秋千,于是涉川曜坐在了另外一个秋千上,跟这个神秘的少女并排坐下来看夕阳。
“这里的夕阳很美吧”白裙少女依旧笑着问她。
虽然这景色觉得很一般,但涉川曜还是略微违心地回答道“还不错。”
“你在撒谎,你明明觉得很普通。”少女笑着指出她的问题,“你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
涉川曜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们之间当然是有区别的,对吧前主。”
前主。
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那个在她到来之前就割腕自杀成功的少女。
如果涉川曜没有记错,对方死的时候应该依旧有19岁,而如今此人的面貌五官却还停留在十二三岁左右的稚气未脱模样。
她瞥了一眼对方的左手腕,上面的皮肤白净光滑,没有任何的伤疤存在。
前主微微睁大了眼睛,露出毫不遮掩的诧异之色“你认出来啦”
“你也没想着要遮遮掩掩吧。”涉川曜的手抓着秋千绳,鞋尖搓着沙子玩,“从头到尾,无论是老旧的地下通道,行人的衣着风格还是周围建筑的年头这些存在都与我所处的那个年代相差了将近十年的差别。”
于是白裙美少女轻轻地笑起来,哪怕还如此年轻,她笑起来依旧宛若一朵娇嫩的花儿那般美丽动人。
这孩子是真正的美少女,比起涉川曜一个披着柔弱外皮实则动不动就砍人的狼人来说天差地别。
如今的涉川曜比起一个美少女来说当然是要高一些的,因此少女的脚尖虽然能够碰到沙地,但涉川曜完全是成年人的身高腿长,哪怕是坐在秋千板上依旧能够很轻松地踩在沙地上。
“好有意思哦看到继任者是这样的你,我还是觉得好有趣。”美少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那模样让涉川曜倍感亲切等等,那不是她平时常展露出的小猫咪笑容吗
然而白裙少女在下一秒收敛起笑容,变得有些忧伤。
“我其实都知道的。”她说,“成年人撒谎是基本功,为了生存下去,就算是违心地说一些话也没办法久而久之,圆滑处世就像是本能技巧。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责怪你的。”
涉川曜沉默了片刻,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我倒是一直很想问一个问题前主,你为什么要自杀”
说出这番话时,涉川曜感觉自己左手腕处凤凰刺青下的那些长长短短的伤疤隐隐作疼。
就好像它们在某种意义上透出眼前这位白裙少女的真正心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说来很复杂,但我可以长话短说。”
前主垂下了头,不再看她或者看夕阳。
“你知道吗,我们身后这栋楼里的某一户,就是我家。”
涉川曜顿时了然,这是后来舅妈说过的,关于被火灾烧毁的那个地方
白裙少女的语气沉重无比“我的父母,将会在三天后遭遇一场车祸而死。”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你依旧觉得这只是意外吗”
涉川曜摇了摇头“不觉得,尤其是在得知了你父亲曾经是心理自由会的高层后我更加不这么觉得了。”
“没错,爸爸他是上一代会长,只是后来叛逃了。”前主继续说出了更加惊爆的消息,“他在带着我们东躲西藏了好几年后终于被心理自由会的杀手找到他们绑架了妈妈,以此来要挟爸爸束手就缚,于是他们就这样死了。这个故事听起来很可悲吧”
“是有点。但我对此也并不会感到太多意外。”涉川曜语气十分复杂的回答,“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主持推进一个制造如此大规模的合成人项目,而且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而已。”
少女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虽然很痛苦,但那的确是我的罪孽。”
“为了让我活下去,爸爸亲手创造又毁灭了三万条生命。外人当然可以随意指责和辱骂他,说他没有人性、是个疯子但是作为医疗项目唯一的受益者,我无法否认和忽视这份充满罪孽和鲜血的父爱。”
白裙少女的黑色眼睛注视着她,里面有很清晰的泪光在闪动。
“我不想让你遭遇跟我一样的痛苦,我把这些记忆全部封印带走了。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到头来还是挖掘出了一部分真相。”
涉川曜沉默着晃荡着秋千,突然说“不够,还是不够。”
“什么”
“经历过那样程度的痛苦和自责的你,并不单纯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自杀的。”
这话的确是戳中了前主的内心,她是个外表看似叛逆,实则内心柔软又善良的好姑娘,不然也不会在临死前把所有痛苦不堪的记忆都打包带走了。
“你说得对”白裙少女学着她的模样轻轻地晃荡起秋千,她的眼睛凝视着远方的夕阳,“在他们因为车祸去世后,我实在是太想他们了。”
她喃喃自语,像是随时要哭出来。
“他们骗了我,他们把我救回来,却先我而去。还说什么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死亡大人都是这样的,总是把一切自认为最好的留给孩子后就能放手离开,却不知道我只是想跟他们见见面,说说话仅此而已。”
涉川曜没有开口讲话,她只是感到深深的悲哀与感伤。
在经历了那样宛若恐怖电影主角的待遇之后,再加上回光的存在,前主对于生死这件事的界限已经模糊了。对于这孩子来说,死亡已经变成了一个渠道,每当想要见到家人就只剩下这个办法,就像很多远在异乡拼搏的游子会跟家人打视频电话那样普通正常如果真的不幸死亡,也能抛下这个对于她而言充满痛苦和罪孽的世界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沉思之际,白裙少女忽然站起身走到了涉川曜的面前。如今后者坐在秋千位置上的高度,也与对方的视线差不多平齐。
“抱歉,我太痛苦了。我已经无法忍耐那样的绝望,每次从死亡挣脱出来后的失落难以言说于是在最后一次自杀中,我忽然有了个非常自私、非常奇怪的新想法。”
“平行世界那么多,难道就没有一个远离这个国度、这种文化、这个家庭、这种语言的我呢是不是只要我离开了这种命运,我就不会再受到这份痛苦了”
白裙少女说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她伸出手摸着涉川曜的面庞,手指冰凉,就像是抚摸自己灵魂的另一面一样。
“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找到了在某个平行世界里的西面古国中,有一个叫做徐厥灵的我在那边平静的生活和存在着。”
“于是,纯白又无罪的你就此诞生了,我亲爱的副人格。”少女对她说道,“我其实也只是在不抱希望地尝试着唤醒你,事实上我早已做好了死亡的准备,但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成功了”
涉川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滚烫的眼泪同样从眼眶中涌流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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