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川曜从小就渴望当一个正常人。
这样说好像显得她哪里不太正常似的。然而,确实如此。
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开始, 就是跟随在父亲的身边学习各种知识, 除去普通人需要学习的各类语言算数等学科之外, 还有管理学、心理学、武道这些加起来能够活活累死一个成年人的分量,被涉川曜从小被迫学习和掌握着。
之所以不敢反抗,是因为父亲那个人就是个变态。
倒不是说爸爸对她做了什么除了逼迫学习以外更过分的事情,而是拿她妈妈的性命来威胁她。
在涉川曜三岁生日的那天,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穿着华丽的服饰,面带着温柔的微笑,还会摸摸她的小脑袋的漂亮女人,在偷偷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显得痛苦又纠结。
那个时候涉川曜年龄还很小,她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露出这么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她只是单纯地很高兴在生日会上能见到妈妈她以前都没见过妈妈呢
那天她玩得很开心, 临别之前妈妈还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那种被母亲关爱的感觉, 让年幼的孩子为之震撼和向往。
然而当爸爸将她从那个快乐的房间里带出来后,她才浑身打了个激灵因为父亲看向她的眼神非常危险可怕,像是即将发怒的凶兽在面对不懂事的自家幼崽时勉强克制住最后一丝理智。
“你喜欢妈妈吗”父亲毫不掩饰他那份骨子里的占有欲,直白地发问。
涉川曜害怕得连话都不敢说出来了,又不敢否认,只能简单地回答“嗯”
“想她活下来吗”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小姑娘黑溜溜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几分, 曾经过早地见识到了组织里的某些黑暗面的她连忙拼命点头。
“想。”
父亲恐怖的神情上似乎出现了少许淡漠的冷酷之意。
“那就好好学习, 不要辜负我和你妈妈对你的期望, 明白吗。”
“是, 爸爸。”
涉川曜很喜欢自己的妈妈,就连保护她的死士都偷偷说她跟首领夫人长得很像。
所以她特别希望妈妈能活下来,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死在某个自己看不见的角落。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爸爸偶尔也会大发慈悲地拿“让你与妈妈见一面”当做奖励,鼓励她去学习和为组织办事。因为渴望能够多见几次母亲,涉川曜都拼尽全力地去完成那些事情。
每次见面的时候尽管时间不长,也就一两个小时这样,但是妈妈每次都会把她抱进怀里,偷偷地掉眼泪。
“妈妈为什么哭呢是哪里受伤了吗”她惶恐不安地问道,试图用自己软软的小手帮那个女人擦掉眼泪。
“不,妈妈没有受伤。”母亲搂紧她,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涉川曜能够很清楚地感觉热泪划过自己的指间,打湿了整只手乃至衣袖。
“妈妈只是只是每次看到你这个样子就忍不住”
小姑娘十分焦躁不安和自责“我这个样子哪里做得不好了吗”
“没有,曜曜已经很努力了。”那个明明被优渥生活所包养却活得并不快乐的女人是这样附在她耳边说的,“是妈妈还不够努力,对不起。”
“真抱歉,曜曜把你带到了这个悲伤的世界来。”
叮铃铃
从睡梦中醒来的涉川曜听见了闹钟的响声,事实上,脑海里的生物钟分秒不差地一同响起来。
这是她多年练武后的成果,不用看手表也能精准计时虽然涉川曜觉得这个技能好像除了装逼之外也没啥用处。
但是人生嘛,没用处的技能多了去了。
她坐在床沿边,伸手捂住了额头,想起了那个久违的梦。
“日安,大将,您起身了吗”纸门外倒映出了某个跪坐的人影。
“药研吗进来吧。”
“是。”
穿着黑色和服的眼镜少年推开了她的房门,他长相清秀,然而神色沉稳莫名。
涉川曜看了他一眼,依旧保持着那副颓丧的模样问道“清光呢回来没有。”
药研藤四郎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清光君前往纽约与当地黑手党洽谈生意,按道理本该是今早凌晨3点抵达京都的航班,但是纽约那边好像出了某些变故,他先前打电话过来说可能要晚上两天才能回来了。”
“没关系,发信息给他,让他以自身安全为重。”涉川曜挥了挥手,“生意这种事,保住命再谈也不迟。”
“是,我稍后就去办。”药研微微欠身,将手中木盆里的热毛巾拧干递上,“现在,请擦洗一下脸吧大将。”
“嗯,这几天辛苦你了。”
生性严肃稳重的少年脸上骤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不辛苦,都是分内之事。只是您似乎昨夜没有休息得很好”
涉川曜注意到对方镜片后面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眼角不起眼的泪痕上。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有梦见母亲了。”
药研微微低了一下头表示敬重,没有再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
说起来,药研藤四郎其实也不是人类,而是与加州清光一样是实打实的刀剑付丧神。
它是镰仓时期的名刀匠粟田口吉光的作品之一,那位刀匠还锻造过许多其他的“藤四郎”们,以及一把名为“一期一振”的皇室御用太刀后者现在还放在皇宫里妥善保存着呢。
