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引羽有数十种方法让十九交代了,但一名礼贤下士的君主,绝不可能用他这十几种方法中的任何一种。
商引羽松开十九,帮十九整了整衣襟,道:
“十九今日回去好好休息,有需要再来找孤。”
诶?这句话孤今天好像说过?
十九不舍之余也松了口气。
虽然主人说过那不叫冒犯,但他并不想以这样尴尬的姿态站在主人面前。
正要行礼告退,十九忽地自己手中还握着皇上的玉佩,忙双手捧着奉上。
“主人,属下不慎扯了您的玉佩……”
“没事没事。”
没等十九请罪商引羽就先给免了罪。
十九手上是一组蓝田墨玉,系着暗红色的流苏。
服侍洗漱的宫人每日都会给商引羽挂上两组玉佩,一组串着好些块玉,让他走起路来都是“珩铛佩环”。
平常行走还好,要是步子迈得急了,那玉佩的撞击声能吵得人头疼。
商引羽不想再把那玉挂回去,便对十九道:“你收着,这玉佩孤赐给你了。”
“谢陛下恩赐。”十九收了玉佩,恭敬行礼。
暗卫素来不走寻常路,商引羽看着十九足尖一点,便跃上了房梁。
他目光追去,明明视线就粘在那袭黑衣身上,却在那黑衣翻飞间失了目标。
压下突如其来的空落,商引羽在桌案前坐下,唤了声安德忠。
不一会,安德忠低头躬身捧着茶水进来,“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商引羽端起茶,示意安德忠把他弄到桌案旁堆着的奏折搬回来。
边指点着安德忠分门别类,商引羽边喝了口茶润润嗓。
跟十九这一番折腾,弄得他口干舌燥,还不能品尝十九解渴,明君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安德忠按照皇上的要求将奏折分开摆放。
屋内早没了暗卫十九,但安德忠是皇上出生起就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的老人了,生活起居,衣食住行都是他在一手操办。
不过搬奏折时一眼掠过的功夫,安德忠就注意到皇上腰侧少了一组玉佩。
那玉佩的去向,用头发丝想都能知道。
昨日陛下幸过暗十九,安德忠就想找时间去跟暗十九聊聊。
却没想到皇上这般喜爱暗十九,才两天的功夫,就接连召幸,这次还赏了一组的墨玉。
暗十九是皇上的暗卫统领,暗卫独立于所有机构之外,只对皇上效忠,不在他的管辖范围。
但同为伺候皇上的人,有些规矩还是得讲。
·
千秋节三日休沐一过,商引羽正式开始了每日上朝全年无休的皇帝生活。
登基没多久,商引羽就将早朝时间改到了辰时,但他依旧得天刚亮就起来被宫人服侍着洗漱。
穿上纹着九条金龙的黄袍,带上冠冕,最后坐到金銮殿的龙椅上看朝臣们飙戏。
“陛下,千秋节已过,是否该开始准备秋狝?”
被这一提醒,商引羽才记起围猎的事,算算日子,也就是今年的秋狝。
就是这次秋狝,遇上刺客又惊了马,他跟重伤的十九在山缝里等半晚,他的十九差点就没了。
“此事孤稍后与内阁再议。”
秋狝是不能秋狝了,商引羽还需要时间把那些刺客及来源清除掉。
朝会后,商引羽与内阁大臣们商议政务,顺便将今年秋狝去掉,主要围猎改成了冬狩。
下午,商引羽接见了两个史官。
史官正在校正先帝的生平事迹记载,需要来宫里找些资料。
商引羽正给他们写手谕,就听安德忠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今日的武课要取消吗?”
商引羽微愣,自从乔北寄去了军中,他上不上武课就全随心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月只去四五次。
天玺十年,这时候的他还是个每日上武课的好学生,每次都点名让十九陪练,练得一身热汗再带十九去泡澡……
“不用,准备一下,去尚武殿。”
商引羽将手谕交给史官。
两位史官似乎不止对先帝生平事件感兴趣,还对他的日常也很感兴趣,表示想一观陛下的武课。
商引羽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就允许他们跟着了。
皇帝的仪仗摆驾尚武殿。
在尚武殿外,见到一身黑色武者服来迎驾的十九,商引羽一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仿佛他还是那个不管学什么,都让老师教个数十遍的学生,十九还是那个不管教第几遍,都对他耐心十足的武课老师。
走入尚武殿,商引羽早忘了自己五年前的武艺进度,边看着十九服侍他穿上武者服,边问:
“今日练什么?”
