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建筑外头下着大雨, 但是在涉川曜的眼睛里, 那道气息的“道路”却一直弯弯曲曲地延伸进入雨中她没有一丝犹豫地跨步追进雨里。
她必须抓快速度, 不然雨水很快就会将这空气中的最后一丝香水气息冲刷掉。
然而当她绕了半个小区的花园以后还是遗憾地发现那“道路”凭空消失了。
由于出门太着急没有携带雨具,因此当冬季的雨水顺着涉川曜的面庞流下时带着阵阵刺骨的寒意, 她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开始觉得冷还是享受这种痛苦。
不过没关系,至少已经追到了这里
她闭上眼睛, 打开见闻色霸气细细地感知起来。
然后,涉川曜找到了。
她循着那个方向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发现穿着沙色风衣的黑发青年正一脸颓然地坐在楼层后方架空层下的休闲椅发呆。
他的肩膀和头发都有些湿,像是先前忙着避雨而匆匆跑到了这里来。
但是原本满腔怒火的涉川曜在看到他的第一眼, 就奇迹般地暂时压下了怒意。
原因无他,太宰治看起来太伤心了。
他就这么孤零零地坐在架空层昏暗的灯光下,神情滞涩, 仿佛灵魂已经不在这具躯壳之中, 而是去了一个更遥远、更难以触碰的地方。
涉川曜有点犹豫要不要走过去问问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因为她在这之前真的没想到这家伙会一言不合就从横滨跑过来找自己。
她的脚步本来并没有一丝声响, 再加上刺客大师级别的气息藏匿, 周遭大雨更是很好的掩盖了她作为一个行走之人的所有声息可是太宰像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时先是明显的呆愣了几秒,旋即黯淡的眼眸中像是多了点什么光亮。
他突然跳起来,一边往外头跑还一边毫不犹豫地脱下风衣顶在头上冲进了雨中。
“曜酱,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太宰冲到她面前后问出这句话。
涉川曜看看替自己挡雨的男朋友, 看着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黑发, 顺着眉眼不住地往下流。她的嘴唇嗫嚅了几下, 最后还是轻声回答“刚刚。”
太宰像是想急切地说什么,但还是压抑住这份不合时宜的谈话念头,改口道“快进去避雨吧别在这里站着了”
男人的风衣湿透了。
几乎一拧就可以拧出水来。
但是坐在休闲椅上的两个人都并未在意那件风衣,大家都是有着秘密的成年人,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心事。
涉川曜侧过脸去看向沉默不语的男朋友,觉得自己要是不率先开口,两人能够在这里安静地对坐到天明。所以她沉思了两秒还是问出来了“太宰,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说到这个,太宰的语气就变得沉重起来“你不回我信息邮件,不回我电话,任何方式都联系不上你我为什么不能来。”
涉川曜很难跟他解释这里头的缘由,只能故意用一种很强硬又特别渣的口吻说道“你是聪明人,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是一方面,”太宰声音干涩,同样扭过头来看她,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悲伤,“但理解又是另一方面。”
“曜酱你其实在骗我对吧你想要用平行世界的事情掩盖另一件事,因为一个秘密的掩盖通常需要另外一个秘密登场。”他说到这里时颇不甘心地抿了抿嘴,脸上却又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像是被人突然捅了一刀那样受伤的表情,“其实我我很在意那些事情没错,但我更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或者说,你真的需要一个原因吗”
太宰的瞳孔微缩,没有丝毫退让“需要。”
“当一段感情结束时,重要的已经不再是结果,而是两人曾经一起走过的道路而我,没感觉了。”涉川曜此刻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又像是在说一件正经事,让人难以捉摸。
太宰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脸色非常苍白。
“曜酱你对我没感觉的话,为什么要把织田作的小说复述出来”
涉川矅同样厉声呵斥“你以为我是为了你难道是我主动请你撬锁进我家门然后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吗我就不能是完成他人嘱托吗”
太宰治无言以对,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就好像迷路的小男孩,坐在那里不知所措。
感觉自己这话似乎说得有点重的涉川曜只能绷着脸,一言不发地垂下了头。恰好她看见自己的手,这只手白净又纤细,没有沾血,手腕上的凤凰刺青隐隐露出袖子的边缘。
它就好像在提醒她你没时间了,你必须去面对宿命中那些流血的事物与人生。
女孩子只能故作平静地从腰包里掏出了抄完的那本织田作的小说,拍到对方怀里。
太宰治低头看了看这本书,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有点难过地看向她“这礼物是以什么名义给我的”
涉川曜歪了歪脑袋,笑起来“分手快乐,太宰先生。谢谢你刚才替我挡雨。”
听到这久违且生疏客气的称呼,太宰顿时面无表情。在这一刻,他仿佛化作了世间某种痛苦与愤怒情绪的凝结化身。
然而涉川曜强迫自己保持正常的笑容,她继续说道“我家里还有两本,等会你跟我回去一趟,我给你拿了你就回横滨吧”
“不行。”太宰轻声地说,“不可以。”
“什么”涉川曜诧异于他的反常,下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我以为你会喜欢织田先生托我转交给你的礼物。”
“我不是对礼物说这句话,而是对你。”太宰的手摁住了女孩子的肩头,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哀求地看向她,“你曾经答应过我你答应过要治疗我的,曜酱你不能就这样抛下我”
虽然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挣脱这种微不足道的禁锢,但是涉川曜看向男人那仿佛随时就要哭出来的眼睛时,还是忍不住内心一颤。
女孩子清楚地看见了名为“痛苦”的事物,因为她心里同样存在着这样的复杂情感。
然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可恨与狰狞,语调却又平静到近乎波澜不惊。
“此一时,彼一时。”
我反悔了。