关于药研的故事也很讨人喜欢,相传它曾是战国大名畠山政长的护身短刀,后因此人战败,想要维持武士尊严剖腹自尽,却发现这把往日锐利无比的短刀怎么也切不开皮肤。
连自杀都办不到,要你何用
畠山政长大怒,将短刀像扔垃圾那样扔出,正好摔进墙角,一下子贯穿了用于捶药的石制药研。
宁可击穿铁石也不愿意伤害主人分毫的忠诚之刃由此得名。
而这把用于护身的短刀是五岁那年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刚开始那几年也只是单纯的器物。后来因为涉川曜在前往八原探究母亲生前故居时遇上了一个当地的大妖怪在一番y交易和搞事之下,涉川曜不仅捞到了加州清光这把打刀,大妖还顺带把里头的付丧神给整齐活了明摆着就是想看她被争宠或者被神隐的笑话。
然而涉川曜与两位刀剑付丧神都平安无事、和睦相处了许多年,早已成为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以至于她出行之时常常会带上这两把刀,正如古代的剑客一般。
她把已经变得有点凉意的毛巾礽回给年轻人,站起身往外走,刀剑付丧神立刻捧着木盆跟她亦步亦趋地出去。
“今天的工作上有什么安排”涉川曜没有回头,直白地问道。
药研藤四郎一手扛着水盆,一手掏出怀里的手机翻开备忘录开始念“今天早上九点,大将您需要参加组织内部的本月季度财务会议。十点半,京都市的新能源博物馆剪彩仪式需要您的参加。十一点半,视察三财集团名下的百灵药品研发株式会社”
药研称呼她为“大将”,就如同加州清光更喜欢叫她为“主人”一样,都是各人的口癖,并不是意味着涉川曜真的有军衔或者这类官方的身份。
“等一下。”涉川曜忽然停下脚步,注视着庭院里那一株古老漆黑的樱花树,“我记得上周已经去过百灵那边视察了,怎么又需要去一次”
“是这样的大将。”药研推了推眼镜,“这家医药公司是我们组织与同盟组织的合作项目之一,对方今天派出了新的专家抵达,所以需要您的亲自接见与劝勉。”
“唉”涉川曜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我以为干掉了二叔自己上位后就不需要那么忙的。总有一天我要拆了这个破组织”
药研露出了无奈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却没有对这句蕴藏了诸多信息量的话语发表意见。
完全就是个好秘书。
就连上午都排得满满的,下午的活动更是一直排到了晚上12点,要去参加京都本地某个黑帮大佬的婚礼。
“应酬好多。好想辞职啊。”
涉川曜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到了更衣室,在更衣室外面就是用于训练的道场。这是她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先锻炼一会儿再去工作。
药研笑着替她关上门,同时嘴巴上还在鼓励她“那大将要尽快选出合适的继承人哦”
涉川曜“”
看见更衣室大门被人小心关上,涉川曜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梦里自己捧住母亲那满是泪水的脸庞的那一幕。
在自己七岁时的某一天,母亲莫名其妙地死了,随后向来无所不能的父亲也跟着去了。
后来涉川曜才知道,那天其实就是妈妈的生日。
于是她这个组织继承人的身份一下子变得很尴尬,还好,二叔东云尊吾一直有当兄长“影武者”也就是替身的习惯,再加上有父亲临终前的遗命,东云尊吾对于管理组织的诸多事务也很熟悉,很快就取得了家族里长辈们的认可。
二叔也说了,他这辈子不会结婚,自然也不会有孩子,等以后涉川曜长大了,心里自由会还是会还给她来管理的。
那涉川曜能说什么呢反对吗以一个七岁幼童的身份去反对一个素来凶戾无情的成年人来管理组织这不是嫌自己活腻了吗
自那以后,她开始了自己的日常装傻活动,以此来迷惑自己的亲叔叔。久而久之,很多人都觉得她是个阳光积极、活泼向上的三观正常之人,看起来跟她那位鬼畜的老爹涉川相枢完全是两个画风。
不过至于真相是怎样的,也只有涉川曜和她身边的少数几个人才知晓了。
锻炼,洗漱,吃早餐,开会,臭骂工作失误的部下,临时接到某个情报部的干部叛逃的消息,签署追杀令,参加明面上的博物馆剪彩活动,与市长握手合影,接见合作组织派来医药公司的专家
当涉川曜终于能够坐下来缓口气,吃顿午饭的时候,却隐约感知到平时常吃饭的饭厅里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她疑惑地看向药研藤四郎,而黑发少年也露出了冷静过分的表情,一手按着腰间的短刀,一边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位穿着黑西装的守卫。
“怎么回事”刀剑付丧神问道。
他已经浑身绷紧,以此面对接下来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的危难。
“回禀药研大人,里面那位”守卫很为难地说,“是首领说过能够直接登门玩耍也不用提前通知她的那位。”
药研藤四郎顿时了然,“原来是那位大人。”
而涉川曜在听清楚饭厅守卫的说法后顿时叹了口气,“啧,酒后的打赌还当真吗这家伙。”
说罢,她往前走了两步越过少年人与守卫,一把拉开纸门,穿着黑西装、脖子上还挂着红围巾的黑手党首领正坐在榻榻米上研究今日菜色。
“哟,盟友。”眼睛上还缠着绷带的黑发年轻人闻声抬头,脸上原本淡漠的神情顿时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我帮你来试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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