“马射。”十九回道。
这个孤会啊,虽然不能像乔北寄那样数百米之外夺帅旗,但射个几十米的固定靶还是没问题的。
马都是名马,十九给他牵来他最常骑的照夜玉狮子,毛发雪白,俊美非凡。
商引羽却看向围场另一边烦躁踏着地的大黑马,通体乌黑发亮,唯有马蹄是白色。
乌云踏雪,千秋节时塞外游商敬献的马,也是日后乔北寄的坐骑。
商引羽让宫人端来盘点心,端着走向那黑马。
十九将照夜玉狮子交给马官,自己跟了上去,“陛下,那马还未驯服,烈得很。”
“无妨。”现在是还没驯服,但商引羽后来骑过那马多次,深知该如何跟它做交易。
皇上已经要走到那大黑马身前了,十九只得先一步闪身上前,将那马的缰绳拉在手中。
大黑马踢了踢前蹄,对商引羽打了个响鼻,声如闷雷。
商引羽也不在意,拿了块糕点递到乌云踏雪嘴边。
大黑马迅速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糕点吃了下去。
“乌云踏雪,你让孤骑一场,这盘都是你的。”
“咴咴——”
交易达成,商引羽让马官给乌云踏雪套上马鞍,回头就见十九双目放光地看着他。
商引羽道:“知道你喜欢这马,以后你天天喂它几块点心,它准跟你了。”
“陛下真厉害。”十九崇敬道。
商引羽笑,这就厉害了,你要是知道孤还曾在这马上同你好,岂不是……
商引羽赶紧止住思绪,踩着马镫上马。
为了缓解脑内的画面,商引羽刻意没让十九跟上来,独自骑马,选着各种角度射箭。
射了几箭就发现安德忠走到了十九身边,跟十九说着什么。
没过多久,十九就来了他身旁,接替了马官给他牵马。
这就是有事要汇报了。
商引羽拉弓,双目注视着远处靶子,随口问:“你们俩说了什么。”
十九如实道:“安公公说陛下要了属下,属下要好好侍奉陛下,不可再与他人亲近,免得染了脏病给陛下。”
草!什么猪队友!
商引羽惊得手一抖,蓄力中的箭直接射了出去,以一道抛物线,落到了离靶子十米远的地上。
商引羽顾不得这丢人的一箭,转头看向下方用手给马梳毛的十九,“十九,安德忠那老奴瞎说,你不用理睬,孤待会就罚他。”
“无妨的,属下不与他人亲近,只亲近……”十九噤了声,转头看向后方。
商引羽跟着看去,就见那史官离近了好几十米,正往这边探头探脑。
十九不吭声了,必然是那史官已经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商引羽觉得自己跟十九之间清清白白,没任何见不得人的关系,就坦然自若跟十九道:
“你不用这般,孤不是那种会管属下私生活的人。”
宫人拾了箭回来,商引羽瞥见史官正埋头在小本字上记录,觉得这是一个作秀的好机会。
“十九可想骑一骑这乌云踏雪?”商引羽问。
十九在皇上面前从不说假话,直接承认道:“属下想。”
商引羽将弓和箭交给十九,“若能射中靶心,孤便邀你共骑。”
十九心脏猛地一跳。
他不像主人需要处理大量的奏折,射箭对他而言就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而主人给的奖赏,却那般大。
十九恭敬接过弓箭,往旁边退了一步。
挽弓,搭箭。
嗖——
啪——
正中靶心。
十九手中带着紧张的汗水,顾不得擦拭,扭头看向马上的陛下。
“好箭术,十九有如此箭术应当孤的将军才对,为孤牵马实在辱没了十九的才能。”
商引羽很是称赞了一番,却发现十九毫不配合,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马鞍,眼里几乎放出光来。
行吧行吧,让你先坐上来。
商引羽对十九伸出手。
十九手中有汗,不敢握住皇上伸来的手,只足下一点,就翻身上了马。
怀里多了个人,紧紧相贴,隔着武者服能感受到双方的体温。
商引羽虚环着十九,一时之间只觉得太近了。
马鞍是单人马鞍,坐两个成年男子自然很拥挤。
商引羽曾经很喜欢配备着单人马鞍和十九同骑,但那是为了在马上同十九好。
现在他只想下马,让宫人来加个马鞍。
不过做戏得做全套,中途加道具效果会大打折扣。
商引羽一手揽着十九,一手拉着缰绳,让马带他们在围场中走几步,故意保持在和史官不远不近的距离。
“十九可愿做孤的将军。”
“属下都听陛下的。”十九看着皇上搂着他的手,手指动了动,到底没敢碰上去,只垂在马的后颈,指尖卷起一缕乌云踏雪的鬃毛。
商引羽对十九现在的配合还算满意,点了点头道:“做将军就不能再叫这个名字了,孤为你赐名。”
想着史官会将他们的对话记下来,会载入史册,商引羽就兴奋了起来,他贴到十九的耳侧,道:
“姓便用你原先的姓氏,乔。”
“嗯……”十九低声应着,耳朵逐渐升温
“名的话,就名北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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