成年人说谎话,会变心,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当她喜欢某个人时能够扛着一身的伤翻越十几层的海底游轮去找对方,同样,一旦狠下心来的话哪怕被人连捅几刀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她涉川曜就是这种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的混蛋。
太宰治注视她良久,鸢色眼睛里原本孩子气般的漂亮光芒一点点地沉寂下去,最终化作黑夜般的黯淡。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没有试图挽留,也没有再质疑他只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肩膀,拿着那本书踉跄地走进了黑暗的雨里,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大家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个聪明人,在意识到事不可为后自然不会继续强迫这段感情进行下去。
坐在架空层下的涉川曜抬起了手,发现自己的手指微微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她又觉得面庞还有些湿润,想要抹去那些残留的雨水,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些水珠是热的。
于是女孩子放弃了这种克制自己心情的行为。
“我有点担心他。”她自言自语道,“有人陪着当然很好,但是为我而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不缺他这一个。事到如今,我发现自己越喜欢什么人,越想将他推远一点,免得被我或者我的敌人所伤害。”
“清光,你偷偷跟上去,保护他直到横滨再回来,还有三天时间。”
不知何时,加州清光的本体刀被她攥在手中,而黑发红眸的少年付丧神也被召唤出来,沉默地伫立在女孩子的身后。
最终他低头领命“是,我即刻动身。”
加州清光也走了。
目送他们离去的涉川曜随手开启了飞雷神之术跳跃回自己的屋内,只是在这期间短短的几秒钟她忽然想到自己似乎还欠太宰足足九次的飞雷神游戏呢。
她呆呆地站在房内没有去开灯。
过了片刻,黑暗的房间里只传来一声叹息。
作为刀剑付丧神,本质上属于非人的精怪生物,加州清光拥有类似英灵从者们“灵子化”的隐身能力当然,这是随着主人的能力愈发强大他最近才开启的新技能,用来屏蔽看不见“非人”的普通人实在是很好用。
但是加州清光拿不准拥有人间失格的太宰治能否看清楚这一点,他只好远远地跟着,凭借着对方的气息进行追踪。
然后他看见失魂落魄的黑发年轻人冒着雨走到小区门口,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我去,这要怎么追上
清光东张西望,还好看到了另外一辆出租车遥遥驶来,运气很好的也是“空车运营中”状态,他连忙跳上那辆车对着司机师傅说“追上前面那辆车我给你加小费”
主人刚刚塞了一把万元钞票给他,不愁这几天没钱。
“好的。”司机拿起对讲机,眼看就要呼叫前面那辆车的司机停下,原来他们彼此认识
“等等等一下”加州清光连忙打断他,“不要惊动对方”
“哦我懂了”司机忽然明白了什么,“你在跟踪他对不对,就好像好莱坞电影里那样”
加州清光烦躁地把一万元的钞票拍在副驾驶位上,“大叔请你别废话了好吗,追过去,别惊扰到对方。”
“好的好的,我都懂的。”
话虽如此,但是手忙脚乱收下一万元小费的司机师傅眼里还是透出了跃跃欲试的意思。
太宰治感觉自己心力憔悴,他很少会出现这种仿佛连灵魂都疲倦不已的糟糕情况。
虽然这次来东京之前做了许多设想,甚至就连武装侦探社的同事也看出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但他依旧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故事结局收尾。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状态不佳,如果强行开车回去的话绝对是车毁人亡的三流韩剧故事发展。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太宰自认为还没那么蠢,因此干脆直接打车叫人送自己回横滨。
“这位先生,提前跟您说清楚,下雨天还要跑其他城市的话,我们收费要涨幅25。”
“可以。”
他低声回答道。
东京的计程车很贵,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优秀的服务理念。
车内的暖气喷洒,还有一次性的备用干毛巾和免费雨衣供客人使用。
太宰治用毛巾擦了擦尚且滴水的头发,把提在手里的湿外套放在车内专用的防水袋子里。不知为何,做这些事情时他的神情忽然恍惚了几秒,像是回忆起什么片段,旋即又恢复正常。
暖气很暖和,疲惫的黑发男人倚在车内的椅背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睡梦中,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处灯光昏黄的酒吧吧台前,冰镇威士忌的杯子里漂浮着球形冰块。
太宰诧异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以前织田作之助还在世,坂口安吾尚未表明身份叛变港黑之前,他们三人常聚的酒吧。
然而他的目光忽然凝滞了。
有一个暗红色头发、穿着黑色和服的男人坐在他左侧常坐的那个固定座位上,悠闲地翻看着一本小说。正是他先前怀里那本还没来得及看的小说。
“黑猫与神父的冒险真有意思。”男人单纯直白地夸奖道,“看这文风和故事,要不是字迹不同,我还以为是我写的。”
太宰治没有迟疑,而是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仿佛这个场面在他心中曾经预演过上百次以至于如此熟练。
“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抬起头来,看向昔日的友人,发现太宰治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任何轻浮意味的神情也许是今晚的意外太多,这个年轻友人此刻的表情特别茫然。
曾经的朋友、如今托梦而来的地狱鬼吏毫不掩饰地面露疑惑“太宰,你看起来不太好,你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是有一件事让我”太宰异样地沉默了几秒,戛然而止的岔开话题,“算了,很高兴还能见到你,哪怕这只是个梦。”
“没错,我也很高兴能跟你在这里重逢。”
织田作露出淡淡的微笑,似乎意有所指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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